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公府兩天前就把在莊子上養好的菊花運回了府裏, 錯落有致的擺在春熙院。戲台、射箭、投壺的地方也都搭好了場地。


    到了宴請的那一日, 春熙院裏熱熱鬧鬧的, 人聲鼎沸,青槿在淞耘院都能聽到。


    這宴請沒有青槿什麽事,這種宴會, 來得都是各府上的正夫人和小姐,極少會帶上妾室,青槿也沒有身份去接待和招待。


    她呆在東跨院裏做針線,直至孟季廷讓人來傳話,讓她將他落在東跨院的一份地圖送到外院書房給他。


    青槿不知道這地圖是不是要緊的東西, 不敢交給下人送去, 隻好領著綠玉,自己親自送去外院給他。


    正走到穆賢齋院外,青槿卻看到孟季廷跟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姑娘站在門口說話。那姑娘攔著正準備進院子的孟季廷跟前, 嬌滴滴的喊“季廷哥哥”。


    她穿著錦衣華服,打扮十分華貴, 長得也十分嬌美可人。青槿並不認得她, 但猜想是今日參加宴會的哪家府上的小姐,不知怎麽的跑到了外院來。


    青槿想了想, 拍了拍綠玉的手指了指樹後, 兩人一起躲到大樹後麵去。青槿一是怕自己這時候出現那位姑娘尷尬, 二是她也想聽聽那裏準備要幹什麽。


    而後青槿聽到那位姑娘泫然欲泣的和孟季廷說道:“季廷哥哥, 我娘已經給我訂了親, 下個月我就要嫁人了。你知道, 你知道我對你……”


    青槿看到孟季廷很不高興的皺起了眉頭,聲音嚴厲:“崔二小姐,你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你不好好待在春熙院,獨身來這裏做什麽?”


    那姑娘不滿他對她的態度:“季廷哥哥,你怎麽能對我這麽凶,你小時候對我不是這樣的。”又是受傷又是失落的道:“我知道我跟你已經不可能了,我隻是想在出閣前見見你,與你說幾句話而已……”


    青槿聽得微窘,自己都替她犯尷尬,拿團扇捂著自己一半的臉。


    孟季廷卻早已看到了躲在樹後看熱鬧的青槿的裙擺,故意喊她出來:“槿兒……”


    青槿隻好有些尷尬的走出來,對孟季廷屈了屈膝,想了想,還是對著那位小姐也屈膝見了禮。


    孟季廷伸手攬住青槿的腰,叫了個小廝出來,吩咐道:“將崔二小姐送回春熙院去,再將看二門的小廝罰一頓……他們是怎麽看門的,內院的客人走到外院來了都沒發現。”


    那姑娘看到青槿,倒是一點都不尷尬,惡狠狠的盯著她,仿佛她是她的仇人……奪走她情郎的仇人。


    直至小廝上來請她,她不想走,跺了跺腳,又對著孟季廷撒嬌似的喊了聲:“季廷哥哥……”


    小廝道了句“得罪了”,伸手要來抓她的手臂押她出去,她這才甩開小廝的手,道:“我自己走。”


    然後傷心失望的看著孟季廷,含著淚,扭頭走了。小廝怕再出亂子,連忙跟上。


    青槿看著她離開的方向,重新回過頭來,笑看著孟季廷:“爺的魅力可真大,仰慕者可真多,那閨閣中的千金小姐,要出嫁了,都還要來見爺一麵,找爺說幾句話。”


    說著將團扇捂著嘴巴,學著剛剛那位小姐的聲調,眉眼含笑,嬌滴滴的喊了一聲:“季廷哥哥……”


    孟季廷卻被她這一聲“季廷哥哥”喊酥了,微側身雙手攬住她的腰:“你這是吃醋了?”說著又低頭輕笑道:“你剛剛那聲季廷哥哥倒是好聽,再喊聲聽聽,或是你以後都這樣叫我……”


    青槿掐了掐他的腰,瞪了他一眼。


    青槿又問道:“剛剛那位是宣靖侯府的崔二小姐吧?”她剛剛聽到他喊她崔二小姐。


    宣靖侯府的二小姐,也即宣懿大長公主的小女兒,宮裏崔婕妤的妹妹。


    這位崔二小姐在上京貴女圈中有些有名,不知是不是家中太寵愛的緣故,她在孟季廷還沒成親時就鬧著非他不嫁,這件事連那時青槿一個國公府的丫鬟都知道。


    “聽剛剛那位崔二小姐的意思,爺跟她還自小就認識,爺跟崔二小姐是怎麽認識的?”


    他記得宋國公府與宣靖侯府並不是世交,何況兩家都是武將,在朝中卻不屬於同一派,甚至隱有競爭之意。再加上她一個閨閣小姐,孟季廷一個世家公子,兩人應當沒有交集才是。


    孟季廷也不瞞她,道:“我小時候在宮中住過一段時間,與趙王幾個玩在一起,她是宣懿大長公主的女兒,那時宣懿大長公主的母妃段太妃還沒過世,她也時常在宮中陪伴段太妃。”


    都是勳貴世家的公子小姐,在宮裏碰到一處,大家都是哥哥妹妹的互相稱呼。宮裏也有男女大防,加上男孩們女孩們喜歡玩的東西不同,說是認識,其實也沒見過幾回麵。


    青槿“哦”了一聲,故意道:“原來是青梅竹馬。”


    孟季廷彈了一下她的腦袋:“什麽青梅竹馬,要論青梅竹馬,我和你才是青梅竹馬。”


    說著要牽了她進院子裏麵,道:“走吧,進去坐。”


    青槿把手裏的地圖甩到他的身上,道:“爺自己進去吧,我回內院了。”說完轉身,領著站在遠處的綠玉走了。


    到了內院,走到花園湖上的廊橋時,正看到孟毓茗領著一群與她一般大小的貴女千金在湖邊看魚。


    青槿想看孟毓茗怎麽與這些小姐交往,便在橋頭駐足站著看了一會。


    何媽媽正想找人幫她看著這群小姑娘,見到青槿,忙過來與她打招呼:“莊姨娘。”


    青槿回了一聲:“何媽媽。”


    何媽媽笑著與她道:“姨娘,二夫人那邊需要人手,我一時又找不到人。姨娘若是得空,能否幫我看著幾位小姐。她們年紀小,不要讓她們走得太出去,免得落水。”


    青槿點了點頭,對她道:“你去忙你的吧,這裏我看著。”


    何媽媽鬆了口氣,道了聲謝,便急匆匆的離開了。


    孟毓茗第一次結識這麽多的人,一開始放不開,但漸漸的卻也能學著主動招待他們。她或許是怕自己不說話會冷場,又或許是急著和新朋友表達她的分享欲,她絮絮叨叨的與她們說著湖裏養了什麽魚,湖裏種了荷花,夏天花開非常好看,粉色的、白色的、紫色的都有,不過現在已經是秋天,荷花已經謝了……


    其他的小姐們聽她說的有趣,十分認真的聽她說,偶爾說起自己府裏也有個湖之類的……


    孟毓茗一邊緊張,一邊又十分興致勃勃。


    過了一會,有小姑娘提出想要下湖去劃船。孟毓茗有些猶豫,她雖然年紀小,卻也知道沒有大人看著,去湖裏是十分危險。


    孟毓茗往周圍看了一眼,想找到能做主的大人。最後看到青槿,走過來問她:“姨娘,我們下湖去劃船,可以嗎?”


    湖裏是停放著有一條船的,府裏經常也有人會在上麵劃船遊玩。


    青槿不想掃她的興,同意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得讓兩個會水的小廝與你們一起到船上去,你們在船上不能鬧得太過,免得掉下去,也不能玩得太久。”


    孟毓茗高興起來,道:“好,謝謝姨娘。”


    青槿讓綠玉去叫了兩個會水的小廝,又讓人用油紙包了一點點心碎交給她們,讓她們在船上投到湖裏去喂魚。


    一群小姑娘高高興興的跑到了船上,上了船激動得跟開了攔的羊似的,有幾個小姑娘趴到船舷外麵去潑水,惹得孟毓茗連忙去勸她們怕她們掉下去。


    小姑娘們劃著船玩了一圈,然後從船上下來,大約是玩得太高興,衣裳都有些濕了。


    青槿送她們回春熙院找各自的大人去換衣裳,這種場合,隨侍的下人一般都會備著一套衣裳的。


    春熙院熱熱鬧鬧的,有人在玩投壺,有人玩射鏢,有人賞花,也有人三三兩兩坐到一起品鑒菊花酒,各有各的娛樂活動……


    但這裏的熱鬧與青槿無關,她正打算從春熙院退出來時,突的聽到有人在身後叫住她:“喂,你,站住……”


    青槿回過頭來,正看到剛剛那位崔二小姐此時站在離她五步遠的地方,抬起頭,俯視的看著她。


    “我簪子掉了,把我的簪子撿起來給我。”語氣居高臨下。


    青槿低頭,便看到地上躺著一支珍珠簪,那簪子不像是不小心掉下的,倒像是被人故意扔在那裏的。青槿垂著眼,心知她這是故意要把她當丫鬟使。


    青槿不想與她起衝突,對身邊的綠玉使了使眼色。


    綠玉點了點頭,準備去幫她將簪子撿起來。


    崔二小姐嗬斥住她:“我讓你撿了嗎?”說完又盯著青槿:“你,去幫我撿起來。”


    青槿斂起臉上的表情,看著她不動。


    “怎麽,一個卑賤的妾室,本小姐還使喚不動你了?”


    青槿臉上浮起一個微帶冷意的笑,看著她:“崔二小姐,我雖是卑微的妾室,但也是孟家的妾室,你不是我的主母,我不受你的使喚。此地是我宋國公府,你來,是我孟家的貴客,但也沒有容你一個客人把主家當丫鬟使的道理。”


    崔二夫人哼道:“真是好大的架子,妾為半奴,竟敢自稱主家。你仗著誰的勢?你那在宮裏的姐姐嗎?”


    “別以為你姐姐得了陛下的寵,你也跟著飛上枝頭當鳳凰了。一個伺候人的玩意兒,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青槿不知她指的是自己,還是自己在宮裏的姐姐。隻是聽她說起姐姐,臉上的表情漸漸冷了下來。


    青槿冷笑:“伺候人的玩意至少不會偷跑到外院想私會外男,還讓人打了臉。”


    “你……”


    這裏的爭執聲卻把遠處陪著客人賞花的胡玉璋及其他貴夫人引了過來。


    胡玉璋看向青槿,問道:“怎麽回事?”,然後看到崔二小姐,皺起了眉頭來。


    青槿對著她屈了屈膝行禮,還沒來得及說話,崔二小姐卻已經轉頭看向胡玉璋,惡狠狠道:“你來得正好,你家的妾室真是好教養,竟敢對我如此不敬。我不過讓她替我撿支簪子,倒跟我擺起了主人的架子。”


    胡玉璋並不喜歡崔二小姐,甚至說得上討厭。在閨閣中時,這個人就鬧著非她的未婚夫不嫁,還鬧得人盡皆知,在各種宴會上也沒少擠兌她。


    “胡玉璋,你家的妾室這般沒有規矩,你管不管?”


    胡玉璋臉上的表情冷了下來,對崔二小姐道:“崔二小姐,莊氏是我府上抬進門的良妾,不是你的下人。”她再不喜歡青槿,與青槿再不和,那也是關起門來她自己院子裏的事情。


    但此時青槿代表的是宋國公府的臉麵,崔二小姐拿宋國公府的妾室當丫鬟一樣隨意折辱,那是打宋國公府的臉。


    說著看到地上的簪子,吩咐旁邊的丫鬟道:“去幫崔二小姐將簪子撿起來。”


    崔二小姐不屑的“哼”了一聲,盯著她:“怎麽,不敢管?”


    “也是,你雖過了門,卻不得季廷哥哥喜歡。聽說自那個莊青槿被納為妾後,季廷哥哥就一直歇在她屋裏,連你的房門都不肯再進。你如今再向我擺世子夫人的譜,也不過是個攏不住丈夫被妾室壓一頭的女人。我要是你,看著自己這般可憐,就恨不得一頭撞死。”


    胡玉璋臉上有了怒氣,正要說話,卻聽到一個冷冽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我府上的夫人和妾室都沒有規矩和教養,崔二小姐倒是好規矩好教養。”


    眾人沿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隻見一身青衣的孟季廷從門口走了進來,目光冷冷的看向崔二小姐。


    “一個沒出閣的姑娘,整天打聽別人內院的事情,管起別的府上的爺們的床幃事,原來宣靖侯府就是這樣教導家中的閨女的?”


    人群中有人實在忍不住,看了一場熱鬧,“赫哧”一聲笑出來,又怕失禮,急忙捂上嘴巴。


    孟季庭又看向正扶著侍女的手,匆匆趕往這邊的宣懿大長公主,接著道:“大長公主,若是您府上不會教導女兒,不如請宮裏崔娘娘送兩個教導嬤嬤出來,讓宮裏的嬤嬤幫著你教導。”


    崔二小姐看著孟季廷,目帶淚光,不滿喚道:“季廷哥哥……”


    “阿婼,你住嘴!”宣懿大長公主厲聲的嗬斥女兒。


    宣懿大長公主臉色漲紅,恨不能讓人把她的嘴巴捂了。


    她今日被孟季廷一個小輩指著鼻子罵,這輩子連老臉都已經丟盡了,偏偏她連氣都沒辦法生出來……她今日就不該帶這個女兒來赴宴,就該再關她兩個月,直到她出閣。


    她又轉頭看向孟季廷,對他道:“小女今日在府上多有得罪,擾了你的宴會,我改日再上門賠罪。今日就不打擾府上了,我領著阿婼先回去。”


    說完對身邊的侍女使了使眼色,讓人去押了崔二小姐和她一起離開。


    等出了宋國公府的大門,宣懿大長公主將女兒推進車廂,自己跟著上了馬車,關上車廂的門,甚至等不及回到自己府裏,跟著就“啪”的一聲摑在女兒的臉上。


    崔二小姐被打得身體歪過去,接著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母親:“娘,你打我?”又紅著眼睛:“您以前從來沒有打過我的。”


    “我以前就是打你打的少了,太過寵著你縱著你,才會將你養成現在這個沒臉沒皮又蠢又笨的性子。”


    “你從前做的那些糊塗事,自己壞自己的名聲,弄得找不著好親事,我隻能將你往你姑媽家嫁。連你姑媽都嫌你,隻肯讓最沒出息最沒著落的小兒子娶你。哪知你到現在還不知收斂,你下個月就要出閣,你鬧出這等丟臉的事,是打算連這門親事都不準備要了?”


    “不要就不要,反正我也不想嫁。”


    接著又“啪”的一巴掌,打得崔二小姐嗚嗚的哭了起來。


    宣懿大長公主仰天長嘯:“我的天爺啊,我造的什麽孽啊!”


    說著又惡狠狠的瞪著她:“我生的你姐姐這般聰明,怎麽到了你這裏卻是一點腦子都沒長,我真懷疑你究竟是不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


    此時春熙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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