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大路。


    緬梔花瓣帶著溫暖的光芒在清風中飛舞著,溫柔地在一個修長的人影周圍降落,甚至悄悄地停留在他的肩頭,不願離去。


    他還是他,那溫暖如大海一般寬廣的氣息,那是專屬於玄梔林的味道,清新,寧和,澄淨……


    緬梔花簌簌落下。


    文晴川站在大路上,他的麵前,是氣勢十足的往事車隊,他卻依然寧靜溫和地笑著,看著那長長的車隊在自己的眼前,一輛輛地停下來。


    玄梔林呆呆地坐在車內,呆呆地看著車前方靜靜站立的文晴川,呆呆地看著那些白雪般飛舞的緬梔花……


    那些緬梔花飛舞著,就像是三年前她嫁給星颯,成為王國王妃的那一天,那樣肆無忌憚的在她的眼前。


    那一天,在大婚的遊行中,她坐在迎親的馬車上,捏著琥珀石,等著他的到來,等著他兌現他的承諾,帶她離開。


    然而,他沒有來!


    三年後,同樣是緬梔花飛舞的天空下,他出現在靜寂的馬路的中間,微笑著攔住那尊貴的車隊,眉宇間一片溫潤如玉的光芒。


    砰——


    玄梔林最先推開車門衝上前去,她的腳步跌跌撞撞,激動地眼淚已然從麵頰上滑落,地麵上,厚厚的緬梔花瓣發出一陣沙沙的聲響。


    玄梔林在距離文晴川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微風從兩人之間緩緩地吹過,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灑照在文晴川帶著溫和微笑的麵容上,他眉宇間犀利的氣息似乎都已經被緬梔花的香氣洗去了,隻剩下了那一片溫暖的笑容,一如三年前那個和煦如陽光的少年。


    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文晴川……”


    眼淚從玄梔林的麵容上低落,她在迷蒙的淚水中顫抖地開口,“你……為什麽還要回來?!”


    “三年前,是我虧欠了你。”


    文晴川微微一笑,笑容猶如燦爛的雪光,明亮耀眼,足夠讓世間的萬物在刹那間黯然無光。


    “三年後,我……再也不想……一個人走了。”


    三年後


    即使要走,也要帶你一起走!


    玄梔林的身後,所有的王宮侍衛都已經奔下車來,紛紛衝到玄梔林和文晴川的周圍,嚴密戒備,卻不敢輕易走上前來。


    查總管緩緩地走到金色房車的後座,彎腰打開了車門。


    王太後沉默地走出來,她看到了遠遠地站在馬路中間的文晴川,眼中竟然露出了一抹些微的疑惑。


    他這是什麽意思?


    自投羅網?!


    王太後看著文晴川,聲音很淡,“把他帶走。”


    查總管抬起頭,朝著不遠處的宮廷侍衛做了一個手勢,宮廷侍衛馬上領會,走上前來對文晴川說道:


    “文大人,跟我們走吧!”


    文晴川淡然一笑,邁開步子走出去,那些侍衛馬上環繞在他周圍,瞬間將他與玄梔林隔離開來。


    她看著他被帶走,在瞬息之間,鋪天蓋地的淚水已經浸痛麵龐。


    風忽然大起來。


    漫天飛舞的緬梔花瓣猶如從天而降的白雪,純潔無暇,天地之間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經被這如雪的緬梔花鋪就——一片純白。


    這一夜的王宮,注定了不太平。


    四麵環海的星釋王國,向來以海軍建設為國家的命脈,然而,這一夜,王國所有的海軍艦隊示威般地都聚集在王國的領海內,任憑市政廳如何下達返航的命令,都不見有一軍一艦離開。


    王宮中護衛軍竟然傾巢出動,在王宮各處一一駐防,任何人不得輕舉妄動,市政廳夏總理早早下達了宵禁令,街道上,更是靜寂無人。


    誰都可以看出王國局勢驟然變得緊張,仿佛有一場內戰即將爆發。


    玄梔林被關進了靜思殿,而文晴川也被帶入了王宮,關入了中宮殿旁的側宮,一處幽靜樓閣的第四層裏。


    王宮裏,每一個聞知消息的人都開始小心翼翼起來,生怕惹禍上身,做起事來連大氣都不敢出。


    妃宮殿。


    小葵焦急地看著靜思殿的方向,焦慮不安地回頭看了看夏笛,“夏尚儀,王妃現在還被關在靜思殿呢,要怎麽辦才好啊?”


    夏笛咬咬嘴唇,她早已經沒有了主意。


    先是張尚儀怒氣滿麵地來叱罵妃宮殿的侍女,說她們不好好地看好王妃殿下,以至於讓王妃做下辱沒王室聲譽的事情,將所有的侍女都調出了妃宮殿,隻剩下她和小葵。


    再就是王宮禦醫房的醫生居然連夜被宣進宮,進入中宮殿麵見王太後,從出來的那刻起就麵色鐵青,說不出一句話來。


    事態緊急,梔林有難,她就是再遲鈍,也感覺出來。


    當年王子殿下的母親一夜暴卒,據說那根本就是王室傳出來的假消息,先王妃真正的死因,與王太後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夏笛死死地咬住嘴唇,雙手糾結著絞在了一起,心裏七上八下早已經亂成了一團。


    該怎麽辦?


    這個時候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夠救梔林,要怎麽做才能行?!


    夜幕降臨,月明星稀,王宮裏所有的一切,都被隱入那片深沉的夜幕裏。


    中宮殿側樓閣,幽靜安然。


    文晴川漠然地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一切,眼珠漆黑如夜。


    他的手裏緊緊地握著那枚緬梔琥珀,仿佛那就是他全部的希望一樣。


    桌麵上,擺放著紋絲未動的飯菜,一個侍女悄悄地走進來,看到文晴川淡然沉靜的樣子,也不再言語,低頭將飯端了出去。


    稍頃。


    原本關上的房門被一隻蒼白的手再度推開,隻不過這次房門被推開得稍微有些緩慢,因為那隻手的主人還有些虛弱。


    那個人走進了房間,站在文晴川的身後。


    房間裏安靜的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辨。


    文晴川知道自己身後有人,他等著那人說話,但是那人始終沉默著不發出任何聲音,固執地等著他回頭來看自己。


    終於。


    文晴川轉過頭來。


    他看著站在麵前的人,英氣的眉宇無聲地蹙起來,文晴川默默地抿緊了嘴唇,手指不由自主地僵硬。


    靜思殿是關押玄梔林的地方。


    偌大的空間裏,隻有玄梔林一個人的身影,沒有燈光,有的隻是窗外淡淡的月光,沒有聲音,有的隻是她輕輕的呼吸聲。


    默默地坐在地板上,玄梔林忽然失神地笑了笑。


    她……似乎成了這裏的常客了呢。


    每一次犯了錯誤都會被關到這裏,第一次是自己一個人,傻呆呆地在這裏看月亮,第二次是和星颯一起……


    星颯……


    梔林臉上的笑容忽然緩緩地消失了,心一點點沉下去,眼眸中出現了一片黯然,恍若有著淡淡的水光。


    “原來……報應來得這麽快……”


    她把他扔下去看文晴川,即便是告訴他,自己會很快回去,可終究,還是沒有完成這份承諾。


    她沒有回去,也許,永遠都沒有辦法回去了。


    這一輩子,她注定要對不起他!


    嘩啦——


    靜思殿的大門忽然被推開,一個高高的人影站在了門口。


    玄梔林愕然地抬起頭來,看著那個走進來的人,吃驚地喊出聲來,“靳楚南?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剛從國外回來。”


    靳楚南回答玄梔林,口氣卻出奇的冷漠,仿佛結上了一層冰一樣,讓人不寒而栗。


    “你……”玄梔林怔住,不解地看著他,平日裏遊戲人生的南瓜哥哥居然會這樣冷淡地對待她。


    “玄梔林……”


    靳楚南一直走到玄梔林的前麵,居高臨下地看著玄梔林,口氣依然淡漠,“我是來警告你的,你和文晴川,不要鬧得太過分。”


    仿佛一根冰淩狠狠地刺進玄梔林的心肺之間,梔林呆怔地看著靳楚南,瞬間竟然不能完整地表達出一句話來。


    “你……你說什麽?”


    “你自己心裏清楚,”靳楚南的麵色陰暗,口氣愈加的冰冷,“看看你把這個王國鬧成了什麽樣子,王子為了你差一點喪失生命,文晴川為了你不惜與王室對立,玄梔林,你是小孩子嗎?難道你隻會任意妄為卻看不到這些嗎?!”


    “……”玄梔林愕然地看著他,身體一陣僵硬。


    “你知道我為什麽回來嗎?”


    靳楚南霍地伸出手指指向窗外,直向南方,目光犀利冷硬,“我是回來部署王室軍隊的,因為此刻就在南方,象征文世家族的力量的海軍艦隊已然布滿了整個王國海域,所有的海軍軍隊紛紛倒戈對準了王室,就在現在,整個星釋王國無人安眠,誰都看得出,國家局勢驟然變得緊張動蕩!”


    心似乎被狠狠地揪扯住——


    玄梔林震驚地捂住嘴唇,看著冷漠的靳楚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也許就是今夜,我們的國家就要有一場內戰爆發,旗鼓相當的王室與文氏家族多年的矛盾終於一觸即發,而這一切的導火索竟是因為你——玄梔林,全都是因為你!!”


    “……”


    “星釋王國本就是小國,一次內戰就足以給它致命的打擊,如果——”靳楚南冰冷地看著她,“別的國家在這時候打著維和的口號選擇插手,到時候引狼入室,喪權辱國,就不是禍起蕭牆,同室操戈這麽簡單可以解決的了!”


    他說的句句屬實!


    “別說了!”玄梔林忽然站起來,朝後退了一步,聲音顫抖,“靳楚南,你別說了,你到底要做什麽?你到底想要……”


    “馬上跟我走出去,走出去找文晴川,告訴他,如果他敢與王室兵戎相見,你就裝死在他的麵前!”


    靳楚南的聲音決絕冷漠。


    玄梔林猛地抬起頭來,震驚地看著靳楚南,“你說什麽?”


    “我在說解決所有禍端的唯一辦法,隻有讓文晴川停手,停止與王室對抗!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可是如果這樣做他會被王太後囚禁起來的,他會被毀掉的,我怎麽能……”


    “如果他不這樣做——”


    靳楚南長久地凝視著玄梔林,聲音低沉,“你們兩個人,會毀了這個原本寧靜祥和的王國!玄梔林,你不要禍國殃民!”


    心被匕首狠狠地刺中!


    玄梔林怔怔地看著文晴川,眼淚從眼窩中滴落出來,恍若刀子,緩緩地割過她蒼白的容顏。


    嘩——


    靜思殿的門再度打開。


    查總管帶著幾名侍女站在殿門口,他看到南,卻一點也不驚訝,目光轉向了玄梔林,淡淡地說道:


    “王太後旨意,請王妃殿下去宗殿”。


    宗殿?!


    這一次輪到靳楚南震驚地看著查總管,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麽,眼睜睜地看著玄梔林在自己的麵前走過。


    宗殿——那個擺放著王室祖先靈位的地方,那個當年處死星颯母親的可怕的地方!現在居然要把梔林帶過去!


    王太後要處死玄梔林?!


    心中一緊,靳楚南突然出聲一閃身擋在了玄梔林的麵前,冷冷地看著查總管,“查總管,梔林不能去那種地方。”


    查總管微低頭,“這是王太後的旨意。”


    “誰的旨意都不行!”


    他發怒,抓緊了身後的玄梔林,“夠了,這不是十幾年前那個王室專權的時代,不要以為王太後就可以隨便處置……”


    “南大人……”查總管馬上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請你注意語氣,王太後陛下是不容低位的。”


    “我不允許!”


    “南瓜大哥,算了。”玄梔林輕輕出聲,從靳楚南的身後走出來,蒼白的麵容卻出奇的柔和,“你說的對,我不能禍國殃民,所以你看,王太後比你更早想到了解決這一切的辦法,釜底抽薪,她比你更狠!”


    “玄梔林!”


    “我知道,你剛才不是真的生我的氣,你是在故意嚇我,可是你說的每一句……都很對。”玄梔林微微地笑著,笑容脆弱憂傷,“請原諒我,原諒我和小七哥。”


    靳楚南怔然地看著她,眼眸中一片傷痛。


    玄梔林走向查總管,隨著查總管走出靜思殿,在即邁出靜思殿的時候,她忽然轉過頭,看著靳楚南,唇角露出一抹純澈如水的笑容:


    “我突然感覺,我其實很幸福,因為在我遇到傷害的時候,總會有人站出來保護我,小七哥是這樣,你是這樣,星颯——也是這樣!”


    她離開的最後一縷笑容,竟是那樣的滿足快樂。


    然而。


    靳楚南原本茫然的眼眸中忽然閃過一道光芒,他忽然想到一個人,這個時侯,唯一能拯救玄梔林的人!


    他抬起頭,幾乎閃電般衝了出去,飛快地衝入茫茫的夜色裏!


    中宮殿側宮,樓閣四層。


    房間裏,許久都沒有聲音,星颯靜靜地站立著,麵容還有些蒼白,但依然英氣十足,讓人不可小覷。


    他看到了文晴川手裏的緬梔琥珀,神情卻依然不變。


    文晴川站在他的對麵,沉默地抿緊唇角。


    “怎麽樣?考慮清楚了嗎?”


    星颯淡笑。紫眸深邃,淡淡的笑容中帶著包容天下的王者氣勢,“難道這樣的交換條件,還不能讓你滿意?”


    文晴川目光犀利,“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


    “我能給你的隻有這些!”盡管身體還沒有王權恢複,星颯依然淡定自然地麵對他,絲毫沒有半點軟弱。


    “不要奢望太多,玄梔林是我的王妃,我的妻子,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這一點,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


    “可是你卻從來沒有讓她開心過一天!”文晴川咄咄逼人,毫不退讓。


    “誰說我們在一起不開心,”星颯談談一笑,笑容依然蒼白,“也許曾經我部知道該怎麽珍惜她,但是現在,我會盡我的一切可能去愛她,這個世界上,並不是隻有你文晴川一個人才能給她最好的!”


    “……”


    “梔林也應該對你說了這些吧!”星颯沉穩依然,目光落在文晴川手中的緬梔琥珀上,淡笑。


    “這枚緬梔琥珀,是她親手退還給你的?”


    文晴川蹙起眉頭。


    星颯在不動聲色間已經挑戰了他,他默然地地看著文晴川,麵容淡定,恍若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已然成竹在胸。


    沉默,在兩人之間長久的橫亙著。


    而最先打破這僵局的,竟是“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猛地撞開,靳楚南上氣不接下氣地站在了房門口。


    星颯和文晴川同時轉頭看他,目光驚愕。


    “梔林——被王太後帶走了,”靳楚南看著房間裏的兩個人,顧不得喘一口氣,依然情急地大聲喊道,“她被帶到了宗殿,帶到那個鬼地方去了!”


    房間裏的氣氛在瞬間大變。


    星颯和文晴川幾乎同時醒悟過來靳楚南的話意味著什麽,腦海裏念頭一轉,他們幾乎同時強出門去,站在門口的靳楚南幾乎被他們協同一致的動作給衝倒了。


    然而,身體該極度虛弱的星颯在奔出房門的一霎那,傷口竟被過於強烈的動作牽製,劇烈的疼痛立刻侵襲他的全身。


    他一個趄列,居然栽倒在地。


    “星颯!”


    靳楚南震驚地看著跌倒在地麵上的星颯,搶上前去扶起他。卻看到他背部已然流出一大片血跡,顯然是傷口崩裂。


    星颯的麵孔已經一片雪白,他抬起頭來看到了文晴川,文晴川站在樓梯的中央,遲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快去救她——!!!”


    幾乎是毫不猶豫,星颯大喊出聲,他的身體顫抖,傷口劇烈的疼痛已經讓冷汗爬滿了他的額頭。


    文晴川微怔一下,身體卻早已經先於一是行動,飛快地衝下一層層樓梯,在樓梯的最後一層,宮延侍衛將要攔住他的時候,星颯的喊聲已經傳了過來:


    “放他出去!”


    宮延侍衛忙退開,放文晴川離開!


    樓上,星颯支撐著搖晃的身體從地麵上站起來,他看著衝出去的文晴川,隻覺得胸口處一陣血氣在瘋狂地翻湧著,他眼前一片天旋地轉!


    氣勢恢弘的宗殿,是完全的木質建築。


    星釋王國王族的宗殿內共有十九個神龕,供奉著王族三十位君主和王後的牌位,殿前巨大的石鋪平台顯示出莊嚴肅穆的氣氛。


    左側的功臣堂中安放著六十位王國開國功臣的牌位,右側是保管著祭祀器皿的展示廳和祭祀時樂師待命或練習的樂宮廳。


    這是經過重新修繕過的宗殿,十幾年前,一場大火幾乎毀了這個地方,而縱火的少年,卻恰恰是王國的大王子星諾,目前被關押在海外,囚禁終生。


    宗殿的門大開著,夜風從門外吹進來,吹動殿內黃色的垂幌,簌簌之聲恍若某人悲傷的哭聲。


    石鋪平台上,王太後穩穩地坐在金黃色的宮廷椅上,她的身邊是默然的查總管,還有張尚儀,她的手中端著一個銀色的盤子,上麵擺放著一碗黑色的藥汁和一把匕首。


    玄梔林跪在平台台階之下,默然無言。


    良久。


    王太後靜靜地抬眼看了看跪在下麵的玄梔林,她的手指輕輕地捏緊,眸光裏一片複雜的顏色。


    仿佛是,曾經那慘烈的一幕,又在這裏重演了。


    十幾年前,為了阻止星颯的母親,先王妃說出對王室不利的話語,她賜給了那個女人一碗毒藥,再昭告天下,王妃暴病而卒。


    十幾年後,她又坐在這裏,麵對的是——台階下那個花瓣般美麗的女孩。


    明天,難道她還要昭告天下,又一位王妃暴病而卒了?


    “你是我見過的最能惹事的王妃。”


    凝望著玄梔林,王太後淡淡地開口,聲音中沒有一絲感情,冰冷如雪,“不僅害了星颯,也害了文晴川,更害了你自己。”


    玄梔林低頭沉默。


    “你應該清楚,從你選擇用星颯威脅我的那一天起,我就不能讓你任意妄為下去,”王太後看了一眼手指上的祖母綠戒指,眼神益發冰冷,“挑釁王室威嚴的人,都不會得到好下場!”


    她一揮手,張尚儀端著銀盤走到玄梔林的麵前,俯下身來將盛滿藥汁的碗和匕首放在了玄梔林的麵前。


    很黑很濃的藥汁,濃厚得仿佛是沒有盡頭的地獄,銀色的匕首,放置在冰冷的地麵上,一片冷銳的光芒。


    兩種死亡的方式,由她自己選擇。


    玄梔林卻微微一笑,她甚至連猶豫都沒有,直接端起藥碗一飲而盡,苦苦的藥汁順著她的喉嚨滑下,竟然是一陣灼熱的痛感。


    王太後的眸光一動,顯然沒有想到她竟然如此決絕。


    啪——


    已經空了的藥碗落地,玄梔林的身體猛烈地顫抖了一下,一種恍若被麻醉的疼痛瞬間侵襲了她的全身,她的世界,開始了劇烈的晃動。


    這就是,麵對死亡的感覺嗎?


    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藥力發作得竟然如此的快,血色在玄梔林的麵孔上一點點褪去,她軟軟地伏在地麵上,竟再也無力發出任何聲音。


    可是好像是有聲音,有呼喚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有人在呼喚她。


    在意識即將散盡的那一刻,玄梔林輕輕地轉過頭,她看到了文晴川的身影朝著他飛奔而來,他的身後是濃得化不開的夜色。


    小七哥,你終於來接我了!


    意識全部渙散了,在最後一刻,她輕輕地一笑,緩緩地閉上眼睛,冰冷的眼淚卻從眼角滑落……


    文晴川衝進宗殿的那一刻,正是玄梔林閉上眼睛那一瞬間。


    他看著她閉上眼睛,而他的雙腿就在刹那間完全僵硬了,腦海頓時一片空白,他直直地栽倒下去,在身體冰冷的地麵撞擊的瞬間。


    傷痛的淚水,已經奪眶而出。


    “梔林————!”


    玄梔林軟軟地躺在地麵上,一動不動,她已經沒有了呼吸,那絕美的容顏上,是死去的沉寂。


    她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梔林……”


    文晴川無力地伸出手來,想要握住她還有餘溫的手,然而,他的手卻被另外的一雙手鉗製住。


    兩名宮廷護衛從左右伸手,同時將文晴川鉗製起來,並將他從地上拉起來,文晴川卻恍若未覺,他看著玄梔林癱軟在地麵上的身體,淚水從茫然空洞的眼眸中滾落下來。


    喉嚨仿佛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死死地扼住,他掙紮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聽到那些仿佛是從自己的心裏傳出來的絕望嗚咽聲。


    心被一種巨大的絕望啃噬著,那種痛苦完全穿透了他,一寸寸地割著他所有的神經,他的世界,從此是看不見的黑夜。


    如果可以!


    他願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乃至生命來換取她的複活!


    可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是,根本就沒有如果,沒有扭轉時間的可能!


    “你現在知道一味逼迫王室的後果了吧!”


    高台之上,王太後的聲音毫無感情波瀾地傳來,在文晴川的耳邊散開了,“不要以為王室會受到你的脅迫交出玄梔林,王室就算是徹底覆滅,也不會做出這樣辱沒祖宗的事情,玄梔林的死,就是你一手促成的!是你害死了她!”


    “……”


    “我就是讓玄梔林死在這個王宮裏,也不會讓她隨你離開,”王太後泰然高坐,眼眸益發的冰冷,“不要怪我,文晴川,你要記住,是你自己親手將玄梔林送入地獄中去的,這是你的因果報應。”


    眼望著已然沒有呼吸的玄梔林,文晴川任憑護衛鉗製著他,一動也不動,他漆黑的眼眸中,一片恍若死去的靜寂。


    眼淚從他的眼眸中無意識地滾落下來。


    仿佛他整個人都已經在那一刻死掉了,又化成了灰,隨著冷冷的夜風,靜靜地……一點點地消散了。


    王太後的話,句句又如毒箭,箭箭刺向他的心窩。


    是你害死玄梔林!


    是你親手將玄梔林送入地獄的!這是你的因果報應!!


    眼前忽然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他全部的意識在刹那間崩潰!


    文晴川在倒下的那一刻,他腦海裏唯一的一個想法就是——


    讓我就這樣……死了吧!


    宗殿裏死一般的寂靜。


    王太後從椅子前站起身來,看著宮廷侍衛將文晴川帶走,她的眼中忽然露出了一抹隱隱的不忍之色,但是那縷光芒很快地被她壓製下去,剩下的隻是一片冷光。


    “叫夏笛過來……”


    王太後看著伏在地麵上早已經沒有呼吸很久的玄梔林,轉頭對張尚儀說道:“讓她把……”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宗殿的大門處,一個人立在那裏,很高很瘦的身影,看不清他的麵容,卻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了憤怒和悲慟。


    王太後震驚地瞠大了眼眸。


    星颯,他怎麽會在王宮裏?這個時候,他不應該還在醫院嗎?!


    冷冷的夜風灌進了宗殿。


    星颯幾乎是步履踉蹌著從殿外走進來,他緩緩地低頭看著躺在石地上的玄梔林,嘴唇死死地抿緊,眼眸中的光芒已經轉為狂亂的深紫色。


    夜風突然大了起來,在他的耳邊呼呼作響。


    大殿內的空氣似乎都已經凝固了,他沒有辦法呼吸,每呼吸一下都是近乎於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的身後,靳楚南忽然仰起頭來,緊接著用手指狠狠地捏住了自己的鼻梁,仿佛這樣就可以抑製住那些狂湧出來的淚水。


    他們……終究還是沒有保護玄梔林……


    修長的手指輕輕地觸碰她還帶著淡淡溫度的麵頰,星颯俯身在她的麵前,緊接著伸出手臂,將沒有呼吸的玄梔林緊緊地抱在自己懷裏。


    地麵上,是一個空了的藥碗,和一把冰冷的匕首。


    他的眼眸中是一片空茫,仿佛在那一刻,他所有的感情都已經死掉了。


    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比這樣撕心裂肺的疼痛還要可怕的呢,還有什麽,能像懷中女孩那樣,讓他用整個生命去眷戀和摯愛的呢。


    “星颯——”


    王太後緩緩地走下了高台,她看著星颯空茫的表情,聲音竟然帶著微微的顫抖,“星颯,你怎麽在這裏……”


    “王子殿下——!”張尚儀忽然發出一聲驚呼,手指向了星颯的背部。


    王太後循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頓時全身劇烈顫抖,原本高高在上的麵容竟然在霎那間驚慌失措。


    “星颯,你的傷口……”


    冷冷的夜風裏,星颯白襯衣的衣角隨風輕晃。


    那是很白很白的襯衫,就像是純白的雪,明亮耀眼,然而,在白襯衫的後麵,卻是一片觸目驚心的血跡,血跡在不斷擴大著。


    不知道什麽時候,星颯背部的傷口已經全部崩裂開來,鮮血順著傷口湧出來,浸紅了純白的襯衫。


    “來人!”


    王太後嘩然厲聲朝外喊著,“快把王子帶走,醫生,醫生去了什麽地方?!”


    “何必……多此一舉……”


    星颯緩緩地抬起頭,他抱著玄梔林,看著居高臨下的王太後,眼神犀利冰冷,“我死了,不是更好!”


    他抬起頭,漠然地看著彎王太後。


    雪白的麵孔依然帶著倨傲的光芒,他把玄梔林癱軟的身體緊緊地抱在懷裏,仿佛玄梔林沒有死去,她隨時都會醒來一樣。


    他的眼中沒有淚,瘋狂地克製著心底翻攪的痛苦和絕望,他深紫色的眼眸中,一片空茫的憤恨。


    那是十三年前那種絕望崩潰的感覺,恍若全世界都已經在霎那間死去了。


    冰冷的大殿。


    他和哥哥緊張地躲在金黃色長幌後麵,看著母親被強行喂下那一碗藥汁,看著母親癱倒在地,痛苦地抽搐著。


    眼淚從他的眼中嘩嘩落下,他想要叫喊,卻喊不出來,因為那個時候,他的哥哥拚死捂住了他的嘴唇,不讓他出一點點聲響。


    知道王太後離開,所有人從大殿散去,哥哥終於帶著他從後麵跑出來,飛奔到母親的旁邊,哭倒在地。


    那個時候。


    還有著微弱呼吸的母親看著他和哥哥,猶如紫色花瓣的眼眸中帶著痛苦的淚水,她躺在冰冷的地麵上,伸出手來輕撫著他的臉頰,眼淚成串滴落。


    “……王太後陛下……要我們全家……死掉呢……你們的父親已經死了……”


    他痛苦地抽搐著,鮮紅的血從她的口中湧出來,恍若那些決堤的淚水,“死了……也比較好呢,至少可以……和心愛的人在一起……至少能夠……擺脫這種……讓人絕望的生活……”


    母親的手,帶著鮮紅的血跡從他的臉頰上滑落。


    那時,他除了大哭沒有別的辦法,不管不顧哥哥拚命地拽著自己,不管不顧王太後的人就要來了,他想要大哭,想要把媽媽從這個恐怖的地方帶走。


    “媽媽,我帶你走——”


    到最後。


    他被哥哥硬拖著逃離大殿,因為王太後的人就要來了,因為不能讓王太後知道他們看到所有的一切。


    哥哥拉著他的手拚命地奔跑著,他淚流滿麵地回頭去看,卻隻看到母親纖瘦的身影躺在冰冷的大殿地麵上。


    他終還是沒有帶走母親,因為那時候的他,太過幼小,無能為力!


    母親死得很慘,在劇毒的侵襲下抽搐著死去。


    他永遠不會忘記母親在最後一刻,臉上出現的那一抹笑容,卻還是那樣美麗溫柔,驚心動魄。


    死了,也比較好呢,至少可以和心愛的人在一起,至少能夠,擺脫這種,讓人絕望的生活!


    曾經殘酷的一幕曆曆在目!


    緊緊地將玄梔林抱在懷裏,他終究還是沒有保住她!


    胸口一片窒息的疼痛!


    “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做?!”


    星颯抬起頭來凝望著王太後,一字一頓地說道:“十三年前,就是這個地方,我躲在長幌後,親眼看著你賜死了我深愛的母親;十三年後,還是在這個地方,你又賜死了我深愛的妻子,你這樣做,就是想要置我於死地,是嗎?”


    王太後顫抖地看著他,心痛地望著那些鮮血從他的背部湧出來,那些血仿佛就是他的淚,隻有恨。


    “你讓我所有的親人都離我而去,你讓我的生活一片空白,隻剩下高高在上的冰冷和寂寞,甚至連最後的希望都不給我留下!”


    星颯的臉色煞白,絕望在他的心裏瘋狂地翻攪著,夜風呼呼作響威嚴的宗殿在他的眼中恍若地獄。


    深入骨髓的痛苦在他的血液裏流淌著,流遍他全身的每一角落。


    “那好吧!”


    他忽然輕輕地笑出來,紫眸一片冰冷,蒼白的麵孔卻突然迸射出一片傾城絕世的華美,炫目得讓人無法正視。


    “尊敬的王太後陛下,既然您一定要置我於死地,那我就成全你!”


    他的話音未落,右手已經探出,握住了那把一直躺在地麵上的銀光匕首,電光火石間,王太後隻覺得眼前白光一閃!


    大殿內的所有人都震驚地瞠大眼眸!


    星颯竟然抓起匕首狠狠地朝著自己的胸口刺落!


    “星颯————!!”


    王太後發出一聲淒厲的叫喊,身體已然從高台上衝下來,手奮力地向前探出,企圖握住那把鋒利的匕首。


    她眼睜睜地看著冷銳的匕首向著星颯的胸口刺去,充滿了一擊就要貫穿整個心髒的絕情力量!


    千鈞一發!


    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倏地!


    一隻小手忽然用力握住了星颯持匕首的手臂,竭盡全力地向外拉扯,然而終究沒有星颯的力量大,匕首仍然刺入星颯的胸口,但卻因為哪一層阻力失去了原有的力量,隻是稍微刺入了胸口少許。


    血很快地流出來,星颯卻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他極度震驚地看著那隻握緊他手腕的蒼白小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愕然低頭朝自己的懷裏看去。


    玄梔林仍然躺在他懷裏,她的眼眸中有著清澈的光,手卻緊緊地握著星颯的手臂,緊張恐懼地看著星颯。


    “你……瘋了?”


    星颯呆呆地看著玄梔林,全身在刹那間僵硬。


    玄梔林眼眸孤清澄澈,藥力還在她的身體裏沒有退去,她掙紮著從星颯的懷裏坐起來,伸出蒼白的雙手去捂星颯剛剛刺出來的傷口,驚惶得不知如何是好。


    “血,好多血,星颯,你不能再流血了……”


    她蹙著眉頭,用力地捂住他的胸口,緊張得不知所措。


    靳楚南震驚地看著“死而複生”的玄梔林,他似乎明白了什麽,震驚的目光再次轉向了高台上的查總管等人。


    查總管回應了靳楚南的目光,低聲說道:“王太後並沒有拿真正的毒藥給王妃殿下,王妃殿下剛剛服用的,隻是可以造成‘假死’狀態的西域曼陀羅。”


    那一瞬,靳楚南已經明白了一切。


    王太後隻不過是用這種方法來警告文晴川,他一味與王室作對的後果是什麽,玄梔林的命隨時都會因為他的一意孤行而失去!


    用玄梔林的生死來威脅文晴川,迫使文晴川退兵,並借此達到再度控製文晴川的目的!


    王太後做到了!


    大殿的中央。


    星颯呆呆地看著緊張地捂著自己胸口傷處的玄梔林,看著她那驚惶蒼白的麵容,幽紫的眼眸中忽然閃過一片溫潤的光芒。


    喉嚨處一陣哽咽,他沙啞著出聲,“玄梔林……”


    他猛地伸出手來按住了玄梔林放在自己胸口的雙手,感受著那雙手上溫暖的溫度,熾熱的淚水竟然瘋湧而下。


    玄梔林茫然地抬頭看星颯的時候,他已經淚流滿麵。


    那些淚水從他的眼眸中源源而來,梔林從來都沒有看到他流過這樣多的眼淚,那些眼淚順著他英氣蒼白的麵孔落下,落在他們交握的雙手上。


    “星颯……”


    她的話音未落,已經跌入他的懷抱裏,他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很用力很用力,仿佛要將她揉入自己的骨血裏,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她就會消失一樣。


    “玄梔林……”


    淚水從他的眼中滴落,他緊緊地抱著玄梔林,聲音哽咽沙啞,“玄梔林……玄梔林……玄梔林……”


    他一遍遍地念著她的名字,緊擁著她不肯放鬆一分一毫。


    那是一種從失去到再度擁有錯雜在一起的極度痛苦與極度快樂,複雜的感情糾結纏繞,深入骨髓。


    星颯竟泣不成聲。


    大殿裏,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他們兩個人,王太後看著星颯流出來的眼淚,看著他毫無顧忌地把自己的感情完全表露出來,忽然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歎了口氣。


    玄梔林置身於星颯的懷裏,她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那種溫暖,通過他的體溫一點點傳遞給她。


    她可以感覺到他胸口劇烈的心跳,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夢的緊張心跳聲!


    她的心,就這樣……一點點地安靜下來了。


    緩緩地垂下幽黑的眼睫毛,手指輕輕地捏緊,玄梔林默默地守在他的懷抱裏,很低很低地說了一句:


    “對不起……”


    這個世界上——


    她似乎要注定對不起一個人了,因為命運的軌跡一旦被逆轉,似乎就再也沒有返回的可能性。


    所以……


    我對不起你,小七哥……


    至少……隻要我留在這裏,你就會……好好地活著……


    寂靜的大殿裏。


    玄梔林忽然覺得腳下一輕,身體已然騰空而起,她驚愕地睜大眼睛,整個人都被星颯抱了起來。


    “星颯……”


    玄梔林看著他不斷滲血的傷口,麵色蒼白,驚恐地叫出聲來,“快放下我,你的傷口還在流血……”


    然而。


    星颯卻緩慢地低下頭,看著玄梔林驚愕的麵容,輕輕地一笑,紫色的眼眸中竟是一片晶瑩的光芒,晶瑩若淚。


    “我要帶你……離開這裏……”


    他竟然止不住自己的眼淚,任憑那些眼淚衝刷著自己俊美的麵龐,眼眸中竟然沉澱著一種顫抖的痛。


    玄梔林呆住。


    星颯抱著玄梔林走出大殿。


    靳楚南朝一旁退了一步,默默地看著星颯抱著玄梔林從自己的麵前走過,大殿裏,所有的人都靜寂無聲地看著他們。


    天已破曉。


    天邊出現了淡淡的青色,清冷的風吹拂著玄梔林長長的頭發,她躺在星颯的臂彎裏,全身竟是一種很溫暖很溫暖的感覺。


    星颯抱著她走下了宗殿那高高的台階,走上了曲曲折折的長廊,長廊裏,沐浴著晨曦剛剛綻放的緬梔花燦爛猶如千陽。


    長廊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天邊,菱形的海豚星座正在閃爍著最後的光芒,天空中的光芒一寸寸地照過來,將星颯和玄梔林籠罩其中。


    “星颯……”


    玄梔林抬起頭仰看著緊緊抱著自己的星颯,她的麵色蒼白,聲音卻帶著一絲輕柔的感情,“你真的……愛我嗎?”


    星颯抱緊她,她烏黑的長發在他的手臂旁垂落,他尊貴的麵孔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紫眸深邃如海,聲音清晰低沉,宛如誓言:


    “愛你,千千萬萬世!”


    一個足可以讓他們兩個人刻骨銘心一輩子的誓言!


    清透的光芒照射著他近在咫尺的俊美麵龐。


    玄梔林微微一笑,然而,一顆晶瑩剔透的眼淚卻從長長的眼睫毛下滾落下來,落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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