聽完他這一番話,崔辛夷訝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這人也有對她說話那麽客氣的一天, 他竟然還會叫她“崔師侄”。


    聽見這樣的理由,崔辛夷心中的那一點不悅也去了, 她默默從乾坤袋裏拿出一袋靈藥, 又拿出一個白瓷碗, 在白瓷碗裏倒了一杯水, 把烏黑的藥粉倒了進去。


    藥粉在水中融化, 瞬間成了一碗烏黑的藥汁, 光聞著那味, 都能知道藥有多苦, 呆木頭頓時退避三舍。


    崔辛夷將藥遞給張闌清,張闌清卻沒有接, 一雙漆黑的鳳眸落在漆黑的藥汁上, 問道:“這是什麽?”


    張闌清記得上次吃的藥還是崔辛夷準備的藥丸, 他當時雖神誌不清,但也記得藥丸外裹了一層糖衣,入口即化,一點也不苦。


    崔辛夷見他那疑惑的目光,想起目前的修真界確實不流行將靈藥製成藥粉再兌成藥汁喝,她耐心解釋道:“這是小師叔今後要喝下的藥,兌成藥粉效果要好一些,小師叔往後每天都要喝一碗。”


    張闌清頓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這碗藥,什麽都沒說就喝了下去。


    崔辛夷見他聽話喝完了藥,心道他還算乖巧。


    喝完了藥,就該針灸了,崔辛夷一邊從乾坤袋裏拿出靈針,一邊對張闌清說:“小師叔把上衣脫了吧,逆血之症須得每半月針灸一次。”


    這次張闌清沒什麽猶豫,他伸手解開了衣襟。


    崔辛夷正低頭在桌案上擺弄她的靈針,隻見眼前有白衣垂落,抬頭一看,頓時怔住了。


    眼前是一片晃眼的白,她一直覺得張闌清瘦,沒想到脫了衣服竟然……


    她麵不改色讓張闌清背過身去,不停告訴自己醫修麵前,無男女之別,可這會兒卻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腦子。


    嘖,上次見到那麽好的身材還是張露白的,沒想到張闌清更甚。


    崔辛夷一邊將手上的靈力引入靈針裏,再將靈針刺入穴位中,她心思有些煩亂,今日頻繁想起張露白。


    她想著說些旁的來轉移話題,於是一邊在青年玉色的脊背上紮著針,一邊道:“小師叔今天除的是什麽妖?”


    張闌清突然感受有溫暖柔軟的東西劃過他的後腰,輕得像是一片羽毛,緊接著,有東西刺入了他後腰一個地方。


    刺過穴位的地方並不疼,可有一種癢立即蔓延開來,讓他忍不住渾身一僵。


    他聽見了崔辛夷的話,若無其事道:“今天的妖?是一隻躲了上百年的陸吾,它這百年來殺了許躲修士,也有不少我宗門的修士死在它的手下,作惡多端。今日好不容易有了它的蹤跡,我便出宗門將其斬殺了。”


    崔辛夷動作頓了頓:“小師叔出宗門前沒想過自己的逆血之症隨時都可能複發嗎?若您今天在捉拿陸吾的途中複發了逆血之症,肯定也會死在陸吾手下。”


    張闌清卻道:“降妖除魔,證道育人,本該是修士天生使命,我隻做對我的道最正確的選擇。”


    他聲音淡淡:“你問出這樣的話來,難不成是不讚同?”


    聽見這話,崔辛夷紮針的動作一偏,這一針沒刺中穴位,反倒刺破了張闌清穴位旁的皮膚上,她這針上附有靈力,猛然刺中了沒有絲毫準備的張闌清,引得他皺了一下眉頭。


    崔辛夷動作慢條斯理地將靈針拿出來,重新附上靈力,她聲音冷淡:“在小師叔眼裏,辛夷便是如此之人嗎?”


    張闌清向來跟女子打交道的少,但也大概看了出來,崔辛夷是生氣了。


    隔了一會兒,他才道:“我並無此意。”


    並無此意,她看他意思足得很。


    崔辛夷卻接著道:“我當初給小師叔留下了那樣的印象,小師叔如此揣度於我,我也毫無怨言。反正——”


    頓了頓,崔辛夷又接著道:“反正我再也做不來為了天下大道犧牲自己的事來。實話說,就算現在,天塌在辛夷的麵前,隻要砸不到辛夷身上,我就不願意將它撐起來。”


    “為何?”張闌清道。


    他從小到大在宗門裏接受的教育便是修道者該為天下而死,死於小情小愛,死於一念私心,那都是恥辱的死法。


    他身邊也多是修無情劍道的修士,就算是道心沒有他堅磐的,也絕說不出崔辛夷這樣一點不為天下著想的話來。


    她這話,實在是聽起來……有些自私。


    崔辛夷:“如小師叔所見,辛夷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張闌清頓時沉默了。


    崔辛夷見他不說話,還以為自己這番話是踩了他的雷點。實則不是她踩了他的雷點,而是張闌清這樣的話著實是勾起了本來就有些煩躁的崔辛夷一些不好的記憶。


    她不等他再開口,便接著涼颼颼道:“如何?小師叔現在是不是要痛斥我是個歪門邪道的妖女?”


    “不。”張闌清卻打斷了她的話,他道,“沒人有資格因為你不夠有聖母心腸而詆毀你,人都是有著自私的一麵的,你敢於暴露出來其實已經勝過了許多人。”


    “這世上,更多的是自私卻偽裝成無私的。”


    青年背對崔辛夷而坐,他的烏發被繞過脖頸撥到了前麵,他坐得很板正,背脊挺得筆直,方才脫下來的上衣已經被整整齊齊疊成了放塊放在了他身側。


    崔辛夷並不能看清他說這話時的神情,但通過他的語氣,卻能聽出他的認真來。


    很好,今天的張闌清並沒有因為她與他相悖的價值觀而諷刺她,


    崔辛夷的心情莫名開始好了起來,連給張闌清紮針的動作都輕柔了些。


    她剛紮下一個靈針,卻聽張闌清淡淡補充道:“雖道不同,不相為謀,但作為你的師長,我還是勸你日行一善,莫要隻為自己而活。”


    “一味求歪門邪道,想著謀害旁人,必定大道難成。”


    崔辛夷:“……”


    行吧,張闌清這個古板還是那副老德行,她不該對他的嘴有什麽期望的。


    崔辛夷沒再繼續方才的談話,又問了一個別的問題:“小師叔有一半九尾狐的血脈?可知道九尾狐一族的消息?”


    自從當初去找張露白沒找著後,崔辛夷一直惦記著張露白的消息,找人在五洲打聽了許久也沒打聽到半點消息。


    她早就惦記著尋個機會問問張闌清,說不定他們同有九尾狐血脈,能探聽得到一些消息。


    聞此,張闌清卻問:“你問這個作甚?”


    崔辛夷道:“我曾有一故友,是在中洲散修村的時候便相識的,後來我離開中洲,出外尋親,尋完親後回中洲找他,卻再找不到他的半點影子了。”


    “辛夷便猜測他是不是回到了隱藏的九尾狐族裏。”


    張闌清淡淡道:“我母親是九尾狐一族的,卻早在我出生的時候便因難產香消玉殞了,我並未知道的關於九尾狐的消息與你也並無什麽兩樣。”


    “我除妖多年,也從未聽過有什麽九尾狐族。”


    崔辛夷聽了他這般輕描淡寫地提起亡母,又說沒有什麽九尾狐族,心頭卻微微一震。說起來,張闌清的身世倒也是可憐,母親是不為人族修士所容的妖族,若是生父重視他,又怎會將他養在九淵劍宗,現如今,他還隻能隱藏著自己的身份,連自己另一半的族人都找不著。


    張闌清年幼時便開始跟著九淵劍宗的師祖修習無情劍道,他從小便受著要壓抑自己的教育,滅人欲,不能為了小情小愛影響到自己。


    因此這些年來,他早就看淡了許多情分,提起自己的父母,他有時候仿佛是在看著聽著旁人的故事一樣,更沒半分感覺。


    剩下的時候,兩個人便沒有再說一句話。


    崔辛夷拔下最後一根靈針,結束了今天的療程,她向張闌清告別:“小師叔,今天便到這裏了,您按時吃藥,辛夷等半月之後再來為您針灸。”


    這時候,張闌清隨手拿起身邊的白色褻衣披在了身上,他攔住崔辛夷,問道:“你想要什麽?”


    第69章 九淵劍宗


    “什麽?”崔辛夷疑惑問道。


    張闌清:“診金。”


    原來是在問崔辛夷想拿什麽作診金。


    崔辛夷搖了搖頭, 道:“小師叔前些日子還教辛夷練劍,如今何必見外。”她給張闌清治病,也多是想看看自己煉的靈藥到底效果好不好, 怎麽可能還會收他的診金。


    張闌清卻很是認真, 一雙漆黑的鳳眸透過銀色麵具看過來:“我不欲虧欠旁人。”


    他雖隻穿著一件褻衣,眼下卻已經捂得嚴嚴實實的, 不露一點皮膚。


    崔辛夷道:“既然如此,我給小師叔治病,小師叔往後若有空,便帶弟子練練劍吧。”


    宗門大比還有一年, 映山道君一直對門下弟子實行放養模式, 她跟孟雪川都築基了,映山道君也不會特意安排旁人來教他們練劍了。


    崔辛夷在心法上一直都沒有什麽問題,她曾經在醫道上那麽有天賦, 能看得懂很晦澀的醫書,領悟這些難懂的劍法對她來說更沒什麽。


    隻是劍法上, 她前期隻是占了劍招快、逍遙劍道的劍招又靈活多變的便宜, 往後在大比上遇上真正的劍道天才和那些本就比她多練了十幾年的師兄師姐, 她必定不占好處。


    張闌清能在那麽輕的年紀就提高到這樣的境界, 想必多少是有點經驗和技巧的吧。


    聽崔辛夷這樣說, 張闌清點了點頭, 道:“也行。”


    兩人約好了半月後再行針灸, 崔辛夷便離開了張闌清的洞府。


    張闌清撿起地上的衣服, 慢慢穿在身上,係好所有的帶子。呆木頭見崔辛夷離開了, 又喵嗚喵嗚地跑過去要跟上。


    可惜門關上了, 呆木頭隻能無用地撓門, 它剛撓了一下,卻被人直接攬住肚子提了起來。


    呆木頭掙紮了一番,靠近了張闌清,它顯然更煩躁。


    張闌清這才慢慢反應過來,道:“你是嫌棄我身上的藥味,想開門透透氣。”


    呆木頭喵嗚了一聲,點了點頭。


    張闌清:“……”呆木頭確實是能聽懂些人話的。


    他把門打開,把呆木頭放了出去,自己沐浴更衣後,才走出了洞府。


    張闌清沒走幾步,就注意到主峰上似乎是來了外人,一個小修士正在吭哧吭哧地刨著他洞府前不遠處的土地,旁邊倒著一棵樹苗。


    自己師兄成天想一出是一出,他本不欲理會,可目光敏銳發現小修士刨的地方有些熟悉。


    小修士確實是映山道君派來種樹苗的,昨日映山道君突然問有沒有辛夷花樹苗,讓他們來主峰種上幾棵。


    他種了一整天的辛夷花樹,這是最後一棵,等種完就能收工了,因此此時幹得更賣力。


    正認真刨著坑,冷不丁耳邊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這種的是什麽樹?”


    小修士抬頭一看,眼前站著的正是宗門小師叔,修無情劍道的曛遲道君,他嚇了一大跳,忙向張闌清行禮:“見過曛遲道君。”


    張闌清語氣淡淡免了他的禮。


    小修士小心翼翼答道:“這確實是辛夷花樹的樹苗,是昨日掌門特意派弟子來種的。”


    說罷,他抬眼看了一眼這宗門內向來存在感很低的曛遲道君,曛遲道君極少出現在旁人跟前,不是閉關修煉,便是出門除妖,道君今日突然找他搭話,還讓他嚇了一跳。


    小修士看到張闌清抿了一下唇,不知在想著什麽。


    方才那個地方,跟他當初在內境中看到的已經有一人合抱一半粗的辛夷花樹長的位置一樣。他不肯相信內境中他為旁人毀了自己道統的事是真的,可這怎麽會如此巧合?


    這時候,映山道君走過來了,他瞧見沒動的小修士,不禁問道:“這是最後一棵了嗎?為何不繼續種了?”


    小修士看了一眼張闌清,明顯曛遲道君一直站在這裏,他哪裏敢繼續幹活。


    張闌清:“師兄,您為何突然想起在主峰種辛夷花樹?”


    映山道君似是心情很好的模樣,笑吟吟道:“前些日子,我無事便看了小辛夷的名字含義,才知道原來辛夷花長那麽美,竟然比桃花還有仙氣,便想著在主峰各處種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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