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


    當一夜無眠的蓮花從屋舍走出來的時候,黑衣湛羽抱劍而立,守候在她的屋舍一側,挺拔的身姿傲然如山。


    蓮花看到了他,低聲說道:“湛羽。”


    湛羽轉過身來,他的目光在蓮花的麵龐上劃過,語氣卻比往日平靜冷漠的多,“去雪門正廳,門主正在等我們。”


    言畢,他轉身率先朝著雪門正廳走去。


    蓮花頓了一下,抬眸看了看他冷淡的背影,跟在他的身後。


    世外桃源小洞天花穀之外,出穀沒有幾步,便是塞外寒景,寒雪滿天,冰壁無瑕,飛雪自長空一色,而天山雪門的弟子把守於各處隘口,麵容肅穆。


    在即將走到天山雪門正廳的時候,一直走在前麵沉默不言的湛羽忽然停下腳步。


    蓮花抬頭看他。


    她知道他有話要說!


    “你也要做門主的侍妾嗎?”


    他轉頭看她蒼白的麵容,剛一啟口就是如此嚴峻,眉宇緊蹙成一條線,“蓮花,你也想要把自己變成華穀裏那些媚笑的女人,成為門主手中的玩物!”


    蓮花揚起秀眉,看了湛羽片刻。


    湛羽眸中的墨色如夜,凝注蓮花毫無表情的麵容,麵對他的質問,她居然如此平靜,就好像他的憤怒對於她來說,隻不過是一種無足輕重的多管閑事!


    湛羽轉眸,聲音卻更加冷淡起來,“我果然錯看了你,你和那些花穀裏的女人根本就沒有什麽兩樣!”


    蓮花望了望湛羽緊蹙的眉宇,三年來,她所認識的湛羽都是隱忍冷漠的,他居然會如此在意她的事情,其實她早該明白,在整個天山雪門,真正關心她的,隻有眼前這個人,與她攜手抗敵,同生共死數百次的湛羽!


    蓮花忽然無所謂地笑了笑,喃喃,“你不希望我變成那個樣子嗎?”


    湛羽掃到了她唇角的那一抹輕笑,他的心中頓時泛起一陣無法言喻的煩躁之意,既然她如此的不在意,那麽他又何必耿耿於懷!


    “與我無關!”


    “那你為何要問?!”


    “從今後——”湛羽冷冷地看著蓮花,眼神閃亮如電,而眼瞳裏,那一抹深沉的墨色卻更加的濃重起來,“你的事情,我不再問!”


    他轉身決然離去!率先走入了雪門正廳之中,蓮花凝注著他挺拔的背影,她的嘴唇輕顫,終將心中的那一句話隱了下去,卻跟隨在湛羽之後,走了正廳之中。


    雪門正廳中,一片沉寂。


    這一日,正是處置川中唐門餘孽的日子!


    待到湛羽和蓮花走進來,雪門七大堂主都已經聚齊,紫檀木椅上,依然是執法長老杜衡坐在七位堂主的首位。


    玉石地麵上,卻跪著兩個滿身血汙的人。


    川中唐門唐家堡堡主唐則和他的手下,一個精瘦,即便受了很重的傷,雙目卻還是灼灼生光的漢子。


    葉初寒斜靠在軟塌上,細長的眼眸中含著淡淡的笑意,伸出光潔的手指無聲地把玩著絕世珍寶噬血珠,一襲白衣光鮮燦然。


    他看到了蓮花走進來,微微一笑,伸出手來要她走近,三年來,蓮花在這正廳的位置,就是守候在門主葉初寒的身側。


    “那傷你的人,就是這老頭唐則吧?”他笑著看她,麵如冠玉,語氣輕柔。


    蓮花還沒有說話,一直全身是傷癱倒在地麵上的唐家堡堡主唐則卻忽然盡全力暴起,滿臉血汙,雙眸震怒。


    “就是老子傷了又怎樣?!小妖女如此心狠手辣,葉初寒你這妖孽早晚作繭自縛,死在這妖女手裏——”


    死到臨頭,居然還如此放肆!!


    葉初寒冷冷一笑,淡然出聲,“說得好!!”


    正廳之內,隻聽到葉初寒這一聲,猶如玉石之音,透出一股錚錚戾氣,葉初寒的手指隻不過略略一動,通體紅潤的噬血珠竟就從他的手指間飛出,徑直掠向了唐家堡堡主,迅速貼合在唐則麵部的傷口上。


    一接觸到唐則麵部的傷口,噬血珠竟如活了一般,開始滴溜溜的飛速轉動起來,珠內,紅光血氣大盛。


    魔教噬血珠,遇血則噬,不吸幹最後一滴血決不罷休。


    整個正廳內,唐家堡堡主唐則的淒厲呼喊之聲懾人心魄,他全身僵硬,雙目圓瞠,最後僵直地躺倒在地麵上。


    噬血珠光芒大盛,嗖的一聲,竟再次回到了葉初寒的手裏。


    一直跪在堡主身旁的精瘦漢子終於也露出一臉懼色,遠遠地避開堡主僵冷的屍首,顫抖著幾乎全身伏地。


    滿廳堂主盡皆變色。


    如此殘忍的殺人手法,普天之下,也隻有天山雪門門主葉初寒才做得出來。


    “我說過——”


    葉初寒居然笑看蓮花微微有些蒼白的麵容,依然輕輕地把玩著那枚追魂奪命的噬血珠,“我要讓傷你的人,千倍萬倍的償還。”


    蓮花一怔。


    台階之下,忽地傳來一個驚懼的聲音。


    “我願意歸伏天山雪門,定當竭心全力為雪門效力,從此絕無二心!”精瘦漢子伏在地上,拚命地表達自己的忠心。


    他如此恐懼,隻因他不想死。


    葉初寒輕笑,“你不是川中唐門的人嗎?這麽快就歸伏了我?”


    “我不是川中唐門的人,隻不過是混在其中而已,”那精瘦漢子抬起頭來諂媚地一笑,“若幹年前,我也曾與天山雪門打過交道,我的真實身份,是血影四煞裏的老二。”


    他的臉笑的有些扭曲,竭力套著近乎。


    然而。


    站在葉初寒身邊的蓮花卻在突然之間臉色煞白,瞪大眼睛看著跪伏在地上的精瘦漢子,憤怒刹那間在她的眼底凝結成淩厲的殺意。


    她死死地看著那個人,“你說你是誰——?!”


    那精瘦漢子卻似乎找到了生機一般興奮地笑起來,“我就是血影四煞裏的二當家,我們四兄弟當年也曾揚名江湖……”


    他的話未說完,卻再也沒有機會說下去了。


    銀色軟鞭刹那間勒住了他的脖子,蓮花手持軟鞭的另一端,烏黑的長發隨風舞起,雙眸中凝滿了殺意。


    “你可知我是誰——!!”


    “你……”


    精瘦漢子被勒到雙目突起,說不出一個字來,隻覺得那銀色軟鞭束得越來越緊,幾乎要將他的脖頸折斷。


    蓮花的眼珠竟有淚滾出,聲音猶如從齒間磨了出來,“八年前,野郊荷塘,那個被你們打到死去活來的小女孩,你可還記得?!!”


    那精瘦漢子麵如死灰,恍若一條死魚,渾身僵硬,“……你……你……”


    他全身忽地一鬆,已然氣絕。


    正廳之上,滿座皆驚。


    蓮花居然敢在葉初寒的麵前殺人,尤其是在葉初寒還沒有下令要處死此人的時候。


    蓮花收回銀鞭,轉過身去麵對葉初寒,已然單膝跪下,眼眸沉靜,“蓮花擅自行動,請門主責罰。”


    她的話音剛落,隻覺得身後一陣冷風襲來。


    那是暗器襲來的風聲。


    精瘦漢子居然還沒有死!!


    轉身麵向葉初寒的蓮花,背後的空門要害已經完全暴露在暗器之下,毫無防護。


    葉初寒銳利的眼眸陡然睜大,修長的手指間,噬血珠呼之欲出,卻在刹那間被他硬生生地收住。


    一道青色的光芒匹練般在正廳裏閃過。


    淩厲的殺氣自鋒利的劍刃中如青龍般吞吐而出,隻聽到“當”的一聲,暗器與青冥劍相擊,緊接著,就是一聲沉悶的聲響,長劍已然刺入那發暗器之人的胸膛之中。


    兩枚毒蒺藜落在了地麵上,透出一抹暗淡的光來。


    湛羽拔出刺入那精瘦漢子胸膛中的青冥劍,在徹底死去的精瘦漢子身上擦幹淨劍上的血跡,麵容沉冷,收劍回座。


    這一番兔起鵠落,從毒蒺藜中救得蓮花性命,不過一瞬。


    蓮花靜靜地站著,紋絲未動。


    三年來,湛羽和蓮花,攜手抗敵的次數,已然無法計算。


    每一次執行天山雪門的任務,他們都不用去看自己的背後,因為他們知道,隻要對方一息尚在,必會為自己守住身後的所有要害空門。


    金戈鐵馬,執手江湖,他們之間,那一份生死與共的默契無可替代!


    葉初寒複又緩緩地斜倚在軟塌上,眸光如初淡定,唇角含笑,然而終於還是輕輕地攥緊了那枚血氣森然的噬血珠,似乎再沒有了把玩的興致。


    他的目光在蓮花和湛羽的麵容上,緩緩地掃過。


    大廳裏,一時之間,死寂無聲。


    葉初寒忽地輕輕地笑出聲來,絕美的麵容上,那一抹笑意猶如春雪融卻,可令世間萬物失卻顏色。


    “你們兩人之間的感情……還真是讓葉某傾羨啊!”


    他轉向杜衡,隨手拿過一旁的茶盞,若有若無地淡笑,“看來我再不成人之美,為他二人訂下終身之約,恐怕天山雪門的眾弟子都要笑我葉初寒太不知趣了。”


    杜衡大笑,附和道:“湛堂主英雄少年,蓮花姑娘不讓須眉,二人還真是天山雪門的一對璧人,非成全不可啊!”


    杜衡一句話落,隻聽得“啪”一聲!


    久不在雪門的執法老人杜衡一驚,下意識地回頭,愕然看到那原本完整的青瓷茶盞竟在葉初寒的手中變得粉碎!


    滿廳堂主皆震!


    葉初寒居然在瞬間將杯盞捏成粉碎,而那張絕美的麵孔上卻依然有著雲淡風輕的柔美笑意!


    蓮花平靜地麵對著葉初寒那含笑的麵容,沉默不言。


    湛羽穩穩地坐在天璿堂堂主的位置上,清俊的麵孔上亦無半點懼色,不動聲色,正如他多少年榮辱不驚的隱忍內心!


    “非成全不可……”


    葉初寒輕輕地念出那幾個字,凝注著堂下的湛羽和蓮花,唇角噙著那一抹絕美溫柔的笑意,隨意地鬆開手,一些細細的青瓷碎渣從他的手中簌簌落下。


    青瓷杯轉瞬間竟在他的手中化為齏粉。


    他卻更加儒雅斯文地輕笑,溫煦如春風般的目光掃過那兩人,低聲喃喃,“還真是……非成全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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