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秋劍怔了怔,道:“我已經沒臉活著了,快叫我死了吧……”


    周亭琦將他拖到酈子夏麵前,他已經像是一具屍體一樣,了無生機。


    周亭琦道:“酈姑娘,你說吧,這事和咱們三個都有關係,你說該怎麽處置了他?”


    四慶兒和黃蘭兒在一旁攛掇道:“留著這個畜生做什麽,趕快殺了他,以絕後患。”


    酈子夏看著他躺在地上,緊緊閉著眼簾,仿佛已經沒了活下去的念頭了。酈子夏搖頭道:“罷了,我不管,還是王爺處置吧。”


    周亭琦思索良久,緩緩將手伸到張秋劍眼前,道:“你先起來吧。”


    一陣如清泉一般的聲音流淌進心裏,張秋劍抬起眼簾,看到一隻潔白如玉的手在眼前,慢慢掙紮起來,看著周亭琦,沉默無語,等待發話。


    周亭琦道:“哼!不論你要刺殺誰,都是罪該萬死。我今天並不是要饒你。但是,眼下這一切的恩怨,其實都是我和你們郡主之間的恩怨,和你們無關,我不能引致你們之間的仇恨。”


    張秋劍瞅著周亭琦的臉,又驚又怕,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冒出。


    酈子夏也有些好奇,周亭琦打算怎麽發落這個侍衛。


    周亭琦沉默很久,突然道:“我放你回去,回郡主府。”


    “啊?”張秋劍情不自禁地發了句話,“王爺為什麽放我回去?”


    周亭琦若有所思,麵容含愧,“你回去向你們郡主說明,當年我是怎麽截了你的奏折,又是怎麽挽留的你……然後再對你們郡主說,我和她的矛盾已經三四年了,恨也恨透了,鬥也鬥夠了,如今我也不再恨她了。如果她也不再恨我了,那就還像以前一樣。”


    酈子夏眸中露出一絲微笑的晶光,默默道:“這對姐弟倒是有意思,但就是不知道這個侍衛可不可靠。”


    張秋劍亦是默然,覺得琦王安排的這個任務比死還要為難一些,他失信於郡主不算,還背叛了郡主,一逃三年,怎麽有臉回去。


    張秋劍緩緩搖頭,道:“我不敢,我不敢。我現在還有什麽臉回去。”


    周亭琦怒道:“放在你眼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條是死路,一條是回郡主府的路。你等了三年,不就是為了效忠你們郡主麽,這也算成全你了。而且你不想見你的兄弟嗎?”


    張秋劍表情漸漸放鬆,似乎想到三年前的時光,對呀,他太想念郡主府的一切了。


    周亭琦忽然抬起劍來,將劍指向張秋劍,目色寒冷,道:“我沒有耐心等你,你剛才已經觸碰到了我的底線,你不應該考驗我的耐心。”


    酈子夏看著周亭琦伸展的長臂,直直地挺著劍,讓人不寒而栗。


    張秋劍根本無法思考,急忙點點頭,道:“我去。”


    周亭琦緩緩收劍入鞘,道:“好!如果我們姐弟能重歸於好,你也算是成全了我們。”


    張秋劍眼神澄澈起來,道:“屬下這就去。”


    明娟走過來,問道:“酈姑娘還好吧,沒被嚇到吧?”


    酈子夏往屋裏走,惦記著孩子,道:“沒事,這不是還沒死麽……”


    周亭琦看著她的背影,聽出了一絲不悅的東西——幽怨。


    酈子夏進屋看了看小世子,在紅綾小被窩裏睡得正甜。


    明娟道:“幸好姑娘聰明,叫我去請王爺。我一開始隻以為是侍衛們拌嘴,沒想到真鬧出事來,若是晚一步……”


    酈子夏道:“哎!生死由天,還好你們來的及時。”


    明娟悄悄道:“真是意外,王爺竟然就這麽原諒郡主,王爺的性子好了不少。”


    酈子夏坐了下來,輕鬆笑道:“這才像個男人的胸襟,自家的骨肉,有什麽好恨的。隻是啊……有些晚了,如果他們早些釋懷了,可能也沒有今天了。”


    周亭琦將外麵的事安排好了以後,便走進酈子夏的臥房。


    明娟便趁人不注意的時候走了出去。


    周亭琦道:“我放走張秋劍,你應該不會生氣吧?”


    酈子夏道:“信本來就是我送過來的,他當然恨我,想殺我也不意外。”


    周亭琦道:“你真看得開!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裏,從今天起我就和你一起住。”


    酈子夏忙道:“不行,正房都住滿了,你住哪兒啊?”


    周亭琦口氣很堅定,“我在次間睡,你和孩子在臥房睡,我守著你們兩個。”


    酈子夏悄悄道:“那邊兩個奶娘夜裏時不時來這邊給孩子喂奶,你一個大男人橫在外麵,也不害臊麽。”


    周亭琦歎道:“好吧,算了,我就去東廂書房睡吧。”


    酈子夏忙從櫃子裏找出一副新被褥,道:“好,那你先去歇息吧,都這麽晚了。”


    周亭琦便抱著被褥,一邊歎氣一邊猶豫,走出了房外。


    酈子夏剪了剪燈花,臥房裏略微亮了點,其實剛才說不怕還不是為了叫周亭琦放心,一把冰涼鋒利的劍放在脖子上,怎麽能不害怕。


    折騰了大半晚,已經累得支撐不住了,扭身往床上走,隻見窗上有個黑影子。


    酈子夏驚了一跳,道:“誰在外麵?”


    “是我,我看你還沒睡,不放心。”是周亭琦的聲音。


    酈子夏莫名感動起來,道:“我這就睡了,王爺不用擔心了。”


    周亭琦在窗外道:“你去睡,我看你把燈吹了,你打呼嚕了,我再去睡。”


    酈子夏笑了笑,“我睡覺才不打呼嚕呢。”


    周亭琦又道:“好,那等你把燈滅了我就去睡。”


    第二天,酈子夏醒來的時候,周亭琦已經離開夏園了,小世子醒來後就鬧個不停,酈子夏還有些倦怠。


    兩位奶娘將小世子抱了出去,明娟便進到臥房,坐在床沿上,道:“姑娘覺得昨夜的事有蹊蹺麽?”


    酈子夏腦袋還處在半混沌的狀態,道:“不知道,你想到什麽就說吧。”


    明娟道:“那個叫張秋劍的侍衛怎麽知道三年前是你來王府送的信,這可是件秘密,知道這件事的人應該不多吧。”


    酈子夏道:“我也想過,可能是他從王爺那裏打聽來的。”


    明娟道:“不是。姑娘要知道,你在王府裏的敵人一開始並不是張秋劍,而是瑞晶和側王妃啊!”


    酈子夏道:“她們兩個怎麽可能知道我是來王府送信的?王爺肯定不會告訴她們罷。”


    明娟爬到酈子夏耳邊道:“王爺才不會告訴她們兩個呢。我覺得是側妃的父親莫總兵透的信兒。”


    酈子夏隻皺著眉頭,不懂裏麵的事。


    明娟道:“姑娘可能不知道,側王妃的父親是本地總兵,與咱們王爺交情很好,而且王爺也很倚重他,所以我想王爺應該告訴了莫總兵,莫總兵透露給側王妃,側王妃或是瑞晶再透露給張秋劍的。”


    酈子夏默然許久,心裏道:“怪不得那天周亭琦說婚事不能自主,原來皇上把莫總兵的女兒指配給了她,他和莫總兵又好,所以不能拒絕這門親事。”


    明娟又道:“今兒一大早,我就聽人說,王爺往總兵府去了,肯定是去算賬了。”


    第48章 失憶者


    酈子夏思索片刻, 問道:“我聽你以前說,這個瑞晶與側妃不和睦,為何如今又同流合汙了?”


    明娟歎道:“唉!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隻怕她們兩個人合起夥兒來要對付姑娘。”


    酈子夏笑道:“不必怕她們。我現在又不是以前。聽你說, 我總覺得的我以前失去記憶時的那種性子, 很是嬌憨,所以處處受人算計……而且那時, 我在暗, 她們在明, 更容易受人暗算,現在不一樣了。”


    二人說話之間, 聽到小世子喃喃的掙紮聲, 隻見奶娘抱了過來,兩隻雪白的胳膊胡拍亂掄,奶娘道:“自從昨天娘子和小世子見麵之後,小世子就格外想和娘子親近, 到底是親娘。”


    這句話將酈子夏奉承得很開心,她先叫明娟出去吃早飯, 抱起小世子略哄了哄, 便不再哭了。


    酈子夏叫艾奶娘將門關住,艾奶娘神色謹慎起來,笑容也一變。


    酈子夏道:“艾姐姐,我瞧著你聰慧懂事,有些事想問問你,你是什麽時候來的王府?”


    艾奶娘早知逃不過這一問, 雖然不大願意多事, 可是眼前這個酈姑娘既是小世子的母親, 又得王爺的寵,脾氣也比側妃好,將來的福氣不比側妃差,所以她問什麽,自己就老實作答罷。道:“我是今年過完年才來的,後來那個奶娘也來了,都是側妃娘娘選我們進來的,一直照顧著小世子。”


    酈子夏再進一步道:“那側妃娘娘待小世子應該還是不錯的吧。”


    艾奶娘忙笑道:“不是我們做下人的愛說閑話。一開始側妃娘娘把小世子是當自己孩子養的,但到底不是親生的,耐心不夠,後來也就不耐煩了。”


    酈子夏聽到後猛覺後怕,背後出了冷汗,還好周亭琦及時把小世子要了回來,道:“還好你們用心照顧,小世子才平安。當初你們來的時候,是誰把孩子交給你們的,我原聽說是良醫所的副官將小世子從我這裏抱出去的,當時小世子還生著病,是有這麽回事麽?”


    艾奶娘道:“內中的事,我們並不清楚,側妃娘娘見我們打聽,就罵我們,所以我們也不敢打聽,也就不大清楚。小世子是被一個高瘦的男子抱來的,聽說那人就是良醫所副官,後來他常常去給小世子看病。之後,王爺從京城回來後,就把他打發出去了。不過,好像有一次,我風聞側妃娘娘和丫頭們說什麽每月還給他多少錢。”


    酈子夏聽得認真,居然聽到那個副醫官和側妃還有來往。她麵上平淡,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幸好小世子回到我手裏,以後就好了。”


    酈子夏與艾奶娘又閑話幾句,便放她出去了。


    吃了早飯之後,周亭琦便從外麵回來,換了套家常穿的衣服,便來到夏園,見奶娘和明娟抱著小世子在廊下乘涼。


    周亭琦走過去抱著自己兒子在臉蛋上親了兩口,喜歡得不得了,小世子在他心裏像是一團輕飄飄的白雲,真怕什麽時候被風吹跑,恨不得每天都帶在自己的身邊。


    與小世子玩了半日,也不見酈子夏出來,便問:“你們姑娘呢?”


    明娟道:“不知姑娘昨夜是被嚇到了,還是沒睡好,吃了早飯,又睡了,叫我們不要吵她,王爺可去看看。”


    周亭琦看著酈子夏臥房窗子緊閉,心中胡亂想了會兒,便道:“你們在這兒玩吧,我進去看看。”


    周亭琦輕手輕腳走近酈子夏臥房,心中發虛,畢竟此時非彼時,深怕自己被酈子夏罵出來,在下人麵前丟臉,進入屋中,隻見帳子掀著,酈子夏果真已經睡熟了,一把折扇掉在腳踏上,想必是臨睡前搖扇掉下的。


    想當初,她沒有恢複記憶之前,二人是何等溫柔繾綣,如今她恢複記憶,隻剩下自己一人在情路上禹禹獨行,真是天意弄人。


    他走過去,將扇子拾起來,小心坐在她的床沿,看著她雪白雪白的臉,有些纖瘦,讓他心生一點可憐,一些愛慕,還生悶悶的氣,因為以前眼前這個姑娘很依賴自己,如果是從前,他現在肯定就把她折騰醒了,現在嘛……可是沒這個勇氣,要不然醒來以後又要大呼小叫,說什麽堂堂王爺,不守禮節,侵犯良女,也不知道她當初怎麽黏著自己的。


    周亭琦展開灑金折扇,緩緩為酈子夏扇風送涼,風的氣流從她的臉上經過時,一些短小的碎發絲隨著氣流在她的臉頰柔柔弱弱的搖曳著,可是他越想越氣,便笑嘻嘻想了個法子,伸出拇指和食指,夾住酈子夏的鼻頭。


    不一時,酈子夏從夢中驚醒,憋了氣,一睜眼看到周亭琦笑嘻嘻捏著自己的鼻子,便打開他的手,恨道:“你要憋死我麽?”


    周亭琦道:“我怎麽能殺死你,再說,我要殺死你用這種法子,也太笨了吧。”


    酈子夏被憋得不輕,大咳了兩聲,道:“堂堂一個王爺,鬼鬼祟祟,趁女子熟睡之際,猥瑣調戲,真是好聽的名聲。”


    周亭琦一瞪眼,似笑非笑道:“這是我的王府,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你這麽罵我,我不能白白給你這樣侮辱,我還有好多事還沒有做呢,你就醒了。你這麽罵我,我非要動動手不可。”


    酈子夏早就領教過這個人有多無恥,曾經還要她為他擦身子,所以什麽齷齪不軌的事他都能做出來,要不然也不會被他騙了給他生孩子。聽他這話,忙坐起身來,掩了掩衣襟,麵色鄭重,心裏不安道:“你動手,你動手?我就帶著小世子走,叫你絕後。”她說著又向外喊道:“明娟,你快進來,我醒了。”


    周亭琦將帳鉤一摘,帳子刷地落下,床帳裏就她和他。


    周亭琦道:“你不是很會講道理麽!你怕什麽!怕我動手麽?明娟是我的人,我不吩咐,她能進來麽。”


    酈子夏向後坐了坐,距離眼前這個男人隻有兩尺的距離,“你欺負我還不容易麽,總之你已經欺負了我三年了。我剛才睡覺,就是想多做一些夢,因為我隻有通過做夢才能想到以前的事,沒想到你還捉弄我,把我鬧醒……算了,算了,我看我也是白白用心了,你說吧,想怎麽樣?我看我這條賤命到底被你能玩成什麽樣子。”


    周亭琦打斷道:“你剛才說什麽,你是通過做夢恢複記憶。難道你做夢能夢到以前的事?”


    酈子夏道:“哼!是啊!我之前就做過好幾個夢,隱隱約約就是以前的發生過的事。”


    周亭琦腹內道:“這也不是沒可能。”忙問:“你都夢見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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