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做生意總不能計較那麽多,羅美娘道,她就是擔心以後他發達了,別人拿這一段出來說她,他覺得她丟臉會出去亂搞,給別的女人進家門的機會。


    她玩笑道,不是有句話叫家花不如野花香嗎。


    “我要是真找別人了,你會怎麽做?”這人好奇道。


    羅美娘還真認真想了想這個問題,都說悔教夫婿覓封侯,張玉寒如今還不到這種這種程度,不過要是有一日真的如此,那就當她看走眼了。


    人一輩子就活一回,她能活兩回那是因為走大運碰見外星人。新得的這輩子何其珍貴,要是張玉寒當真變了,想納個小星兒什麽的,總不能讓她繼續飲鴆止渴?


    要是真走到那一步,張玉寒成親之後交給她的銀子,她就不還了,當成她的損失賠償,兩口子一別兩寬,各自歡喜,好聚好散。


    她也好趁年輕再找一個,羅美娘也不相信自己運氣會那麽差,連續兩次都能臭手。


    羅美娘說得輕鬆,張玉寒看著媳婦清醒冷靜的麵容,突然就不高興了。


    羅美娘看他還氣上了,好笑道:“那不是你先問的嗎?”


    “什麽重新再找個,你能找到我這樣長得俊還聽話的男人麽,被你氣一回都不敢怎麽著。”還一別兩寬,各自歡喜呢,他一個正經讀書的,都沒她這麽酸,簡直叫他牙都酸倒了。


    羅美娘心道兩條腿的螞蚱不好找,三條腿的男人有的是,“反正我就是這個想法,你記在心裏就成。”


    她就是先給他提個醒兒,男人發展出第二春第三春還要她忍氣吞聲,這臉大如盆的,她這小家小廟肯定裝不下。


    羅美娘吃完梨,也沒管男人一臉不痛快,又好奇地打聽起一桌三兩銀子的席麵吃了些什麽。她這輩子還從沒進夠酒樓呢。


    張玉寒看她一眼,道:“吃什麽吃,就吃了一桌子狼心狗肺,上了道蛇蠍心腸,最後還有個驢肝肺湯。”


    羅美娘:“……”上了幾日私塾,還會用文字進行人身攻擊了?


    看他臉黑黑的,羅美娘湊過去親他一口,笑眯眯道:“就你喜歡我喜歡成這樣的,還能出去找別人?別胡思亂想了。”


    被媳婦這麽貶低,張玉寒神色還鬆快下來了,他把羅美娘吃剩下的梨子都吃完,邊嚼邊道本來是說何若水幫著牽線去縣學的事,被她這麽一打岔他氣得都給忘了。


    張玉寒還有句話沒出口,他覺得他有一日要是真敢往家裏領人,羅美娘就敢轉身找個男人給他戴頂綠帽子。這個女人小事上無所謂,可一旦惹到她的底線,後果參照他嫂子黃氏,他那嫂子被她以牙還牙找上娘家一回,以後指定不敢再把她當成軟柿子。


    前車之鑒猶在眼前,張玉寒心裏也是挺唏噓的。


    說回正經話題,羅美娘問起何若水成親的事,何同窗幫了這麽大的忙,他們總不能真的隻送一個零食大禮包吧。


    不過,何家是縣裏有名的大戶人家,要想傾盡全力送一份配得上何家身份的禮物,恐怕這三個月掙的搭進去了還不夠。


    “美娘你是怎麽想的?”


    羅美娘很坦然道:“何少爺願意幫你一把,咱們也不能什麽都不表示,去外頭買一套好點的文房四寶,多花點錢也沒關係。”


    要是沒有鄭縣令這件事,羅美娘隻會送符合家境的禮物,盡本分就是了。


    對何若水來說,這座院子一月的租金還不如他平時吃的一頓飯,他既然知道張玉寒的門第還願意跟他交往,就不是那種勢利眼小人,他們也不用打腫臉充胖子。


    不過眼下的情況卻不一樣。有鄭縣令這份人情在前,就不能送太差的禮物。


    張玉寒其實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夫妻倆達成一致後,張玉寒就說讀書上的事他專業,文房四寶由他去找,他這些日子抄書也得了不少銀子,等他私房錢不夠再找羅美娘要。


    羅美娘點頭答應,心知雙倍獎勵這幾日,張玉寒肯定從係統裏薅了不少羊毛出來。


    何若水成親的正日子,羅美娘和張玉寒一塊去了。聶恒也被邀請了,他一早便過來,三人一塊坐了聶家的馬車去喝喜酒。


    到傍晚時才回到家,張玉寒身上都是酒味,羅美娘也沒好上多少,臉上透著兩抹薄紅,都瞧不出是胭脂還是酒暈。


    高氏他們都知道兩人去赴宴,到家做飯時就把醒酒湯熬好了。


    羅美娘喝完一碗,才問起張玉寒在前院如何了。


    何家是縣裏有名的地主,何若水這個何家唯一的少爺,成親環節自然也十分繁瑣。就連宴客的地方也分男女,羅美娘一進門就被丫鬟引進內院。


    她當時回頭時,就隻看見聶恒跟在張玉寒身後,而張玉寒把光屏高高祭起,其他都沒來得及問。


    張玉寒先說結果,說是在前麵見到了鄭縣令,鄭縣令還記得他,對他也頗有好感,還讓他這兩日找個時間去縣衙,他給他一份推薦的手書;聶恒這邊,則是因為年紀小入了鄭縣令的眼。


    羅美娘一聽事情成了,臉上就露出笑容來了。


    張紅果跑前跑後,打水拿手巾的,此時也好奇問起何家的喜事是什麽樣的。


    羅美娘也覺得感慨,她先前辦喜事是在村裏,娘家和夫家都隻是在家中院子擺幾桌宴客,大魚大肉的就已經算很不錯了,可這回她才真是見到了什麽才是排場。


    何家家裏處處貼紅,丫鬟小廝來來往往穿梭不停。內院開了十幾桌筵席,聽說外頭知味樓還有加席。


    何家丫鬟說的,闔縣有名有姓的人來了大半,羅美娘倒認出來不少站在院子外頭的丫鬟婆子,都是曾經到鋪子裏買過零食的。


    這些人看到她也頗是驚疑,反正雙方都處在一種無聲勝有聲的狀態。


    羅美娘今日也穿戴得尋常,隻是把新做的衣裳上身,又插了新買的蓮花銀簪,在一眾富貴夫人瞧著十分突兀。


    倒也有人客氣問起羅美娘的身份,得知她是南大街零食鋪子老板娘時,都是麵麵相覷。


    不過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注重體麵,倒也沒有人直接給羅美娘難堪,反是誇她教夫有方,丈夫考上童生年輕有為;還說她家零食好吃,她又會經營,才幾個月就讓鋪子蒸蒸日上,闔縣都知道她的名聲了。


    羅美娘對誇獎全部接受,對別人言語中似有似無的輕視,也沒有過分反應。


    自家就是這麽個水平,別人也沒說錯。


    張紅果不禁道:“二嫂,你怎麽一點都不受影響?”她這些日子在鋪前,也見識到不少大戶人家下人的難纏,有好幾回她都憋不住要跟人吵起來了。


    “今日我和他們一樣都是客人,誰都不想在好日子裏做惡客,知道鬧不起來,言語交鋒幾句也沒意思。”羅美娘淡定道。


    對她來說,這些夫人小姐們都不是什麽問題,圈子不在一塊,今日見完一麵改日就不會再見到,也沒什麽好計較的。


    倒是她越八風不動,這些人越顯擺不起來,吃癟的滋味還是挺難受的。


    張玉寒聽著,覺得羅美娘頗有他不動聲色就能把人惡心得夠嗆的本事,給媳婦豎了一個大拇指。


    他誇了羅美娘一句能幹,才跟妹妹解釋道:“你以為那些人看著體麵就全都是富貴人家?有些人家早就敗落了,隻是撐著個殼子不散而已。平日裏愛看不起人的,基本上隻是窮講究。真正的好人家不會把想法露在麵上,憋死也要裝出一副大方得體的禮數。這些人也看不起那些把想法表露在麵上的人家,反正我看著,各有各的蠢。”


    羅美娘聽著都笑了,叫他以後去縣學可別把這些話露出來,不然一得罪得得罪一群人。


    這年頭能讀書的基本上都是家境不差的,像張玉寒這樣憑空出現硬擠上科舉獨木橋的,才是鳳毛麟角。


    張玉寒說他又不蠢,哪能讓人看出來。他表麵上不會開罪人,心裏都沒把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放在心上。


    因著天時已晚,張紅果把熱水放下後就回屋了,夫妻倆又說了一會兒話,也歇下了。


    第二日,張玉寒趁熱打鐵,和聶恒一塊去了趟縣衙,成功得到鄭縣令手書一封。


    鄭縣令四十上下,生的清俊儒雅,有種名士一般的氣質,原本不過隨口一問,知道張玉寒才正經入學三個月,驚訝之餘,也有幾分愛才之喜。


    尤其是張玉寒的容貌風度十分對他胃口,鄭縣令還勉勵了他幾句,叫他不要浪費了自己這份聰慧,基礎可以彌補,天分卻不是人人都有的。


    張玉寒在私塾幾個月,聶先生都沒這麽正兒八經地誇過他,他立刻表示自己會戒驕戒躁,砥礪前行,不會辜負了縣令大人的期待。


    見他如此沉穩好學,鄭縣令微微點頭,看起來也十分滿意。


    對一旁隻有十二三歲的聶恒,鄭縣令便很是公事公辦,索性聶恒也跟個鵪鶉似的不敢出聲,鄭縣令覺得無趣,沒一會兒便把兩人打發走了。


    出了縣衙門後,聶恒不解問道:“縣令大人這麽威嚴,張兄你就不怕嗎?”


    張玉寒是真不怕,他也覺得沒什麽好慌的,他是縣令,說得好便多說幾句,說不好他就閉口不言,總之別把人得罪就行。


    這份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真讓聶恒羨慕極了,張玉寒以前揍人時就是這樣,膽大得很,別人塊頭再大,輕易嚇不住他,打到最後還總是別人先退了。


    想來打架跟做人也是有相通之處的。他就是不敢打架,總是慫,所以見了縣令也是鋸嘴葫蘆一個,一句話都不敢說。


    張玉寒瞧聶恒若有所思恍然大悟的模樣,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根本沒想到一個大好少年就此被帶到溝裏去。


    作者有話說:


    第二十五章


    進縣學的事敲定之後,張玉寒也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趟聶家私塾。


    前幾日神仙心情好,叫他抽中了兩套文房四寶。


    別看張玉寒隻讀了佚?三個月的書,眼力也練出來一些。他自己用的尋常,學堂裏同窗但凡帶了好的筆墨紙硯過來,他總會瞧上幾眼。


    這是自他得到神仙法器後就形成的習慣,平時沒事總要關注周圍看看有什麽能拍的,抽到獎品後也總愛暗搓搓比較一下質量如何。


    這回神仙給的文房四寶就是好中之好,問哪裏好?他在何若水那裏見過相似的。


    那胖子平日對什麽都無所謂,對這套文房四寶卻愛惜得很,那會兒張玉寒略碰一下,何若水都怕他摔了。


    這回看抽出來兩套差不多的,他就把一套送給了何若水,當時何若水還以為他是傾盡全家之力送禮,感動得稀裏嘩啦的,反正張玉寒被他那眼神瞧著,雞皮疙瘩都快出來了。


    而另一套,剛才聶家馬車接他一塊過來縣衙門前,張玉寒就把它放在馬車裏,聶恒原以為張玉寒是打算送給鄭縣令,沒想他是打算送給他爹當謝師禮。


    聶家書房裏。


    聶先生把鄭縣令的書信攤開放在桌上,露出笑容,道:“甚好甚好,你們也能一塊去縣學了。”


    聶恒道:“也是多虧了張兄。”他很老實地跟親爹說,剛才在衙門裏,他基本上是當背景板的,鄭縣令大部分時間都在和張玉寒說話,後頭鄭縣令問他的問題,他還有些答不上來,幸好張玉寒幫著圓場。又說鄭縣令其實沒那麽不近人情,他們不過兩個童生,他也願意幫一把。


    聶先生摸摸胡子,道:“朝廷對官吏每三年考評一回,要是治下能出現人才,對縣令來說也是政績。”


    說到官吏考核標準,聶先生又多說了幾句,朝廷以德、能、功為標準,所謂“德以敘位,能以授官”,每三年考一回,對地方官在勸課農桑、人口增加、冤家錯案和發現人才上麵都有考核,鄭縣令年紀不大,看著就是還有雄心的,要是以後他們兩人中能考中秀才的,也有助於他的考評。


    不過,話雖這麽說,聶先生也得承認,鄭縣令確實是個有心胸的。他是年後才調任過來的,這幾個月瞧著也沒有劣處,要是能繼續這樣,倒是縣裏百姓的運氣了。


    當然最有運氣的還得數張玉寒,攤上這麽一個瞧得上他的縣令,從白身一舉晉升童生,多少人考了幾年都沒考中。


    張玉寒笑:“我在縣裏幾個月遇到的都是好人,先生是頭一個大好人,鄭縣令才是第二個。”


    聶先生看他一眼,覺得這小子怎麽突然拍起他馬屁了。


    “先生別以為我是在討好你,我說真的,這世上的好人看著就跟別人不一樣。我當初一進聶家大門,就覺得先生氣宇軒昂不一般,我以前哪見過像先生這樣又威嚴又親切的人,我要是早生幾年遇上先生,就得跟先生拜把子了。如今雖然不能當兄弟,可師徒之間猶如父子,先生是我的啟蒙恩師,以後我但凡舉業有所進益,都有先生的一份功勞。我這輩子都會把先生記在心裏。”


    張玉寒話說到興處,還認認真真躬身行了一禮。


    真是把聶先生給震驚的,他聽著心裏高興,麵上卻嚴肅道:“別在我這裏磨嘴皮子了。你們都是同個私塾走出去的,以後去了縣學要互幫互助。也不要以為考上童生就能驕傲了,縣學裏還有十幾個秀才,都是十年寒窗常年刻苦學習的。天賦確實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持之以恒的耐性和積累。”


    最後這句,就是說給張玉寒聽的。哪怕張玉寒這個童生得來有些水分,但聶先生也不能否認他真的是塊讀書的好材料。


    隻是聶先生這幾個月也有些了解他,他前頭不知受什麽刺激突然報名縣考,報名後也沒耽擱非要一口氣背下四書五經,如今縣試結束,張玉寒早就跟他說了沒有繼續府試院試的心,聶先生就怕他目標達成後,那股讀書的心氣就鬆懈沒了。


    就是張玉寒今日不知道怎麽回事,居然半句都沒頂嘴,聽得還挺認真的。聶先生難免多了看他一眼。


    張玉寒剛才真不是完全說好話拍馬屁來著,聽完聶先生的訓話,隻說自己買了份文房四寶當謝師禮,接著便離開了。


    張玉寒走了之後,聶先生把裝文房四寶的盒子打開,看到裏頭的東西時也愣了下。


    都說禮輕情意重,可禮物對窮人來說是最能表達感情的一種方式。


    張玉寒即使在縣裏開了鋪子,家境在學堂的眾多學子裏也不算很好。聶先生打眼就知道這份禮物肯定花了不少錢。


    此時他心裏也有些唏噓,他教了十多年書,張玉寒是他見過最奇特最不馴的學生,平日冷不防聶先生就會被他氣一回,尊師重道在他這裏總要打個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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