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霓轉過身來,乖溫地縮進他懷求抱,語氣反倒比他輕鬆得多,“夫君喜歡的話,那我便不除了,如此還能少受一次的疼。”


    “霓霓……”


    “這樣的話,那這疤我便是為夫君留的了,若這般去想,我覺得接受起來就沒那麽難了。”


    霍厭嗓口發緊地猛得把人擁摟住,抬手撫著她如泓瀑布的長發,已是心疼到了極點。


    吻她時目光多麽輕柔,而凝神去思量如何為她出氣時,眼神卻早已涼得滲骨。


    他肅著目,輕咬著她的耳朵,“霓霓,他們待你如此,夫君定為你蕩平西涼。”


    不是為他的君,為他的主,更不是為舊日的仇。


    他為施霓,執戟有力。


    拾閻羅將軍的名號亦無謂,他隻願,為她撐腰。


    第93章


    趁著將軍為方嬤嬤辦席熱鬧,施霓的注意力又不知被何吸引沒立即找自己算賬,於是珍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艱難從將軍府裏逃了出來。


    隻是出府後她渾身落魄,身上更沒有半點兒錢銀,她本來想去尋得姐姐明珠的下落,可在城中躲躲藏藏一番打聽才知,霍將軍竟如此無情,已將明珠公然亮出涼人身份後又逐出了京城,留她性命去自生自滅。


    可此舉,根本就是逼人走上一條死路。


    因著最近幾年大梁和西涼總起衝突,兵將傷亡不在少數,於是兩族人民自然互相心生仇憎,所以此番將明珠名目趕出城去,會不會引得平民報複一切都不可知,若當真走了背運,明珠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哪裏能活?


    思及此,珍兒背後直覺犯起透骨的涼意。


    她清楚依著施霓素來與人為善的性子,斷不會做出這般將人逼上絕路之事,可霍厭卻是手段狠辣,手上更是沾染過無數鮮血,又怎會在意多添一條人命。


    他那點罕見的柔情,幾乎全給了他那護在手心裏都怕怠慢的夫人身上,此番他知道了明珠對施霓的妄害,能暫時留她一命大概都是因為不想叫施霓因此而感覺有壓覆,畢竟連踩死隻蟲都害怕的嬌美人,霍厭哪舍得叫她聞血腥。


    可這口氣他沒替施霓出來,又哪裏會罷休,被折磨而死才是他為明珠提早定下的結局。


    珍兒重重吐出一口氣,手心裏不知不覺浸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心想幸好兩人當初製定計劃時,她並沒有對施霓有什麽明麵上的直接迫害,最重的一宗罪也是誘迷霍厭,與施霓並無什麽關係,否則現在她哪裏還有心思去歎息明珠的下場,自己恐怕都是身首異處了。


    不能坐以待斃,知道出城必是一條死路,故而她眼下隻想留在上京,無論如何都要苟活下去。


    想到不久後將軍府的人自會出來拿人,珍兒膽戰心驚正思尋著該如何躲藏,可一晃神,竟迎麵撞上了一位醉醺醺的公子哥。


    對方受了疼,嘶了一聲直接破口大罵:“奶奶的,是哪個賤人敢衝撞小爺!”


    因認出對方身份,珍兒一下提起一口氣,此人誰不認得,不就近日在街頭巷口無惡不作的李四,新搬進上京的江浙富商李顯敬之子。


    珍兒忙低頭賠起小心,“小女子不是有意衝撞,還請公子莫怪。”


    李四身上散著難聞的酒氣,當下眯著眼睛湊近過來,目光直勾勾盯在珍兒臉上,模樣思量,像是在回想著什麽。


    接著眉心一蹙,顫巍地伸出手,直指著珍兒說道:“剛看著就眼熟,小爺我認得你,你是不是施霓身邊的侍女?之前在街上見過你一麵,當時就覺你這走路時小腰扭的,比施霓身邊另外那兩個丫頭可騷得多了。”


    珍兒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麽一番潑皮無賴的話來,當下受辱微窘,可轉念一想自己的處境,她本來就得罪了將軍府過活不下去了,若是李公子當真對自己感興趣,她豈不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另給自己謀了條出路。


    思及此,珍兒眉梢帶媚,立刻擺出一副嬌滴滴的示弱模樣。


    “李公子,實不相瞞,我是因與主家起了衝突而被趕了出來,現在也是走投無路,不知公子能不能施施好心,招我去府裏做個粗使丫頭也行,隻要管口飯吃,給張床睡,珍兒一定伺候好公子,以作報答。”


    “給張床睡?”聞言,李四嘴角驟然勾起抹邪味的壞笑,他俯身上前,伸手輕佻地捏住珍兒的下巴,開口語氣十足的孟浪,“別的沒有,小爺我的床,倒是可以給你睡上一睡。”


    沒有受屈的反應,珍兒反倒一副羞怯怯的模樣,眼神還刻意勾弄。


    李四見狀,登時開懷大笑,上前一把將人抱起利索上了馬車,又迫不急地命人直接返道回府。


    ……


    太子蕭承胤於東宮,正認真替梁帝批閱著巡西指揮使上奏的有關托開河道的奏折。


    正勞形受疲之時,卻聞手底下人忽的匆慌來報。


    “殿下不好了,李顯敬家的四公子,又惹了事……”


    問言,蕭承胤眉心驟然微蹙,這還不到一個月,他都不知道自己替那草包擦了多少回屁股。


    於是不忍煩躁,冷下聲音回問:“這回又是什麽事?”


    屬下隻好硬著頭皮,如實相述,“李四公子於前日從街上掠了個女子回府,在床上玩得邪門了些,事後還招來一群兄弟去作弄,一群壯漢手下沒個輕重,一時失手竟是把人給欺弄死了……”


    蕭承凜怒而掀翻了案桌上剛沏好的一杯禦前龍井,“混賬!他是還嫌自己不夠招眼嘛?若不是他爹拿錢買命,他早不知死上幾回了!”


    “殿下息怒,李顯敬畢竟是相爺的人,他的公子有事,我們不能袖手旁觀啊。”


    聽到言榷的名號,蕭承胤看了身側人一眼,嘴角驀然勾起抹自嘲的笑意來。


    他的親舅舅啊,血濃於水,卻是次次迫著自己幹盡了惡心事。


    蕭承胤重新坐下,背上好似背著千金,他歎息著伸手按摩眉心,半響後才終於想起來問,“打聽清楚沒有,那姑娘是否是良家女。”


    若為妓,此事處理起來倒是還不算棘手。


    手下卻回得支支吾吾:“打聽到了,是……是將軍府的人。”


    “什麽?”蕭承胤指尖一頓。


    對方回說完整:“若是探查無誤,此女應是將軍夫人身側的,貼身侍女。”


    ……


    霍厭一早去了衙署例行辦公,施霓向程夫人問過安後,在家中閑來無事便想去秦蓁蓁的鋪子去轉轉。


    其實除了悶閑的原因,她也是怕自己和程夫人單獨在家許會雙方都不自在,為了避免場麵尷尬,在將軍不在府內的時候,她自是想著主動避開些。


    不想勞師動眾,故而施霓隨行隻帶了阿降一人,隻是上了馬車才走不久,就被另一輿駕攔住。


    她掀簾去看,見對麵車輿上綁著象征身份的紫色幡條,便知這是太子的車馬。


    察覺對麵車夫是刻意不肯放行,施霓輕蹙了蹙眉,知曉太子之意是想見她下車,想了想,礙於雙方地位尊卑,施霓即便不情願也隻得下去請禮。


    “臣婦見過殿下。”施霓刻意換了自稱,以此委婉地提醒太子,她已嫁為人婦,兩人單獨相處實為不妥,隻想請他自願避讓。


    太子隨之出來,站定後目光凝在她身上。


    施霓卻是立刻後退半步,將距離小心拉扯開。


    蕭承胤看著她的小動作,麵上沒顯出什麽不快,反而直言問道,“不必多禮,方才攔下姑娘馬車隻是想問一問,將軍府近日,可是丟了一個丫頭?”


    聽著太子的稱呼,施霓有些不滿,她都嫁了人,再一口一句姑娘姑娘的,實在不妥,隻是再聽他的後話,施霓便沒心思去思量那些了。


    府中的隱事從未對外傳過,她不知太子怎會也聽說了珍兒之事。


    自珍兒偷逃以後,將軍已派人環城找了好久,可最後還是了無所獲,沒有結果,他們最後隻好認為珍兒是已逃出了城去,原本將軍還想遣人去追捕,可她攔了下來,想著個人總有造化,既走了便隨她去了。


    “不過是府中瑣事,沒想到會擾殿下的耳。”施霓想不明白,隻得示禮歉意回說。


    蕭承胤卻忽的上前一步,幾近逼到她麵前來,“巳時我接到屬下匯報,言說在城郊荒野尋到一具女屍,路人相辨認出其是將軍府的侍女,所以還請施姑娘配合公事調查,隨我去東宮辨一辨屍?”


    “什麽?珍兒死了,這到底怎麽回事?”


    施霓心頭瞬時驚詫,往日裏她被將軍保護得太好,從未臨近過什麽血腥死亡,這回算是第一次是她的身邊人出事,當下又思量著太子口中的辨屍,一時間心頭懼怕不已。


    “具體如何情況,姑娘隨我去趟東宮便皆知曉了。”


    施霓答應不了,隻生懼婉拒著,“還請殿下恕罪,此事……此事我還是回去和將軍商討一番,之後尋殿下方便,我們夫妻二人再一起去東宮吧。”


    “怎麽就這麽拒人於千裏之外呢?”


    蕭承胤歎息著,當下已然放下了方才那副公事公辦的正經模樣,他看著施霓,笑得陰惻。


    “殿下如無其他的事,那臣婦便告退了。”


    施霓警惕地不想和他有過多對話,剛準備轉身離開,卻被蕭承胤一下扯住胳膊,她還沒來得及掙開,就聽對方忽的壓下聲音,小聲問道。


    “霍厭應該從來沒有對你說過關於他父親的死吧?對於這個,施姑娘當真就不好奇?”


    聞言,施霓轉身的腳步一頓,眉心也立刻蹙起。


    霍老將軍是為大梁社稷而慘烈戰死,她不明白以太子的立場,何故故意複提起此言。


    凝眸思量了瞬,施霓厲聲回說:“殿下多慮,臣婦縱然想知,也會等夫君願意傾告之時。”


    “你對他還真體貼。”太子嘴角扯了抹幹笑,眼神晦暗不知是何意味。


    而施霓眼下已是徹底冷下了態度,顯然去意堅決。


    可太子不放,趁其不備猛地伸過來一隻手。


    施霓反應不及,隻覺鼻尖忽的嗅到一股奇異花香的味道,再之後,意識漸迷,她身子也徹底軟下完全沒了直覺。


    ……


    陪著寧樂公主外出買衣的馮昭,在街上無意一瞥,就看到施霓竟是上了太子的馬車。


    她對施霓向來厭惡得緊,又對太子早已暗動著春心,故而眼下看到這場麵,簡直恨得牙癢癢。


    先前她苦於施霓一直被霍將軍相護得緊牢,兩人身份又有了明顯的尊卑之差,她這才沒法子隻能咽下不服的那口氣。


    同時想她既嫁給了霍將軍,之後便對自己沒了本質威脅,可當下再次親眼目睹她與太子再起糾纏,心頭氣不過地罵她是賤人,都是人婦,還敢魅惑太子!


    之後,馮昭心不在焉地陪著寧樂公主又逛了逛,卻不想剛一出街,就看到霍厭策馬來到主街,模樣四處張望,明顯是在尋人。


    見到寧樂,他連馬都沒下,隻是略微頷首示意。


    寧樂也沒苛責,正準備出街離開,可馮昭卻沒忍住地忽的站了出來,更不顧公主在旁,揚聲衝著霍厭喊道。


    “霍將軍,剛才我看到夫人上了太子殿下的馬車,像是跟他去了東宮!”


    聞言,霍厭回頭睨了她一眼,眸底驟然轉陰,看得人隻覺陰惻惻。


    馮昭垂下頭,瞬間被威懾得心虛不已。


    “何時?”霍厭戾著聲問。


    馮昭忙回,“一刻鍾前。”


    她話音剛落,霍厭已是頭也不回地策馬疾馳,朝著東宮的方向奔去。


    見狀,馮昭剛想鬆下一口氣,回身卻看到寧樂公主正含意味盯看著自己。


    “公主殿下,我……”


    “多嘴。”寧樂語氣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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