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著箭射來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年騎在馬上, 他穿著銀白色的鎧甲, 手持弓箭,狂風將他身上的披風吹得飛了起來, 但仍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冷凜凜的。


    一箭之後, 緊跟著又是“嗖”、“嗖”的兩箭, 把他身側兩個隨從的馬也射得倒在了地上。


    跟著他身後的沙土動了動, 早已埋在沙土中的幾十個穿鎧甲的士兵冒了出來, 紛紛站在他身側左右, 手持弓箭對準了他們,然後就是無數的箭從他們那邊如雨一樣的飛了過來,胡子身邊的手下跟著紛紛倒下,不斷慘叫出聲。


    胡子大罵了一聲“娘的”,然後對手下大喊道:“有埋伏,抄家夥,拿箭射死他們,他們人少!”


    於是他身邊那些沒有受傷的手下紛紛從馬上抽出了弓箭,準備與埋伏他們的人對射。


    而那邊的人卻是訓練有素,一排人手持盾牌站在前列,將同袍護在身後,身後的人則持弓與他們對射。


    那邊的匪盜卻是亂了陣腳,無法形成隊形,兩邊對戰了一會,匪盜這邊落了下風,一群人傷的傷,死的死,哀呼連天,胡子也被射傷了腿。


    胡子隻好跟剩下的人道:“我們先撤。”


    結果這時,在他們左右和身後三麵的沙土都動了動,最後又冒出了三隊士兵,領頭的是一個穿朱紅深衣的姑娘,年紀約十一二歲,紮著簡單的高馬尾,手持紅纓槍,英姿颯爽。


    她一邊手持紅纓槍先上前,一邊指揮道:“上,包抄了他們來個甕中捉鱉,記得留下活口。”


    士兵們大聲道是,然後手持長矛或長劍,跟著她上前衝鋒陷陣,將已經失去戰力的沙盜圍成一團。


    那邊,騎馬的少年也領著人上前,與那邊小姑娘領著的人形成了四周合圍之勢。


    胡子臉上憤怒,拿起掉落在地上的長劍還想拚力一戰,結果卻被少年一箭射穿了手腕。


    而此時,在遠遠的地方,靠近那座兩國邊界的石碑之處,一名年近四十的男子和一個少年騎在馬上停在那裏,眼神專注的看著遠處兩方對戰的地方,不由都皺起了眉頭。


    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西梁的大將杌述,而他身邊的少年則是他的徒弟察台旭。


    察台旭問杌述道:“咱們不過去幫他們嗎?馬車上拉著對我們來說重要的東西。”


    杌述道:“不,大燕兵狡猾,難保旁邊還埋伏著有其他的士兵。我們是西梁軍中的支柱,王上的大業還需要我們來完成,不要因小失大,那幾箱東西丟了就丟了。”


    他轉過頭來,對身邊的少年道:“阿旭,你記住,一個帶兵打仗的將軍,比一個營的普通士兵都要重要。”


    察台旭恭敬道:“是,師父。”


    杌述牽著馬“籲”了一聲調轉了馬頭,準備離開。


    察台旭同樣調轉了馬,跟隨在師父的身邊。但他又忍不住回過頭來,看著遠處揮舞著紅纓槍戰鬥的少女,那少女火紅的衣裙在這廣闊無垠的風沙之地,火紅烈豔得像是一團火。


    他問杌述道:“那個姑娘是誰,師父?”


    杌述看了徒弟一眼,問道:“怎麽,喜歡她?”


    察台旭沒有說話。


    杌述看著徒弟,認真道:“不管她是誰,打敗這個強盛的王朝,打敗駐紮在雍州的大燕軍隊,踏破他們的山河,那時大燕的所有姑娘,包括這個姑娘,都會是你的。”


    察台旭緩緩的抬起頭來,目光堅毅。


    “是的,我會的。”


    另外一邊,孟承雍和孟毓心打殘了那群沙盜之後,讓人綁了剩下的活口,拉上他們箱子上的東西,然後高高興興的,歡呼著回到神武軍的軍營。


    在路口處,孟承業帶著一群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小子,看到哥哥姐姐遠遠的回來,連忙對身邊的小夥伴們道:“快快快,點炮仗。”


    於是他身後的人趕忙把手上的炮仗攤開,孟承業拿出火折子吹了一下,將炮仗點燃。


    炮仗“劈劈啪啪”的響了起來,孟承業帶著身後的人歡呼道:“歡迎大英雄凱旋歸來!”


    孟承雍從馬上下來,看到孟承業,對他道:“業兒,你又在玩什麽把戲。”


    孟承業跑過去伸手給了他一個男人的擁抱,然後道:“什麽玩把戲,我在列隊歡迎你勝利凱旋。”


    “怎麽樣怎麽樣,今天你們是不是把西梁人打得落花流水。”


    孟承雍抬著下巴驕傲道:“當然,你哥哥出馬,自然是片甲不留。”


    孟毓心坐在馬上,將右手拿著的紅纓槍換到左手,拍著自己的胸口道:“這裏可還有我的一份功勞。”


    孟承雍道:“記著呢記著呢。”


    又問孟承業道:“爹爹呢?”


    孟承業道:“爹爹正在跟張伯伯、薛伯伯他們談事情哩。”


    孟承雍點了點頭,讓人將帶回來的大箱子卸下來放好,然後去了孟季廷的營房。


    他進來屋子時,孟季廷正在跟賬下的將領們談論事情,孟承雍先給屋中張尉、薛革等人行禮:“侄兒見過幾位叔叔伯伯。”


    張尉大笑著問他道:“怎麽樣,好侄兒,今天的收獲如何?”


    “留了幾個活口,那首領也被我綁回來了,繳了他們的箱子。”


    薛革也笑了起來:“小侄兒越來越有大人的風範了,今天領著一群新兵蛋子出去,能有這樣的收獲,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孟季廷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抓了抓自己的臉道:“跟父親和叔叔伯伯們比起來,我還差得遠呢。”


    又道:“哦,對了,那箱子裏麵的東西我看過了,一箱一箱的全都是兵器,看著像是咱們大燕出去的東西。還有那群沙盜,看身手也不像是普通的盜匪,應當是訓練有素的士兵。”


    孟季廷和張尉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一時沒有說話。


    孟季廷伸手過來,拍了拍孟承雍的肩膀,對他道:“辛苦了,你先回去洗個澡換身衣裳,剩下的審人的事情就交給爹爹。”


    孟承雍點了點頭,道了聲好。


    這時,營房外麵一個紅色的身影掠過,發現孟季廷看過來,又馬上躲著跑走了。


    孟季廷看著皺了皺眉:“你又帶著你妹妹去做這麽危險的事情?”


    孟承雍道:“可不是我非要帶著她去的,是她自己非要跟來的。不過這次,多虧了心兒與我配合得當。”


    孟季廷道:“刀劍無眼,下次不準帶著她去。”


    孟承雍不滿道:“那也得她聽我說才行,連爹爹都管不住她,我怎麽管得動她。”


    “算了算了,不說你了,你快回去梳洗吧,髒兮兮的。”


    孟承雍從軍營中出來,回到了指揮使府。家裏青槿等人都不在,他指使下人給他打水,進去洗了個澡。


    就在他洗澡之時,房門吱呀的一聲被打開,一個四五歲的男孩探進頭來,見左右無人,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左右看了一下,最後把目光放到椅子前的一雙靴子上。


    他用手指托著下巴想了一下,眼睛咕嚕咕嚕的一轉,然後笑了起來,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筒子,將蓋子打開。他看著竹筒裏麵的小蟲子,嫌惡的躲了一下,然後將蟲子倒進了靴子裏麵去,再將靴子原樣放好,又輕手輕腳出去了,輕輕的關上了門。


    等孟承雍洗完澡出來,坐到椅子上拿起靴子往腳上套,然後站起來。他感覺到了異樣,連忙將左邊的靴子脫了,然後看著一條長得跟蚯蚓差不多,但卻比蚯蚓要短要胖的蟲子黏在了他的腳底上,那蟲子已經被踩扁了,內髒賤出來全部沾在他的腳底,孟承雍見了頓時惡心得想吐。


    孟承雍火氣蹭蹭蹭的往上冒,他對著外麵大喊:“孟承靖,你給我出來!”


    剛剛那個小男孩又打開門縫從外麵探進頭來,看著孟承雍道:“喊我做什麽?”


    孟承雍瞪著年幼的弟弟,怒道:“是不是你幹的壞事?”


    孟承靖道:“你可別冤枉我,你有什麽證據說是我幹的。”


    孟承雍一邊單腳跳著重新進去洗腳,一邊指著他道:“你給我等著,等一下看我不揍扁你。”


    “你打我,我就告訴爹爹去,說你欺負我。”


    “你也就告狀這點本事。”


    孟承靖“哼”了一聲,怕哥哥等會真的出來打他,趕忙跑走了。


    等孟承雍重新出來,孟承靖正帶著純鈞與紫棋的兒子奉劍、承影與墨玉的兒子良弓,還有鄰裏的一些小孩在玩蹴鞠。


    孟承雍大步跨過去,將弟弟提了起來:“臭小子,讓你再搗蛋,看我不好好教訓你。”


    孟承靖連忙抱著他的手,求饒道:“三哥,我再也不敢了,你饒了我吧。”,跟著又笑嘻嘻的道:“我最愛哥哥了。”


    孟承雍“哼”了一聲,將他放了下來,然後又問道:“姨娘呢?”


    孟承靖回答他道:“娘跟孫家伯母、陳家嬸嬸她們去打馬球賽去了,今天是決賽呢。”


    青槿這六年在雍州的日子過得豐富多彩。時不時請了各家的內眷,今天辦個賞花宴、品酒宴、投壺宴,明天弄個花燈會、廟會什麽的,她還組建了女眷的馬球隊、蹴鞠隊,每年幾個隊伍循環打比賽,打贏的人就能贏得她提前準備好的彩頭。


    她像是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


    孟承雍還記得去年軍慶時,她拉著女眷穿著戎衣上場,在台上給全軍的將士表演了一支《十麵埋伏》,有人彈奏,有人跳舞,樂曲高昂、舞蹈磅礴,看得下麵的將士們口瞪目呆。


    但他卻知道他爹第一次看到台上的姨娘時,臉上充滿了驚讚,好像是第一次認識姨娘似的。


    軍中的叔叔伯伯也都常笑著說道:“從前我每次回到家中,媳婦總是抱怨因為我不著家,她既要管家又要養育孩子,一年到頭又見不著我幾麵,這日子受不了快過不下去了。如今她跟著夫人每天辦這個弄那個的,心情好了不少,我回到家中時,對我也和藹可親的,連孩子們都說他們的娘變溫柔了,夫人真是……”,他們豎起拇指。


    總之,他知道軍中的叔叔伯伯也很欽佩姨娘的。


    孟承雍拉了孟承靖道:“走,我們也去看姨娘她們打比賽去。”


    另外一邊的軍營裏。


    薛革帶著人去查看過了孟承雍帶回來的那幾箱東西之後,對孟季廷道:“雍兒說的不錯,那些東西的確是從咱們大燕出去的,且看那製造的水平,還應當是官家的軍械坊出去的。”


    大燕的鹽鐵實行官家專營,鐵管得更嚴,更何況還是兵器。西梁雖然也有鐵礦,但他們冶煉製造兵器的水平不如大燕,這些東西就算沒有記號,但也還是很容易分辨出是西梁生產的,還是大燕製造的。


    張尉也說起道:“之前大人不是說,咱們雍州的布防被泄露,幾處哨點都發現了悄悄來查探的西梁人。咱們本以為是軍中出了內鬼或奸細,但是查探了一番,並沒有查出什麽來。後來,大人更改了雍州的布防,並且未將新的布防圖送回京中,這西梁的人就重新抓瞎了,再沒發現咱們新的布防點。”


    “再結合今日繳獲的這些兵器來看,應當是上京出了奸細,且這些人的身份來頭不小,必是陛下身邊的人才做得到。”


    孟季廷沒有說話,這幾個月他有收到上京來的信,朝中如今的情況有些不同尋常。


    朝中有人與外族勾連,這不是一件小事。


    孟季廷吩咐道:“最近多注意西梁那邊的動向,加強警備。”


    他有些不大好的猜想,希望這些猜想不會成為事實。


    眾人道是。


    ***  ***


    青槿一手拉著小兒子,另一隻手拿著馬球杆,身側還站著自己的大兒子,母子三人興高采烈的回了家。


    孟承雍的身量也像孟季廷,如今不過十三歲,但已經比青槿還高了半個頭了。


    他們回到家中時,孟季廷已經回到家中了,正靠在榻上看書。


    他從書中抬起頭來,看到青槿穿著長靴、長褲、窄袖短衫的騎服,這或許是為了打馬球的時候方便,頭上頭發也全部梳了上去,綰了簡單的圓髻,耳朵上掛著一對簡單樣式的寶石耳墜,此時眉眼都帶著笑,看起來心情十分好。


    孟承靖先放開母親的手,跑到父親懷裏,笑嘻嘻的喊著“爹爹”。


    孟季廷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笑著問道:“去哪兒來?”


    “看娘打馬球賽。”


    “贏了沒有。”


    青槿將手裏的馬球杆放下來,抬著下巴有些得意的道:“自然是贏了!我如今可是三連冠了,連續三年得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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