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想走進教室,夏丹就伸手把她攔下了,“你去哪啊?這都幾點了?”


    寧清完全忘了昨天班會課夏丹講了什麽,那時她照例在想,晚飯吃什麽。隻聽到了句建議早點來早讀,她還真抬手腕看了眼手表,六點四十一。


    夏丹被這一挑釁的動作氣到了,從不把她的話當回事,“我昨天說了什麽你沒聽到嗎?”


    寧清抬頭看著夏丹,不發一言。


    瘦削少女抬起頭時一道淩厲的下頜線隨之仰起,在料峭的寒冬裏抿著蒼白的唇,一雙平日裏迥然有神的眼褪去了所有情緒,隻剩了漠然。


    麵對老師的批評,要麽低頭沉默,要麽臉看向別處執拗著不服氣,要麽年輕氣盛辯論一番。


    很少有學生會這樣,盯著老師看,眼神不閃躲,卻又不肯說一句話。仿佛成了高高在上審判者,不屑與人對話。


    這不是挑釁是什麽?當著這麽多學生的麵,給她下馬威?


    夏丹沉下麵孔,厲聲道,“啞巴了?重複遍,我昨天班會課上說了什麽?不會說話嗎?忘記了也跟我說一句,忘記了。”


    寧清不想開口,牙齒緊咬著下唇忍耐著想哭的衝動。誰能想到剛起床,就要被一頓罵,還是當了這麽多人的麵。更想問她,我就遲到了幾分鍾,你至於這樣嗎?這句話是考試內容嗎?


    “你昨天說的是,建議六點半來早讀。”趙昕遠走到夏丹跟前,善意地提醒了她,“夏老師,您並沒有說一定要六點半到教室。”


    教室裏的讀書聲驟然減弱,坐在窗邊的同學動作小心地把開了一個口子的窗戶緩慢推開,剛剛聽到了這句話的人在向內裏實時更新戰況,等著看一場戲。


    誰能想到,率先給夏丹下馬威的,竟然是趙昕遠。


    趙昕遠在班裏成績數一數二,能到這個排名,幾乎是不偏科的,各門都優秀。不說受老師喜歡,那肯定也沒討厭的。人緣也不差,經常跟班裏男生一起踢球。大家都能看出夏丹是偏愛他的,早讀晚自習遲到,幾乎沒被罵過,罵也是帶著調侃意味地說,你們成績要跟趙昕遠一樣,天天遲到我也不管。


    夏丹沒想到趙昕遠會來打臉,教訓人的氣勢被這句話打斷,她瞪著他,“我是在問她,不是在問你。她讓你來替她回答了嗎?”


    趙昕遠的瞌睡蟲都要被她的怒吼趕走,他早上一向都很困懶得說話。她的邏輯能力是不是不行,怎麽這麽容易覺得自己被冒犯?


    “我隻是覺得,您應該說清楚,是建議我們六點半到教室,還是一定要。”趙昕遠看了眼旁邊的寧清,“否則我們也搞不清您到底什麽意思。”


    李慧看著趙昕遠,他一向獨善其身不管閑事,這件事他出什麽風頭?就算大家都不樂意,不知道槍打出頭鳥嗎?


    “你什麽意思?大家都能明白,為什麽就你們這些人聽不懂。”夏丹眼神上下掃視著趙昕遠,“你覺得你考個第一就能不遵守班級規定了嗎?”


    寧清沒想到趙昕遠跑出來幫她說話,看著他都快跟夏丹杠起來,她開了口,“對不起,我忘了。”


    夏丹忌憚著趙昕遠的身份,也不敢批評他過多,找了個台階下,“站過去,忘了就給我站一個早自習長記性。”


    她再對著旁邊的趙昕遠吼,“你也給我滾過去,你話太多了。”


    說完就踩著高跟長靴走到教室,重重地把門關上,“四a到手了?都給我讀書,看什麽看?”


    嗡嗡讀書聲再次在班級中盤旋,為了避寒,窗戶“砰”地關了個嚴實。


    趙昕遠站到了寧清旁邊,她穿了藍色羽絨服,臉頰被凍的泛紅,二月的天依舊很冷,也沒個圍巾。


    他低聲說,“你別理她,她發神經呢。”


    寧清轉頭看著他,“你為什麽要幫我?”


    剛剛一副執拗不肯服輸的樣子,現在自己都沒察覺到語氣中帶了委屈,趙昕遠看著她撅著嘴問他為什麽,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因為我們是朋友。”


    她卻是低頭說了句,“謝謝你。”


    “這有什麽。”趙昕遠看她低頭,“喂,你不會要哭吧。”


    紅了眼圈的寧清惱火地瞪著他,“誰要哭?”


    “好好好,我錯了。”趙昕遠舉手認輸,看到她兜裏的牛奶,“你也沒吃早飯啊?”


    “嗯。”帶著鼻音的她哼了一聲。


    “吃飯團嗎?”


    “啊?”這距離早自習下課還有四十分鍾呢。


    趙昕遠看她這呆樣,真懷疑她剛剛的倔強是沒吃早飯反應遲鈍,“我餓了,要去買早飯,走了。”


    寧清沒想到還能這樣?罰站到一半直接跑去買早飯了?看著他邁著長腿往另一側樓梯的方向跑去,她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消失在了走廊上。


    到底是腿長,沒幾分鍾,就跑了個來回,氣都不帶喘的,飯團到寧清手裏時還有些燙。


    食物的香氣迅速在寒冷的熱氣中彌漫,同為罰站的男生們看到趙昕遠都在拆三明治了,起著哄,“趙哥你怎麽這麽囂張啊?”


    “小聲點。”


    “你都吃上了,還怕什麽啊?”


    “滾。”


    他看著寧清還握著飯團,“我幫你把風,吃吧。”


    寧清不是個叛逆的人,她認為合理的規則都會遵守以避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他卻在慫恿她逾矩。


    “被發現了我給你擔著。”


    她看了眼教室門口,沒有開門的跡象,邊撕包裝邊跟他說,“說好的,被發現了你負責。”


    “好。”


    站在前邊的李慧看著他們,光明正大地在罰站時吃著早飯,他還拿走了她手上的塑料袋扔去了垃圾桶裏。


    為什麽,他們什麽時候成了這樣的朋友?李慧以為,隻有她,會是他的朋友。趙昕遠有沒有意識到,他對她不一般?


    晚自習結束時,李慧照例跟趙昕遠一同回家,她背著書包走在他旁邊,“你今早為什麽要幫寧清說話?”


    趙昕遠還在想著一道數列題,雖然做出來了,但使用的方法太繁瑣了,有沒有更簡單的方法?


    聽到了這個問題,他第一反應:哪來那麽多為什麽?


    “你不覺得夏丹太過分了點嗎?”


    “不覺得。”李慧快步走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是她自己不回答夏丹的問題。”


    “ok,那是你不覺得。”趙昕遠聳聳肩,“我覺得過分,所以我們想法不一樣。”


    “她有必要這麽彰顯個性嗎?早回答個忘了不就什麽事都沒有嗎?”


    “我不覺得我們有在這件事上爭執的必要,沒有意義。”


    “為什麽?”李慧很煩他一副不想跟她討論的樣子,“我們觀點不一樣,為什麽不能討論?”


    快走到了校門口,燈光通明,分批次下晚自習,三個年級大多數走讀生都選了更晚的批次,這個點正是人最多的時候,喧鬧不已,校外的馬路上汽車的滴滴聲也不斷。


    趙昕遠停下了腳步,“對,老師是有資格批評學生。但如果對方毫無尊重可言,她就有反抗的權利。每個人反抗的方式不一樣,沉默是她的選擇。況且這個規定本身就不合理,她為什麽一定要遵守呢?”


    李慧看著趙昕遠認真的眼神,“可是夏丹這麽做是為了我們好啊,高中不就是這樣嗎?就要珍惜一切時間去學習。早讀效率低,早到十分鍾給了緩衝調整狀態啊。怎麽就她覺得不合理呢?”


    “對,我們現在討論這個就是浪費了學習的時間。”他又繼續往前走。


    李慧看著他疾走的背影,他為什麽對她這個態度?


    “我說的有錯嗎?她班級排名才十名左右,不覺得成績不好就沒資格反對多加學習時間的要求嗎?”她追上了他,“可能夏丹的態度確實有問題,但老師總歸是為了學生成績著想的。”


    “如果物化算分數的話,她總分未必比你差。”趙昕遠不想反駁她如此荒謬的邏輯,“這件事到此為止,我不想討論了。”


    他是物理課代表,偶爾一次看到了寧清的作業,那次作業特別難,他都有兩道題做不出來。但寧清全對,受力分析在她那就是很簡單的事,物理考試她失手了才會得a。


    “你為什麽要這麽維護寧清?”這是他倆認識以來,趙昕遠第一次這麽對她說話。


    “這不是維護。”趙昕遠下意識否認,“這是對錯問題,你也可以理解為想法不一致。”


    “在說什麽呢?”寧真站在車外等著兩個孩子,同在一個小區,與李慧父母輪流接送,這周輪到她。兒子皺著眉頭走過來,她還聽到了寧清的名字。


    “沒什麽。”趙昕遠上了車。


    “聽你說到了寧清,她怎麽了?”寧真遞了酸奶和堅果給他們,正是動腦長身體的時候,每次來都會帶點健康的零食當宵夜。


    “阿姨也認識寧清啊。”李慧乖巧地問,上次看到了寧真和寧清站在一起,但她並不知道他們具體的關係,難道是親戚嗎?”


    “對啊。”寧真發動了車子,“她是昕遠外婆家那邊的鄰居,真巧是不是,都在一個班。”


    “原來是這樣啊。”


    第18章


    這一年開頭,對寧國濤來說不太平。


    年後開工,就花了幾千修了車。那天是回程時,為了省過道費,沒上高速。卸了貨,車子也輕了,就繞路走了另一條小路。結果半路上車胎就給爆了,路過的轎車司機還給他打了喇叭提醒他,他知道爆胎了,為了保險起見,也得過了這個紅綠燈再開個幾百米才停下。


    打電話找人來修車就等了一個多小時,從傍晚等到天黑,把輪胎換了,檢查了下,把軸承也一並更換了。


    蔣月還在等他回家,聽到汽車到家的聲音,她趕緊熱了飯菜,再燒了碗番茄湯。今天五點多他就出門,到家都已經是十一點了。


    這幾天家裏都她燒飯,婆婆胃不舒服,照例去鎮上醫院配了點阿莫西林,蔣月晚飯給她做了爛糊麵養養胃。幸虧年後還沒開始捉雞來養,不然她一個人哪裏忙得過來。


    孫英是多年老胃病了,小時候饑一頓飽一頓,早年下地幹農活時經常來不及吃飯,等回家早已餓過了頭沒了胃口,喝碗粥胃裏才舒坦,哪有什麽營養?所以胃不舒服她也並不當回事,吃個藥休息兩天就會好。過幾天就準備去運點小雞回來,村裏人過了年都開始工作掙錢了,她哪裏能歇著?


    才修完車一個月,又出事了。


    年後拖的是石子,一天他拖完貨回家,拿著鐵鍬爬去後邊清理殘渣,結果剛跳下去,走了步就一腳就踩到了洋釘。誰能想到角落殘渣裏能有釘子,直接穿透了運動鞋,紮進了腳掌裏。寧國濤疼到連喊的力氣都沒有,幸虧蔣月在家,她不會開車,騎了電瓶車帶他去了鎮上衛生院,連麻醉都沒有,把釘子拔了,消完毒包紮後再打了破傷風。


    這個腳,起碼歇一個月。疼到躺床上歇了三天,他又閑不住了,開始動腦筋怎麽賺錢了。


    據內部消息說,養雞棚那塊地,明年就要拆遷。


    如果這種天降好運是中彩票,中彩票是要交稅的,並且稅率高達20%。


    寧國濤知道,好事絕對不會簡單地落到自己頭上,沒到嘴的鴨子隨時會被人搶走。要真老實地在家等拆遷款,就不知是天真還是沒遭過毒打。也不是說拿不到拆遷款,就是會有很大出入。


    如果有意外之財,那千萬不能吝嗇。先把該交的“稅”給交了,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閻王和小鬼都要打點好了。


    寧國濤舍得花錢,腳傷了無法拖貨,就跑去外邊各種花錢請人吃飯,當孫子陪喝酒,就為了打下關係,將來拆遷時,該拿的錢一分不能少。更試圖商量著,我這可是養殖戶,一年養雞能賺那麽多錢,拆遷給我一次性賠付,不應該隻拿這麽點錢吧?我要能拿了這筆錢,少不了哥哥你的好處。


    同時,養雞棚旁有塊空地,也是他家的。當初搭建雞棚時沒利用上,就幹脆空著了,孫英閑著沒事幹還種了點菜在那。


    房屋麵積和空地麵積的賠償標準是不一樣的,搭建一個簡易的屋子算上人工成本才幾千塊,一間房能多賠付個兩萬都算賺了。


    反正在家閑著也沒事,寧國濤打電話讓人送了磚頭和水泥,再請了兩個泥瓦匠來搭個屋子。就準備打個地基灌水泥,砌個水泥地,連天花板都不準備弄吊頂。不接水電,就從隔壁屋子拉根線裝個電燈,再放個馬桶做擺設,把這裝成一個衛生間。


    為了省錢,蔣月在旁邊當小工,幹什麽都搭把手,等泥瓦匠走後還得掃垃圾。孫英在做飯,過年剩下的凍在冰箱裏的肉弄一個葷菜,再從地裏摘點菜炒兩素菜再燒一個湯,就能打發一頓午飯,剩下的自家人當晚飯。冬天比夏天好,做工的人吃飯不用喝啤酒,少一筆開支,但也得一人一天給一包二十多塊的雲煙。


    新的一年,全家人都為了賺錢忙活起來了。雖然辛苦,但有盼頭。蔣月晚上躺在床上對寧國濤說,清清明年就考大學了,我不管你帳,大學四年的學費生活費,那麽多錢,你都要準備好了。


    中年夫妻,事後就開始談茶米油鹽。


    寧國濤倒是誌得意滿,說我心裏有數,況且明年拆遷了,這筆錢我們四個人都有份的。


    他睡過去之前問了句,你這是安全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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