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玉匠遇到的這個歹徒不對勁。”徐念安思慮著道,“他若真的隻是為了搶錢,在玉匠給他錢的情況下他不應該再殺人。他若是已經窮凶極惡到搶了錢還要殺人的地步,劃一下脖子又有多難?為什麽會去刺胳膊呢?”


    趙佳臻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玉匠不是關鍵,殺玉匠這件事和殺玉匠的這個人,才是關鍵?”


    徐念安點頭。


    殷夫人不知她們暗中調查二房的事,一時聽得雲裏霧裏的,剛想問,有丫頭提著食盒進來稟道:“三奶奶,這是漁耕樵的掌櫃方才親自送來的,說是您上午去漁耕樵訂的。”


    徐念安起身親自接過食盒,放到殷夫人坐著的桌旁,打開雙層食盒的第一層,裏麵放的是個木匣子。木匣子裏麵是一張張寫著字的紙條。


    徐念安挪開食盒,將一匣子紙條全部倒在桌上,對殷夫人和趙佳臻道:“娘,三姐,這是我讓我四妹夫雇市井溜子盯二房和五房收集上來的信息,一起找找有無與朱誌福這個案子有關的線索吧。”


    殷夫人懵了,盯五房還可以理解,盯二房又是怎麽回事?


    看趙佳臻一言不發就開始照徐念安的話做,她愈發確定這兩人有事瞞著她。事關桓熙,她也顧不上多問,伸手撿起桌上的紙條看了起來。


    消息既分散又雜亂,殷夫人和趙佳臻以前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根本無法從這樣零散的消息中拚湊出有用的信息,隻能看到可疑的就放到一旁。


    最後徐念安一人拿著趙佳臻記錄的冊子和那些挑選出來的消息一一比對,排序,沉思。


    殷夫人把趙佳臻叫到裏間,問她二房之事。


    事到如今,趙佳臻自覺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就把徐念安與她分析的事情一五一十說給了殷夫人聽。


    殷夫人目瞪口呆,口中下意識地喃喃:“天呐……天呐……”


    與此同時,令德堂,李媽媽聽著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丫鬟回來耳語完畢,麵色如土地問那丫鬟:“你沒聽錯?”


    丫鬟道:“沒聽錯,大太太都急得派人去中軍都督府找國公爺了。”


    李媽媽回身就往正房走去,進了正堂屏退丫鬟,轉身將房門關上,走到梢間正在撚佛珠敲木魚的老太太身邊,聲息急促地低聲道:“老夫人,剛才外頭傳來消息,說那朱誌福,死了。”


    木魚一頓,老太太猛的睜開眼,抬頭看李媽媽:“死了?怎麽會?”


    李媽媽急得摔手,道:“不知道啊,難道是丘八他們手重,一不小心給弄死了?”


    老太太思慮一瞬,問:“現在是什麽情況?”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就是活人變成了死人,長房那個被當成殺人凶犯帶走了。”李媽媽道。


    “那丘八他們呢?”


    “不知道,應該是按原先說好的躲去城外了。老夫人,現在人死了,成國公府勢必不會善罷甘休,留著丘八他們始終是個禍患,要不要……”


    老太太抬手:“風口浪尖,不宜妄動。丘八他們隻要不主動露頭,旁人查不到他們身上去。死了也好,拿不出證據來脫罪,長房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靖國公嫡長孫涉嫌殺害成國公世子,這案子順天府不敢接手,中午事發,下午案子就移交到了大理寺。


    國公爺得到消息趕到大理寺,正遇上成國公氣勢洶洶地提著刀來說要殺了趙桓熙為朱誌福報仇,兩人差點在大理寺裏動了手,被大理寺卿詹鶴給勸住了。


    成國公懷恨而去,大約進宮找他的好妹妹珍妃去了。


    國公爺去牢裏探望趙桓熙。


    大理寺的人倒是沒敢苛待趙桓熙,畢竟人雖是在凶案現場抓的,但現在還不能確定就是他殺的人,加之他身份不一般,就把他關在一間帶簡易床榻的單人牢房裏。


    此刻他正頹喪地坐在那張磚頭砌成的床榻上。


    他覺得很挫敗,那麽輕易就上了別人的圈套,如果是冬姐姐,一定不會這麽容易中計。


    可是他明明叮囑過那玉匠不許做第二塊和他定製的一模一樣的玉佩,為什麽會有第二塊?


    府裏的人為了栽贓陷害他,竟然能心狠手辣到去殺了朱誌福,這件事到底該怎麽收場?


    之前他下定決心要以嫡長孫的身份繼承祖父的爵位,可此時也不免反思,他有這個資格和能力嗎?如果沒有祖父,他得自己麵對這件事,他該怎麽辦?


    他篤定這件事是府裏人做的,會是府裏的誰呢?趙桓旭?他腿傷著呢,不可能。五嬸嬸?她以前都是攛掇四嬸嬸出麵和母親作對,不像是有此魄力的人。那隻剩下……祖母了,繼祖母。


    怪不得以前母親背地裏都叫她老虔婆,原來她真的能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來。


    “桓熙。”牢房外突然傳來祖父的聲音。


    趙桓熙抬頭一看,見果然是祖父站在牢房外,一身光鮮的紫色官服,襯著鬢邊蒼蒼白發,愈發顯得老態畢露。


    趙桓熙看得鼻子一酸,從榻上下來,走到牢柱後麵向國公爺深深一揖,道:“祖父,對不住,都怪孫兒愚蠢,又給您添麻煩了。”


    國公爺將他上下打量一番,見沒受傷,便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趙桓熙就將今日發生之事原原本本地給他說了一遍。


    國公爺不是笨人,聽完之後便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他沉默了一陣,對趙桓熙道:“你別害怕,祖父很快救你出來。”


    趙桓熙點點頭。


    國公爺回身走,走了幾步,又停下,沒回頭,隻道:“桓熙,此事,是祖父對不住你。”


    趙桓熙看著他的背影,口微張,還沒反應過來,國公爺就離開了。


    靖國公府,徐念安還沒理出頭緒,扈剛回來了。


    殷夫人忙令他來見。


    扈剛向三人行了禮,向殷夫人稟道:“太太,屬下奉三姑娘之命監視二房,前兩天發現二房的人似有所察覺,所以今日屬下也給他們布了個迷魂陣,然後發現寧家三郎在城外的柯家村囚禁了七八個男人。屬下擔心打草驚蛇,命一人在那兒留守,自己先行回來稟報。”


    徐念安一聽,忙在桌上的紙條中一陣扒拉,尋出其中一張,瞧了兩眼,對殷夫人道:“母親,被寧家三郎囚禁起來的這幾人,很有可能便是綁架囚禁朱誌福之人。我四妹夫這邊打聽來的消息中有這麽一條,說是有三四個人輪流出沒於城北小巷,采買各種吃食。因為他們人多,盯梢之人未敢靠近查探。需要三四人出門采買吃食,那宅子裏必然留守的人也不少。這幫人昨天下午突然沒了蹤跡。”


    “那這些人又是哪來的?”殷夫人問。


    “令德堂的李媽媽八天前去過一趟小河莊,這些人,八成是從小河莊出來的。”徐念安道


    殷夫人頓住,少頃又握起拳頭來,恨聲道:“真是那老虔婆!”她一臉怒色地吩咐扈剛:“你即刻帶人去把那些人給我押回來!”


    “母親,此刻不宜輕舉妄動,還是要等祖父回來再做定奪。”徐念安阻道。


    “可是桓熙還在牢裏呢!”殷夫人心焦。


    趙佳臻道:“現在此案必然已經傳得滿城風雨,明裏暗裏怕是有不少雙眼睛都在盯著咱們府上,此時我們若有動作,必會被放大做文章。此刻若是去將那些人提回來,到時候祖母反咬一口,說是咱們長房和二房合謀做局陷害她們五房,如何是好?您難道還指望二房的人來為咱們作證嗎?還是等祖父回來定奪為好。”


    “而且若真是祖母做下的,祖父怕是……不會讓她上公堂的。”徐念安一句話讓殷夫人平靜了下來。


    是啊,若真是那老虔婆做下的,國公爺為了保住早死的趙明誠的名聲,保住靖國公府的名聲,鐵定不會讓老虔婆上公堂。那她的桓熙怎麽辦?難不成替那老虔婆頂罪?


    想到這一層,殷夫人心中隱隱生了恨意。


    若不是國公爺偏心,久久不定世子之位,她的桓熙,又何至於遭這份罪?此番桓熙若是能安然脫險也就罷了,若是不能……


    她握緊手指,心中第一次起了讓她自己都害怕的念頭。


    徐念安問扈剛:“聽說朱誌福是三天前失蹤的,可知詳情如何?”


    扈剛道:“這兩日我們的人在市井間聽得一些風言風語。之前五房二爺不是有個有孕的相好被那朱誌福養起來了麽,那女子產下一子後,就與朱誌福好上了。就在上個月底,聽聞朱誌福與友人在常慶樓喝酒時,有人提起這茬,那朱誌福大放厥詞,說睡趙桓旭的相好算什麽?想當年,咱們三爺的夫人也……”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似乎難以措辭。


    “也什麽?是他說的又不是你說的,直說罷了。”殷夫人麵色發青。


    扈剛低著頭道:“他說三爺的夫人也差點被他睡了。”


    殷夫人劈手將桌上的茶杯摔了個稀碎,罵道:“死得好!口無遮攔的畜生!”


    趙佳臻憂心地去看徐念安,卻見她一臉平靜道:“這便是他們給三郎找的綁人殺人的理由。”


    “去年十一月份做的玉佩,上個月底朱誌福說了得罪桓熙的話。從桓熙書院放假朱誌福就失蹤了。這些人為了害桓熙籌謀了至少半年之久,卻如此輕易地被我們抓住了把柄,這其中,會不會有詐?”趙佳臻心事重重。


    殷夫人本想說以五房的惡毒愚蠢,做出這樣的事不足為奇,可一想到佳臻剛跟她說過的二房的事,她又不確定起來,轉身問徐念安:“還有什麽有用的信息沒有?”


    徐念安一邊排列紙條一邊道:“知道朱誌福因何失蹤,有些線索倒是讓人看明白了,上個月二十七號,五房的人去過常慶樓,寧家也有人去過常慶樓。二十九日下午,有不明身份的人去過甜槐胡同,寧家有個小廝也去過甜槐胡同。從三十日起,沒有了這兩撥人的消息。二房這樣跟蹤五房,若是沒有插手其中,隻要等事發了揭發五房就可以了。可如今寧家的人把五房的人給偷偷關起來,事情就沒那麽簡單了。”


    殷夫人已經徹底被她繞暈了,伸手扶額道:“等你們祖父回來再說吧。”


    房裏安靜了一會兒,她忽然覺得不對勁起來,放手抬眸左右一看,坐直身子問:“萱姐兒呢?”


    趙佳臻:“……”壞了,一著急把萱姐兒給忘了。


    “她說有事找聶公子,我就讓她去了。方才我回來得急,忘了去找她。”她道。


    殷夫人顧不上說她,隻吩咐扈剛:“速去把萱姐兒找回來,這當口,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扈剛剛出去,芊荷進來道:“太太,前頭來消息,說國公爺回來了。”


    殷夫人猛的站起身來就要出去,徐念安喚住她道:“娘,祖父這會兒回來,想必已經去見過三郎了。且不忙找他,他要見我們,自會派人來叫的。”


    趙佳臻吩咐芊荷:“你再派人去前頭看看。”


    芊荷答應著下去,使了個小丫頭出去,沒一會兒小丫頭回來了,稟道:“太太,國公爺去令德堂了。”


    第133章


    國公爺帶著向忠和兩名護院去了令德堂,讓向忠和護院留在門外,他一個人進了正房,屏退婆子丫鬟。


    “成國公世子之事,是不是你做下的?”國公爺沒心情與老太太廢話,開門見山。


    老太太也不看他,兀自撚著佛珠道:“別什麽事都往我頭上栽,我這樣活著,除了苟延殘喘,還能做什麽?”


    國公爺高聲:“向忠!”


    向忠推開門,兩名護院押著被堵了嘴綁了手的李媽媽進來。


    老太太聽到李媽媽掙紮時發出的“唔唔”聲,終於睜開眼扭頭看了過來。


    國公爺盯著她,冷淡吩咐:“打。”


    護院將李媽媽麵朝下按在地上,提起棍子就重重地打了起來。


    一棍子下去李媽媽就殺豬般悶嚎起來,冷汗如漿涕泗橫流。


    老太太手中念珠輕顫,厲聲道:“趙愷槊,你還想栽贓陷害屈打成招不成?我告訴你,今日你便是打死她,甚至打死我,也休想把什麽爛事栽到我們頭上!”


    “打死。”國公爺丟下一句,轉身出門。


    向忠跟著他來到院中,令德堂的丫鬟奴仆都已在此集合。


    眾人聽著正房裏傳來的那一聲聲棍子打在肉上的悶響和李媽媽被堵在口中的哭嚎慘叫聲,一個個嚇得麵色蒼白雙股戰戰。


    國公爺看了向忠一眼,向忠上前問道:“在令德堂裏伺候的所有人是不是都在這兒了?”


    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弈釵回頭默數一下人頭,戰戰兢兢回道:“是。”


    “李媽媽近些天有沒有出過城?抑或去過什麽不尋常的地方?有誰知道的,說出來。”向忠目光冷肅地掃視眾人。


    老太太不出令德堂,有什麽齷齪事肯定是讓心腹李媽媽去做,隻要知道李媽媽去過什麽地方,就知道做事的人在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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