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月也困得很,說我都四十多歲的人了,睡吧。


    這陣子天氣好,都沒停過工。連幹了八天,就蓋完了一間房子。


    這一個多月,女兒都沒有回家,說是在複習小高考。這周考完終於有個周末了,學校難得仁慈,周五中午就開始放假。寧國濤答應了女兒說去接她回家,不用坐公交折騰。


    周五,陰天。


    昨天就結束了小高考,班裏同學早沒了心思學習,囫圇吞棗地上完了半天課,第四節 課下一鈴聲一響,就蜂擁著衝出教室。


    寧清早就收拾好了書包,一口氣跑到了學校外邊,爸爸的皮卡格外顯眼。


    她打開車門驚喜道,“奶奶,你也來了啊。”


    孫英接過孫女的書包,“你爸說請我們吃飯呢。”


    蔣月坐在副駕駛座上,先問了考試,“小高考感覺怎麽樣?”


    “肯定能過,應該能拿4a吧。”寧清倒是覺得這段日子挺輕鬆,語數外暫時沒有考試的壓力,會考的四門學科考試內容又不難。


    “老師還好吧?”蔣月透過後視鏡看女兒的神情。


    “嗯,還行。”寧清倚靠在奶奶身上,看到了座位上的包裝袋,“你們去逛街的啊?”


    蔣月看她這個躲避樣,想回去再問她。


    孫英把衣服拿了出來,在身上比對著,“你看看,這是我新買的針織衫。竟然敢開口說要一百二,我直接還到了五十,最後五十五拿下了。你覺得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但你為什麽不買個嫩點的顏色?”


    孫英笑著打孫女的胳膊,“我都一把年紀了,穿嫩顏色要被人笑話的,你才需要多買幾件好看的衣服呢。”


    “馬上天暖和了,就要穿校服了,我不要買。”


    雖然校服醜到毫無審美可言,但對於每個季節就兩三身衣服輪流替換的人來說,披個校服也挺好。


    一家人在外麵吃了飯,蔣月說還要回家喂雞,就並未再逗留,寧國濤開了車回去。


    寧清枕在了奶奶的大腿上,在皮卡有節奏的晃動中昏昏欲睡。


    開到中途,寧國濤接了個電話,外放聲音很大。


    “哥,你趕緊回來,雞棚那的房子被拆了。”


    “什麽?”寧國濤腳踩了油門往回趕,“誰幹的?”


    寧國梅是來養雞棚這借推車的,到時就覺得不對勁,外麵停了輛麵包車。雞棚外的大門並沒有被打開,但聽到了敲打聲。


    她趕緊開了門進去,發現聲響在最裏麵那間屋子裏,是剛建完的那間。寧國梅先進了旁邊的房間,去廚房找了把菜刀握在手裏,才敢出來。


    那間屋子的門,也不知道她哥從哪裏弄來的二手貨,質量差得不行,都隨著內裏的動作晃動不已。


    當寧國梅把門推開時,震驚了。對麵的牆已經倒塌了一半,直接就能望見外麵的田野。三個男人手中拿著大榔頭在猛錘著,馬桶已經被掉落的磚頭砸了大半。原來他們不是從大門進,是穿過後邊的田地,到了屋子後牆處開始砸的。


    她把菜刀舉在手裏喝道,“你們是誰?在幹嗎?”


    帶頭的男人三十出頭,一看就是混社會的,一副痞樣,“我們是拆遷辦派來的,這兒馬上都要拆遷了,你現在建房子,就是違章建築。不允許建,就得被拆。”


    他手中動作並不停,一錘子下去把馬桶徹底砸爛了。


    寧國梅迅速反應過來,這樣的事在這個年頭並不鮮見,“是被人舉報了嗎?”


    “屁話。”帶頭男人停下了動作,“你偷偷在這建房子,這麽個鬼地方,沒人舉報誰知道啊?”


    寧國梅放下了菜刀,從包裏拿出了香煙。王鎖明是包工頭,她包裏都會帶著煙隨時給人發。


    “來,抽根煙。”她走了上去,把香煙遞給了他們,“別拆了,牆都倒了半麵了,再拆頂塌了也危險。我們也剛知道這是違法的,不然也不敢幹啊。”


    “算你識相。”帶頭男人拿了煙,掏出了打火機點燃了,一屁股坐在了廢磚上,對著旁邊兩人說,“停了吧,他們要再敢建,我們就再來拆。”


    寧國梅試探著問,“你知不知道,是誰舉報我們的?”


    “打了座機電話來舉報,誰知道呢?”


    “那有辦法查嗎?”


    帶頭男人樂了,“你們家得罪誰了,自己都不知道啊?”


    “我們還真不知道。”寧國梅嘴上這麽說,腦子裏在盤算,到底是誰紅眼病犯了。


    “那我們更不知道了,而且這個怎麽查?舉報的人都知道用公共電話打,誰用自己手機號打?”他說完看了眼寧國梅手上的拿包煙。


    “好的,這兒我們也絕對不敢再建了。”


    包裏有三個檔次的香煙,她剛剛拿了最差的,將手中的那包煙都遞出去,送走了這幾個瘟神。


    確定他們走了,她趕緊打了電話給她哥,催他回來。想說這麽大的事,怎麽一個人都不在這。但又慶幸,萬一在這打起來了怎麽辦。


    寧清已經睡了過去,沒有感受到汽車的加速,通往鄉鎮的路上紅綠燈並不多,寧國濤一路狂飆到雞棚。


    雞棚在一片田地之中,並沒有水泥路供車輛行駛,坑坑窪窪的路將寧清抖醒,寧國濤開得又快,要不是奶奶抱住了她,人都要從座椅上摔下去。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我們不回家來雞棚啊。”


    可是,車上三個人,沒有一個人回應她。


    寧清看出了不對勁,也不敢追問。


    車子在田野小路上疾馳,地裏大片的油菜還未開花,沒過幾分鍾就到了雞棚外。


    車子都沒熄火,寧國濤就停下跑了出去,連車門都沒關,蔣月和孫英緊跟在了後頭。


    屋子的門被打開,站在外頭,就看到了一望無際的田野。牆,已經沒了。


    孫英看到這一片廢墟時,腿都要癱軟。


    蔣月瞬時紅了眼睛,昨天還又打掃了一遍屋子,水泥地上都是灰,她灑了水,拿了濕拖把拖了兩邊。誰知道哪一天拆遷,這間屋子還能用來放雞飼料和食盆料槽,棚內就能多空出一塊地再養些雞。走之前還看了眼屋子,回來就已經被拆了。


    寧國濤麵無表情地走進屋子敲了敲殘存的三麵牆,再走到廢墟之中,看著碾成碎片的馬桶塑料蓋,“誰幹的?”


    “咱家被人舉報了,說這塊地要拆遷,現在建房子是違章建築。”寧國梅攬住了孫英,“哥,到底是誰這麽嫉妒咱家啊?”


    老婆在掉眼淚,老母親被妹妹扶著,房子被拆了。前天把工人工資和原材料的錢都結清了,再加上自己跑建材市場買的材料,花了得有八千。


    沒了,全都沒了。


    看著這一片狼藉,寧國濤說了句,“讓我知道是誰,我要把他的腿打斷。”


    蔣月一回頭,就看到女兒站在後邊,靜靜地看著他們。


    誰忍心讓子女看到父母受欺負,她一把抱住了女兒,“別看了。”


    蔣月擦幹了眼淚,到屋裏拿了電瓶車鑰匙,“去車裏拿書包,我送你回家。”


    看到寧清就站在原地不動彈,扯她的手也不走,蔣月放了麵孔,“回去,這不關你的事,你給我回家好好學習。”


    寧國濤回頭,“我開車送她回去吧。”


    回程路上,女兒看著窗外,沉默不語,“別害怕,爸爸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到回家前,寧清都沒有說一句話。


    寧國濤現在也沒心思管她,把她送到家,離開前說了我們萬一晚上不回來,你記得把門鎖好。


    李老太喊女兒回家拿蔬菜,都是她地裏種的,農藥都不打。


    從前不在一個城市,一年都見不了幾次。現在回來了,自然是親熱。得知外孫放假了,李老太趕忙說帶昕遠回來一起吃飯,想外孫了。女兒應下後,她又打了電話給兒子讓他也過來吃晚飯。


    雖說是親兄妹,但結了婚到底是兩家人。見過了太多老一輩走後小一輩之間斷了聯係的,李老太希望他們兩家能關係融洽、互相扶持。所以趁著女兒在這,她要多把他們組織在一起聯絡感情。


    晚上吃火鍋,人多了炒菜也麻煩。李老太上街買了筒子骨燉一鍋底湯,媳婦說會帶涮的肉過來,她就買了些素菜。


    傍晚時她正在地裏摘生菜,路過的村裏人跟她說了幾句閑話。消息傳得太快了,她起身時看了眼隔壁的孫英家,門緊鎖著,沒有人在家。


    晚飯時,火鍋蒸騰著熱氣,一家人吃得熱熱鬧鬧,歡聲笑語不斷。李老太還是沒忍住,把這件事當笑料跟媳婦說了。


    寧真在一旁聽著,“現在都抓得很嚴,隻要被舉報了,都會被拆除。”


    “那不是活該嗎?拆得好。”


    第19章


    七點半了,爸媽依舊沒有回來。今天去養雞棚時聽見了小雞的叫聲,他們可能會睡在那,晚上是一定要有人在守夜看門的。


    寧清沒有打電話問,怕打擾他們。在家呆著也心煩意亂,她換了運動鞋,帶上了鑰匙,準備出門跑步。


    開了門,清冷的空氣便撲麵而來,她凍得跺了跺腳。當快走到李老太家門口時,餘光看到樹下有個人影,又看了眼她家廚房,正燈火通明。


    這大晚上的,寧清突然害怕,聽媽媽說過,有看到過李老太鬼鬼祟祟地在三更半夜時拿了黃紙在樹下燒,非清明非忌日,也不知道在幹什麽壞事。


    她嚇得從快走變成了跑,結果後邊的影子還跟了上來,她跑得更快了。


    “你跑什麽?”趙昕遠嫌屋裏熱,出來透口氣,看到了她從家出來關了門,走到樹下時看了他一眼,就跑了。


    寧清刹住了腳步,回頭看了走上前的他,“你有病啊,一個人站在樹底下幹什麽。”


    “你又沒做虧心事,心虛什麽呢?”趙昕遠多聰明,猜到了她在想什麽,態度跟她大爺似的問她,“這麽晚了,你幹嘛去?”


    “跑步。”寧清往前走著,他也沒有要回去的意思,“你也要一起跑步嗎?”


    “我吃多了,你帶我溜達一圈。”


    寧清看著他外邊是件毛衣,“你要不要回去披件外套?鄉下晚上很冷的。”


    她剛回來,都能明顯感覺到,在家的晚上要比在學校的晚上冷。


    “不用,我熱著呢。”他一口否決,雖然他就穿了這一件毛衣。小夥子怎麽能怕冷?跟人出去散個步還要回去加衣服,多沒麵子。


    鄉下的夜晚是極靜的,除了零星的電瓶車駛過,這個點便幾乎沒有人出來。寧清踏在寬敞的馬路上,呼吸著新鮮而帶著涼意的空氣,一抬頭,竟然有星星,雖然隻有零星的幾顆散落在天上。


    可能在學校心總是緊張的,哪有心情仰望天空。看到了尋常事物,也能有孩童般的好奇與驚喜。


    “那是什麽?長得跟韭菜似的。”


    兩人走到了村子的一端,有一盞路燈亮著,再往前沒了房屋,馬路旁邊是一大片土地。


    寧清順著趙昕遠的視線看過去,在路燈的照耀範圍內的土地裏有莊稼,的確跟韭菜一樣,冬天裏還是綠油油的。


    她想了想,“水稻吧。”


    趙昕遠懷疑地看了她,“真的嗎?”


    寧清內心翻了個白眼,你這個城裏人,哪裏懂莊稼,還來質疑我這個農民的孩子,“當然啊,我小時候還插過秧呢。你有下過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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