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孔目點點頭,這才回了家。


    等徐孔目離開,吳氏跟小翠過來收拾堂屋,瞧見自家老爺笑眯眯,吳氏立刻問,“老爺,如何?”


    夏元誌笑道:“許小娘子做的吃食的確一絕,連徐孔目都稱讚不已,還打聽了許小娘子家中住處,應該也是打算在許小娘子家裏買吃食。”這個緣肯定是結下了,徐孔目為人端正,許小娘子以後家裏真要有人鬧事,徐孔目也的確能幫忙一二。


    吳氏這顆心也算安定下來,把邵哥兒交給夏元誌帶著,“老爺,你哄著邵哥兒,我去同許小娘子說聲。”


    “天都黑了,要不明日再去?”夏元誌看這天色又黑,還下著雪。


    “不成。”吳氏道:“許小娘子肯定也惦記著,我上門一趟說說就好,很快就回了,老爺你給邵哥兒擦擦臉洗洗腳先睡吧。”


    說完,吳氏帶著小翠興衝衝過去給許沁玉報信。


    到了裴家,她還沒敲院門呢,院門就開了,果然是許小娘子,她也沒多問,還以為是許小娘子也惦記著這事兒一直守著在呢。


    其實不然,許沁玉還在廚房時,正在幫她提水的裴危玄便說了句,“夏家來人了。”


    她才起身出來,剛開院門就見到吳氏跟小翠。


    見吳氏臉上笑眯眯的,她就知道成了。


    其實吳氏之前就同她說過徐孔目品行端正,真要有地痞無賴鬧事,去衙門狀告,徐孔目都會過問的。


    現在徐孔目吃過她做的吃食,兩家慢慢結交,有了更深的緣分,肯定是更好些的。


    許沁玉把人引到廚房,搬過來兩個小杌子讓人坐下。


    吳氏坐下後笑道:“許小娘子做的吃食果真一絕,我家老爺跟徐孔目認識幾年,都說徐孔目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連他都誇讚許小娘子做的菜好吃,兩人連酒都沒怎麽喝了,還跟我家老爺打聽了許小娘子你家的住址,想來你這買吃食。”


    許沁玉一顆心也定了下來,笑道:“多謝夏嫂子,我醃了點冬筍,一會兒嫂子帶點回去吃。”


    冬筍也是她找賣魚的賀老伯買的,賀老伯住在附近的村子上,去山上近,這邊的人不吃山菌,但是冬筍春筍都是吃的,她想吃冬筍,就讓賀老伯兒子上山挖了不少,家裏冬筍多了,她就醃了些,醃冬筍簡單,冬筍去筍殼後切兩半焯水放涼,放入容器裏,加入涼白開,再加適量的鹽巴密封起來,放上十天就能吃了。


    就是這般簡單的醃法,她醃出來的酸筍也是清脆爽口的很。


    她去陶罐裏取了不少冬筍出來,用個盆裝著,“吃的時候切片就能吃,想要味道更好,就滴上幾滴麻油涼拌下。”


    這裏已經有芝麻,叫做胡麻,可以榨油麻油,不過價格挺貴的,她買了二兩,平時很省著吃。


    吳氏接過遞給小翠,她也不急著回去,就坐在廚房跟許小娘子閑聊。


    許沁玉還在鹵肥腸,也不急著做別的,兩人聊了會兒,不知不覺就聊到徐孔目正在查的那個案子上,“聽我家老爺說,丟的幾樣首飾還是最貴重的,得二三百兩銀子呢,出了這事兒,東家心疼,但也不好責怪掌櫃,掌櫃也受了傷,隻希望徐孔目快些把那賊給抓到。”


    許沁玉也好奇起來,“既然賊人突然闖進鋪子,掌櫃也沒瞧清楚賊人長的什麽模樣嗎?”


    吳氏說,“好像就是掌櫃熄燈時,賊人突然跑出去,一棒子敲在他的後腦勺上,掌櫃倒地,又對著他額上來了兩棒,然後在櫃裏摸了幾樣首飾就跑了,哪裏想到就把最貴的幾樣首飾給摸走了,掌櫃也急得不行,我家老爺過去時一直讓我家老爺快去追賊。”


    許沁玉還是覺得這也太巧了點。


    吳氏繼續道:“我家老爺又說那賊人從背影看有點眼熟,但高矮胖瘦就是普通人,街上一抓一大把,實在想不起是誰。”


    在旁邊幫著擇菌子的裴危玄微微頓了下。


    這是家裏最後一點野生菌,知曉玉娘愛吃,上山時特意留意了下,上山兩次,統共就找了這麽多而已。


    西南之地野生菌多,但有毒的也多,他會醫,自能分辨。


    不過野生菌到了冬日也幾乎沒有的,這還是因為西南之地的人不吃菌,所以深秋時候的野生菌才得以保存下來,被大雪覆蓋,還餘下一些,不過馬上就是深冬了,再去山上想要找到這些野生菌肯定就沒有的了。


    但等入了春,山上的野生菌又會漸漸冒頭。


    聽聞這案子,裴危玄淡聲道:“可以讓徐孔目查查掌櫃身邊的人,賊人同掌櫃有關,可以仔細審問馬掌櫃。”


    吳氏怔了下,“同掌櫃有關?馬掌櫃家中人口簡單,就隻有妻女,那賊人是個男的,不過馬掌櫃有個侄兒……”


    她有些遲疑,又跟許小娘子閑聊了幾句才跟小翠回了家。


    等人離開,許沁玉驚訝道:“四哥,你怎麽知道賊人跟金銀齋的掌櫃有關?”


    裴危玄慢慢說,“掌櫃反應不對,事情太過巧合,內賊的可能性比較大,但聽夏嫂子說掌櫃為人不錯,可能也是迫不得已另有隱情。”他沒見過首飾鋪的掌櫃,不然隻從表情也能斷定案子的一些細節。


    許沁玉倒沒察覺跟掌櫃有關,就是覺得掌櫃剛熄了燈,賊人就衝進去,還搶走幾樣最貴重的首飾,的確有些不太對勁。


    ……


    吳氏跟小翠回去後,見夏元誌還跟邵哥兒玩著,都還沒睡。


    吳氏笑道:“我回了,許小娘子還給了點她自己醃的冬筍,說是滴上幾滴麻油就很美味,明兒給你伴粥吃。”


    夏元誌點點頭,還在逗邵哥兒玩耍,逗的邵哥兒咯咯直笑。


    吳氏遲疑下,同他道:“我在許小娘子家中坐了會兒,正好同她說了說金銀齋的案子,許小娘子的夫君給聽了去,說是賊人跟馬掌櫃有關,老爺,你說真同馬掌櫃有關嗎?”


    夏元誌仔細回想了下,他其實跟隔壁金銀齋的掌櫃挺熟的,但馬掌櫃為人忠厚,在金銀齋當掌櫃也當了十多年,以前倒也的確被搶過,但賊人很快被抓住,跟馬掌櫃沒關係,這次出事又是幾年後,更加不會覺得跟馬掌櫃有關。


    而且馬掌櫃沒有兒子,隻有一個閨女,倒是有個侄兒,但也不可能跟侄兒一起做這種犯法的事情吧,何況馬掌櫃每月的月錢也不少,何苦為了二三百兩銀子丟了穩當的做工。


    許小娘子夫君也說跟馬掌櫃身邊的人有關,但沒具體說是馬掌櫃的侄兒,隻是她們知道馬掌櫃有個侄兒,夏元誌又仔細想了想,那賊人的背影還真的跟馬掌櫃侄兒有幾分相似的。


    他也拿不定注意,但還是決定明天去跟徐孔目說聲。


    次日一早,夏元誌便去了衙門一趟,找到徐孔目,跟他說了說,也說是許小娘子的夫君察覺出來的。


    徐孔目點點頭,暗地人讓人去查馬掌櫃身邊的人。


    倒真給查出來點東西,那馬掌櫃是有個侄兒,好賭成性,前些日子在東街那邊的賭場裏玩得很大,欠下一大筆賭債,讓賭場的人給打了頓,限他半個月把賭錢給還上,那筆賭債差不多是二百多兩銀子。


    徐孔目查到這些,目光沉了沉。


    立刻派了官差去把馬掌櫃和他侄兒一並抓回來審問,去抓那馬金寶時,馬家還鬧了一通,特別是馬家老太太,撒潑打滾全用上了說憑什麽抓他孫兒,徐孔目當然不會理會,還是把人抓了回來,把人帶去衙門後,徐孔目也沒離開,帶著人開始搜馬金寶的家和馬掌櫃的家。


    馬掌櫃是馬金寶的伯父,不過早已分了家,馬掌櫃並沒有跟馬家人住在一起,當初分家時,馬老太太偏心,啥都沒分開大兒子家。


    後來馬掌櫃撐過那段最苦的日子,也自己買了房,每個月還要給馬老太太一兩銀子的贍養錢,也都被馬老太太補貼給孫子用。


    徐孔目是想著首飾才失竊,賊人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在源寶鎮上的當鋪當掉,最近又下大雪,想要去別的鎮子還有饒州城都挺難,首飾肯定還藏著在。


    派人在馬金寶家中一搜,竟真在他床頭下把那幾樣首飾給搜了出來。


    贓物也在,回到衙門,馬金寶就全招了。


    他說的是,自己欠了賭債後,心裏害怕,求大伯幫他,大伯也拿不出二三百兩的銀子,就出了這麽一招的監守自盜,還說是大伯遊說他多偷點,倒時候等他還上賭債,剩下的兩人平分。


    馬掌櫃的說辭卻是另外一番。


    他紅著眼眶告訴徐孔目,說侄兒欠了很多賭債,上門求他幫忙,他也拿不出這些錢,自己老母親一通鬧,讓他賣屋給侄兒還錢,他自己也有妻有女,自然不願意,還說家裏就存了十來兩銀子,也隻能幫這點忙,還把十來兩銀子給了侄兒。


    結果侄兒拿著這十幾兩的銀子又去賭場輸了個精光。


    眼看著還賭債的日子越來越近,侄兒竟讓他監守自盜,還說自己會多搶點鋪子裏的首飾,等賣掉還了賭債剩餘的兩人平分,他當然不願,兩人發生激烈爭吵,但沒想到兩天後,他剛熄了燈,就遭人在背後打悶棍,迷迷糊糊借著外麵的月光也隱約覺得那人是侄兒馬金寶,之後又被一棒子敲在額頭上,賊人搶了幾樣首飾就跑掉。


    事發之後,他猜出賊人可能是侄兒馬金寶,但心中惶恐根本不敢跟東家和衙門的人說。


    他怕被反咬一口,害怕別人都覺得是他跟侄兒串通的,怕東家不要他了。


    馬掌櫃說完,老淚縱橫,他幫著侄兒還了很多次賭債,其實他也不願還,但老母親上門逼迫,他不給銀錢,老母親就在他門前打滾撒潑說他不孝,一個孝字壓下來,他還能如何?


    老母親罵他,就一個閨女,這銀錢想留著給誰用。


    還說侄兒才是馬家的根兒,等他以後死了才有人給他摔吉祥盆。


    這些年為了這個侄兒,他除了有個住的地兒,其他什麽銀錢都沒存下來,要知他在金銀齋當掌櫃,一個月可是有三兩銀子的月錢,到最後,侄兒還這麽坑害他。


    徐孔目聽完兩邊的話,又去馬掌櫃家附近調查,那天暮食時,馬金寶的確上門找過馬掌櫃,兩人還發生激烈爭吵,鄰居們都能作證。


    徐孔目又去審問馬金寶那天上門為何跟自己大伯發生爭吵,是不是他要盜竊金銀齋的首飾,馬掌櫃不願意。


    馬金寶支支吾吾答不上來,之後的回答更是前言不搭後語的,後來被抽了兩鞭子,疼得嗷嗷直哭,就認了罪,和馬掌櫃說的一樣,的確是馬金寶遊說自己大伯監守自盜不成,就趁著夜幕,偷襲了自己的大伯偷盜了金銀齋的首飾。


    案情真相大白,首飾也被追回。


    馬金寶按照大盛朝律法,偷盜超十兩銀以上就是重罪,要打五十大板,之後牢獄五年,可收贖,也就是可以用銀錢贖罪。


    像是這五十大板,需要五十兩銀子就可以免去挨板子,但後麵還有五年的牢獄,牢獄一年是百兩,就得五百兩銀子來贖人,不然就老老實實關押在牢獄裏吧。牢獄裏可是很慘的,裏麵各種蛇蟲鼠蟻,飯菜很多都是餿的。


    馬掌櫃說到底也算知情不報,要挨十大板,同樣可以收贖。


    但馬掌櫃為了侄兒,這些年哪裏存得下銀錢,還因總是補貼銀錢的事兒跟家中妻女關係很僵,何況妻女身上也沒錢,他也不想因為這十板就把房賣了,賣了房以後妻女住何處?


    馬掌櫃本以為這十大板子挨定了,沒想到妻女突然來到衙門,給了十兩銀子,讓他免了這頓板子。


    才知平日妻子雖不喜他幫侄兒,但見他如此也毫無辦法,就同他要銀錢說是家用,實際多餘的銀錢都偷偷存了起來,也算是從他指頭縫裏存下來的。


    馬掌櫃很是愧疚,抱著妻子大哭一頓,打算以後每個月就給老母親五百文錢,其餘是再也不會給的。


    就算老母親來衙門狀告他,每個月五百文錢的贍養錢也是頂天的了。


    而且他不清楚自己瞞著事情不告知東家和衙門,東家還不知會不會繼續用他,怕是不能了,他犯下如此大錯,哪裏還有臉繼續給東家幹活。


    之後就是馬金寶被杖責,馬老太太跟馬金寶爹娘和弟弟妹妹們都來了,一家子圍著馬掌櫃要他替侄兒出這五十兩銀子的收贖錢,馬掌櫃氣得很,自然不可能,而且他也沒五十兩銀子。


    馬老太太就叫大兒子賣屋來換銀錢。


    馬掌櫃氣急了,轉身就走。


    馬老太太開始躺在地上哭嚎,以前這招對大兒子最管用。


    哪知這次大兒子理都不理她,轉身就走沒影了。


    躺在地上的馬老太太一怔,麻溜的爬起來追著大兒子繼續罵,想要大兒子掏錢,圍觀的百姓已經知曉案情經過,見狀,唾沫星子都要把老太太罵死,但老太太根本不當一回事,還便回頭跟這些人對罵。


    不等老太太追到馬掌櫃,那邊衙門的人已經開始行刑。


    一板子下去,馬金寶嗷的一聲哭嚎起來,臉都給他打變色了,老太太心裏一慌,跑過來喊道,“別,別打,別打我孫兒,我們有銀錢收贖。”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包銀子來,裏麵赫然是五十兩銀子,顯然是家裏有這銀子,還非要跟大兒子要。


    周圍百姓越發覺得這家人離譜,有銀錢還要找大兒子要,何況都分了家,那就隻算作親戚罷了,就算馬掌櫃隻有一個閨女,也不能這樣坑人家啊。


    馬金寶這隻是杖責的收贖錢,五年牢獄還要五百兩銀子呢,這真真是把馬家的人都給殺了也湊不出這麽多,老太太哭著悲天慟地,也知道大兒子就算賣了房也湊不出這五百兩來,哭得越發傷心。


    衙門可不管,拿不出錢,就把馬金寶拖回牢獄裏。


    ……


    許沁玉知曉這事兒還是幾日後,是夏家嫂子特意上門跟她嘮嗑說的。


    雖鎮子挺大,平時也有些偷盜搶奪之事,但這案子的案情還算新奇,傳遍了整個鎮子,大家都覺得馬掌櫃又可憐又無辜的,當然他也有錯,不該瞞著的。


    許沁玉聽完忍不住問,“那金銀齋的東家最後解雇馬掌櫃沒?”


    吳氏笑道:“沒呢,金銀齋的東家人挺好,說是馬掌櫃在他家幹了十多年,從來沒有過一筆糊塗賬,人也忠厚,這次盜竊雖跟他有關,但他也算無辜,就再給他一次機會,馬掌櫃當即就哭了,還表示以後會好好幹,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吳氏說完,又跟許沁玉說金銀齋裏麵的首飾還挺好看的,絹花也很別致,等以後天兒暖和起來,她們一道去逛逛。


    許沁玉立刻應了聲好,還忍不住摸了摸發髻,她還一樣首飾都沒有呢,就一根木簪子,等以後賺了銀錢的確可以去逛逛,世間哪有人不愛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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