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舒雲見葉有成隻看了她一眼便離去,心中狐疑,她緩步停在孟雲澤麵前問他:“阿爹怎麽走了?”


    孟雲澤愣了一愣,葉舒雲見他不說話方才回悟過來,她這話說得太過親昵。


    葉舒雲臉一紅,微微低了頭,不說話。


    一陣風吹過來,帶過來一朵桃花,不偏不倚落在孟雲澤發頂。葉舒雲抬頭看見,情不自禁踮起腳尖,幫他把那朵桃花掃下來,握在手心。


    這回反倒是孟雲澤有點難為情,隻覺耳根有些熱辣,不敢再光明正大盯著葉舒雲瞧,不自然地扭頭看向左側。葉舒雲低頭看了一眼,再一抬眼,正好對上孟雲澤小心翼翼瞥過來的一眼,二人都似是被什麽燙了一下一般,趕忙錯開目光。


    沈杭啟在不遠處正好瞧見這一幕,他們一個看著左側,一個看著右側,什麽話也不說,什麽事也沒有,許是春光晃眼,他總覺得這一眼太過尖銳。


    沈杭啟自嘲一笑,這種日子,他本不該來。


    秀玉在正廳遠遠瞧見沈杭啟站在門口,正要叫他,哪想他已經轉身出去。回過神,她注意到葉舒雲和孟雲澤,恍惚中,心下喜悲難辨。


    第二十五章


    葉舒雲獨自在院中站著, 看著滿院喜氣洋洋的大紅箱子,喜不自勝,眼角眉梢總時不時地冒出一點難掩的笑意。


    她對著這些箱子自顧自笑得甜美, 葉定安走來看見卻覺氣悶。


    葉定安埋怨道:“還笑呢?你是真不知道侯門似海的厲害, 還是高估了咱們家?就算孟候他人好,是值得托付之人又如何?那可是侯府, 往來之人非富即貴。說句難聽的, 侯府和咱們一比,咱們葉府連人家的頭發絲都比不上。退一步說,他府中伺候的人見慣了達官顯貴,必定個個眼界都高, 豈能把你放在眼裏?你如何主事?”


    葉舒雲俏皮道:“婚約之事已成定局,與其說這些,不如賀我定親之喜, 盼我點好的。”


    葉舒雲為何如此執著於嫁孟雲澤,葉定安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單單隻是為她心悅孟雲澤,她就不惜賭上自己和整個葉府的名聲,他不信她是這麽不管不顧的人。他問她:“為什麽?”


    葉舒雲不明白他的意思,反問他:“什麽?”


    葉定安忽然正經道:“你知道我問什麽。”


    葉舒雲第一次在刑部為孟雲澤作證之時,他雖然隔得遠, 但他分明看見死者胸上的那道傷口與尋常的傷口不同。


    葉定安道:“阿爹也是左手使劍之人。”


    早些年他們一家人出遊險些被盜匪劫持,他們都曾見過葉有成使劍, 也見過那些盜匪身上的傷, 那時葉舒雲見見盜匪身上有兩種走向不同的劍傷還問過他,而那時他已經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地告訴過她, 她不可能看不出來當日死者身上的傷是怎麽一回事。


    所以從一開始, 她就是有意為之!她故意以自己的名聲做賭注,為的就是牢牢把自己和孟雲澤栓在一起。


    打從葉定安出現在刑部,目光停在死者傷口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葉定安一定知道她想幹什麽。


    葉舒雲泰然道:“你想問什麽呢?你不是都猜到了?”


    她做的所有一切都是為了嫁孟雲澤,除此之外,並無他想。


    葉舒雲越是坦然,葉定安越是氣憤。


    葉定安著急,語氣便有些不大友善,故意刺激葉舒雲:“侯府高門顯赫,將來你嫁過去,來往之人皆無白丁,可莫要忘了我這個窮親戚才是!”


    他的聲量有些高,孟雲澤從後頭轉過來正好聽見,於是停下腳,躲在牆後留心聽了兩句。


    葉舒雲亦賭氣道:“你放心,我絕不會忘了你。我攀高枝,不僅自己長臉,他日必定也會盡心竭力為你,為父母謀劃一二!”


    雖然明知葉定安是故意氣她,但葉定安字字句句還是傷得她體無完膚,她不能不難過。


    葉定安氣急敗壞道:“你這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葉舒雲氣到渾身發抖,她道:“滾。”


    葉定安也在氣頭上,二人話趕話,自然不歡而散。


    孟雲澤聽見兄妹二人的談話,心中一片慘淡。世人貪慕權貴,他可以不在意,可若是親近之人貪到他頭上,他是無論如何都忍不了的。


    他最厭惡的便是貪圖富貴之人。


    是夜,葉舒雲睡不著,她在窗下看了一會兒書,心中忽然憋悶,連書也看不下去,於是丟開書,呆坐在窗戶前,仰望外頭的月夜。


    秀玉端了茶從外頭進來便看見葉舒雲失魂落魄地望著外頭發呆,納悶道:“今日是姑娘的好日子,姑娘怎麽悶悶不樂的?”


    葉舒雲頭也不回道:“秀玉,我做錯了嗎?”


    為了孟雲澤,不惜代價堵上她自己,還牽連父母,她是不是錯了?


    秀玉不明白她的意思,反問她:“姑娘做錯了什麽?”下一刻,秀玉似是反應過來,勸道:“姑娘瞎說什麽,老爺夫人知道姑娘不是有意的。”


    葉舒雲說不上話。


    彼時,葉定安出現。秀玉問了聲好,葉舒雲權當不知道,仍盯著外頭看。秀玉見此情狀,知道這二人必是鬧了不愉快,怪不得早上她看葉舒雲還高高興興的,午後卻突然悶悶不樂起來。


    秀玉轉身準備再端一碗茶過來,葉定安卻道:“不用了。”


    秀玉應了一聲,不敢打擾二人說話。


    秀玉出去,迎麵遇上婆子,婆子往裏頭看了一眼忙道:“怎麽不沏碗茶給哥兒?”


    秀玉搖搖頭,擠眉弄眼道:“兄妹兩個鬧別扭呢。”


    婆子聽聞,亦不再說話,先秀玉一步離去。


    葉定安先開了口,他道:“呆坐著幹什麽?”


    葉舒雲不睬他,隻當沒他這個人。


    葉定安知道她還在氣頭上,好言好語哄道:“你氣性還挺大的。”葉定安歪著頭,湊近葉舒雲,欣笑道:“白天是我說話莽撞了,你別氣了。”


    葉定安這麽一哄,葉舒雲更覺心頭難受,委委屈屈的,鼻頭一酸,險些滾下淚。葉舒雲看向別處,微微抬起頭,等情緒稍微平複一些才扭頭看著葉定安。


    葉定安忙陪上笑臉:“別氣了,我……”他猶豫了一會兒才道:“咱們家根基家底都比不上人家,我也是擔心你嫁過去被人欺負。”


    “那你覺著早上你說的那些話就不是編排我,欺負我?你擔心我,為什麽不能好好說話?哪怕你本心是好的,隻要你說了傷人的話,那就是錯。”


    葉定安自知白天所言所行,確實魯莽,並未辯白,誠心誠意和葉舒雲賠了不是。葉舒雲是個沒氣性的,別人隻要好言好語哄兩句便都好了。


    葉定安看葉舒雲臉上漸漸有了笑,勉強鬆了一口氣,悠悠坐下問道:“和我說說罷,你和孟雲澤才認識多久?怎麽就到非嫁孟雲澤不可的地步了?”


    “白天才說我是為攀高枝,這就忘了?”


    葉定安難為情道:“那是氣話。”


    “那你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是氣話?”葉舒雲看葉定安的眼神並不友善。


    葉定安知道她的脾氣,曉得她這兒會氣已經消得差不多了,於是嬉笑道:“那句不是氣話,是真心實意的真話。你想,孟家是什麽樣的門庭?咱們家在人家麵前頂多算芝麻粒。可不就是高攀了。”


    葉舒雲氣得往葉定安身上砸了一顆蘋果。


    葉定安接住蘋果往身上擦了一擦道:“多謝。”


    葉舒雲不看他,模模糊糊想起六歲那年的事,想起那個帶她回家的人。


    葉舒雲道:“你還記不記得幼時我被牙子拐走的事?”


    葉定安點頭道:“記得。”


    聽見葉舒雲說這事,他便內疚不已,再想起白天故意氣葉舒雲的那番話,十分懊悔,他道:“怎麽突然提這事?”


    這事他怎麽可能忘?那年上元節,他們一家四口和一個婆子上街逛廟會,沿街有人捏糖人,隻是等的人太多,阿爹阿娘原不肯等,可他非要一個,阿爹阿娘隻能陪他在攤子前等著。恰巧葉舒雲鬧著要去看花燈,婆子就抱著葉舒雲去了別處看花燈。


    哪裏想這一去,婆子再沒回來,葉舒雲也消失不見。阿爹阿娘急得團團轉,叫人在街上來來回回找了三趟,就是沒找到葉舒雲,他亦自責不已。


    如果當時不是他非要那個糖人,哪裏會有葉舒雲失蹤一事。


    為了找葉舒雲,葉有成一宿沒合眼,趙毓也哭了一夜。便是在那天夜裏,葉定安有生以來頭一次知曉天塌下來是什麽感覺。


    至第二天天灰蒙蒙亮之時,守門的人突然來報說葉舒雲回來了。他和父母趕忙奔至門前,果然看見葉舒雲在門口站著。


    她腦門腫一塊包,卻不哭不鬧地站著,反而讓父母更心疼,而他則是既心疼又內疚。後來他們問她昨夜去了哪兒,又是如何回來的,她老老實實答了。


    原來那天夜裏婆子帶她去看花燈,一時沒看護住她,讓她被牙子搶了,婆子心驚,不敢回來,連夜逃遁。葉舒雲告訴他們是一個大哥哥送她回來的,隻是那人送她到了家門口就走了。


    她並不知對方的名姓。


    葉定安似是突然開了竅,難以置信地反問葉舒雲:“難不成和孟雲澤有關?”


    葉舒雲托腮望著外頭又大又圓的月亮道:“那天是他帶我回來的。”


    那天的月亮就像今天一樣清亮。


    那夜婆子牽著葉舒雲的手抄近道去看花燈,牙子趁婆子不妨,搶了葉舒雲,待婆子反應過來,那人已經抱著葉舒雲跑遠,她追都追不上。又因那是條小巷子,她喊了也沒人聽見,更別提幫她攔住牙子。她眼睜睜看著那人抱著葉舒雲越跑越遠,直至完全消失,她心下驚駭,不知如何和老爺夫人交代,情急之下連夜逃亡。


    葉舒雲被牙子搶了之後,一路都在哭,可惜當時街上的人隻顧著逛燈會,以為不過是孩子和大人鬧脾氣,並未注意,所以她就這麽被牙子越拐越遠。


    那時她年幼,不曉得牙子將她拐去了哪兒,她隻記得他們越跑越遠,路上漸漸地連一個人都沒有了。


    她害怕,哭得更厲害,那人聽得鬧心,狠心把她摔在地上,她撞上牆根,頭上腫了一塊包,手肘和膝蓋都疼得厲害,更是哇哇大哭。


    牙子聽得心煩,揮手就要打過來。


    那是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子,她知道躲不過,害怕地閉上眼。不想那人的拳頭沒落下來,隻聽見一聲叫喚,另有一人急急茫茫衝出來牽住她的手。


    葉舒雲睜開眼,看見牙子閉眼抱著頭,鮮血順著他的指縫留下來,他腳邊是一塊不大不小的石子,上頭還沾著血跡。再一扭頭,看見一個大她幾歲的哥哥已經拉著她的手腕。


    他用唇語對她說:“快跑!”


    起初她有些怕,不敢跟他走,後來他說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她怕得不得了,不敢猶豫,起身緊緊跟住他。


    待他們跑遠,他確定牙子追不上他們,他才鬆了手問她剛才那一摔可有摔得疼不疼,她見他生得好看,呆了一呆,傻愣愣地點點頭道:“疼。”


    他手邊沒有治跌打損傷的藥膏,無法為她處理傷患之處,隻好抓緊送她回去。


    經過方才那麽凶險的一出,葉舒雲驚魂未定,偏他走得又急,葉舒雲人小,個子矮,腿也短,根本追不上。後來不知怎麽地,他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她跑了兩步就追上了他。


    那時,她還不曉得他是孟雲澤。


    作者有話說:


    最近有些忙~暫時改為隔日更新,抱歉啦。


    我會盡快恢複每天更新的。


    第二十六章


    夜色茫茫, 二人在大大小小的巷子裏穿梭。猛然間,巷子裏突然躥出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冷不防嚇著她, 她不覺去抓他的手。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默默低下頭,尷尬地收回手。


    他眼眸一閃, 見她委委屈屈的可憐模樣, 心中不忍,伸出手。她看了他一眼,不敢抓他的手,小心翼翼拉住他的袖子。他眉頭一皺, 也不說話,由她這麽抓著。


    月色姣好,街上靜悄悄的, 他們並肩而行,她惴惴不安的心也慢慢跟著平複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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