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血玉樹的枝幹,帶著火燎的感覺,透出詭異的美感。


    以溫念淺薄的醫學知識,也能看得出來,她現在很糟糕,稍有不慎就脫離人籍的糟糕。


    “姐姐早上好。”


    溫梅月像小時候那樣,躺在榻上哪兒也不能去,健康活潑的妹妹隔著窗子和她說話。


    恍惚中,她有種什麽都沒有改變的錯覺。


    但很快,恨意填滿了她的腦子,使她看人的目光像是淬毒的刀子。


    “你居然還有臉來看我!”


    溫念輕笑:“為什麽不能來?我嫁給了先生,現在桃花穀是我們的共有財產。”


    溫梅月驚怒至極,直接一口血噴出。


    她小心討好先生那麽久,對方依舊待她和其他人沒什麽不同。溫念天天惹禍,跟先生對著幹,怎麽就嫁給先生了?


    溫念覺得如果溫梅月知道這場“婚姻”是她對差點兒殺死某人的補償,估計當場就氣死了。


    所以她選擇了善良的謊言:“我跟先生朝夕相處,在一起也是正常的。姐姐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我才想著通知你一下的。”


    “……謝謝。”


    出乎意料的,溫梅月的態度突然軟和下來。


    比仇恨更強烈的,是她的求生欲。


    在血玉樹險些被燒毀的那天,她就意識到了,在先生的心裏,她遠不如妹妹。


    現在他們又成婚了,萬一妹妹勸先生對她放棄治療呢?


    “哦,對了,今天來看望你,主要是想告訴姐姐另外一件事。”


    朱紅的傘微斜,替一枝桃花遮住了雨幕,美麗的少女伸手扶花,低頭輕嗅。


    本是極美的畫麵,卻因為溫念說出的話而變得可怖起來。


    “其實姐姐你的病原本可以治好的,原本,你在治好病之後能夠離開這裏,去收複澤城也好,去拜入門派也好,四處走走也行……你原本會擁有這樣的未來,不必像村裏的某些人一樣,絞盡腦汁地想該怎麽讓別人代替自己去死,如同陰暗生物一樣苟延殘喘,擔心不知何時會到來的死期。”


    溫梅月睜大了眼睛,用力搖頭,因為頭發披著,被甩得淩亂,使她看起來像個瘋子。


    “我沒想到你學的這樣快,那天我在血玉樹底下看到了很多人骨,想來,姐姐這些年應該給它投喂過不少次,說不能努力個三五年,它就能成熟了。”


    溫梅月字字泣血,瞳孔幾乎凝成豎瞳:“……可是你燒了它。”


    溫念對她的瘋狂付之一笑:“往好處想,這代表你學習的技能會有用武之地。之後如果你病愈,你就能和其他人一樣過日子了。”


    前提是能夠活到病愈。


    她很想知道,自己和其他的,正在治療的病人,先生會選哪一個。


    第32章


    對於溫梅月這個便宜姐姐,溫念一直沒什麽好感。


    當對方楚楚可憐地看著她的時候,似乎總是在醞釀著可怕的毒計。


    導致她非常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因為溫梅月的求情,才來到桃花穀的。


    而且她覺得,自己跟司塵認識,應該比溫梅月成為司塵的病人要早很多。


    畢竟,她曾經以病人的身份刺殺過他很多次。


    再結合她對司塵無由來的不喜和殺意,合理懷疑所謂的原著,所謂的be,都是為了殺死他。


    溫念不喜歡被安排。


    哪怕這個人是她自己。


    帶著笑意地看了會兒溫梅月的崩潰與癲狂,溫念轉身。


    隔著重重的桃花,朦朧的雨簾,她看到先生好看的眉眼。


    他依舊沒有笑,但很認真地在看她。


    說來他總是待她不同,先生的溫柔與無情都給了別人,將忍讓和欺騙給了她。


    也許會是良人。


    但她沒有時間去喜歡他。


    不過,他們至少可以走到她此生的盡頭。


    “先生,我想放棄治療了。”


    溫念的聲音不大,但足以傳進正在關注她的人的耳朵裏。


    司塵:“……不要胡鬧。”


    “如果我和姐姐同時瀕死,你先搶救哪一個?”她問出一個送分題,並給出了推薦答案,“我的建議是都不要救,並且分開埋。”


    他:“……”


    過去了這麽多年,她依然有種讓他無從下手的棘手。


    “我數十個數,你不給出答案就將獲得兩具屍體。”溫念十分認真地開始數數,“十,九,七……”


    數到第三個數,在場的就從三個人變成了兩個人和一具屍體。


    司塵手裏握著一柄劍,雪刃紅穗,昆侖玉的墜子發出清脆的嗡鳴,漸急的雨洗去上麵的殘血,天地於他眼前歸於寂靜。


    任誰見了,都覺得是個光風霽月,芝蘭玉樹的公子。


    另外一個人語重心長地說:“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當你覺得一個人會永遠無私給予的時候,對方也可能贈與你穿心一劍。”


    “你不滿意?”


    司塵問得很認真。


    因為他總是無法理解溫念的行動或是話,那仿佛來自人性的另一個側麵,因為懂得的人太少而顯得特別。


    而他現在的目的就是讓她滿意。


    “不,這比受贈者的劍穿過贈與者的胸膛的故事要動人的多。”溫念真心實意地誇獎他,“我總覺得先生的手比起替人把脈,似乎更適合拿劍。”


    她踏入修行的時間不長,但直覺上認為他的劍,是世間最好的劍。


    如果沒有成為藥王的藥侍,司塵大約會是受人敬仰,又讓人覺得咫尺千裏的劍尊。


    他麵上並無憾色:“適合和選擇是兩回事,我現在這樣就很好。”


    “我不喜歡。作為夫君,你將太多的時間花在其他人身上,對他們和對我的感情沒什麽不同,我感到嫉妒和不滿。”她像極了某種作精,表達著蠻不講理的嫉妒。


    不,至少有一點她沒有說錯——司塵對她的好感度和對其他病人的一樣。


    她隻需要根據好感度不同以及身份差別,就能判斷這裏誰是吃人的魔鬼,誰是無辜的病人。


    而且哪怕是散發著羔羊氣息,她也能輕易分辨惡狼的目光。


    剛才已經驗證了,她比其他病人要珍貴的信息。


    她要趁著他對她百依百順的機會,將桃花村變成嚇唬小孩的恐怖故事。


    司塵讀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沉默許久,歎口氣說:“你想怎麽做?”


    “把村子裏的髒東西都添作花肥,剩下的人遣送回家養病。”溫念對未來進行了合理安排,又討好地說,“我現在不會刺殺您了,我們出去走走吧。”


    她這一生才剛剛開始,好像就要結束了。


    什麽理由都好,她想出去看看世界。


    “好。”


    這種不帶任何敷衍推脫的答應,讓溫念有種“這病生得真值啊”的錯覺。


    雨聲驟急,纖細的雨絲攜著極強的劍氣,將房屋割開,將用無數人命澆灌出來的邪物絞碎,翻作花泥。


    漸漸有人的痛呼嘶喊傳開,和雨聲交匯成一曲,潮濕的泥土染成紅色,桃花依舊灼灼多情。


    撐著紅傘的少女和執劍的白衣青年在漫步,宛如一對璧人。


    廖聽露狼狽地從屋中奔出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明明這兩人之間天差地別,她卻突然覺得他們一樣的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視。


    想到自己付諸一炬的心血,她低下頭,咬牙跑過去。


    “先生,廖某自認在桃花穀這幾年並未觸犯您的規矩,其他人也是將您的恩德銘記在心,不敢有一日忘懷,您何故如此?”


    她字字懇切,神色茫然又小心翼翼,可謂是唱作俱佳。


    如果不是先生不願意將時間浪費在其他人身上,她甚至能當場寫出一篇小作文來。


    溫念覺得,像這種聰明人,幹為虎作倀的活實在是可怕。


    好在她現在有著決定一切的籌碼。


    她笑著說:“既然是先生定下的規矩,他就有權利更改。”


    用後世的說法,這叫“最終解釋權歸舉辦方所有”。


    “溫小仙子。”廖聽露眼神複雜地看著她,“我知道有人曾經打過您的主意,冒犯了您,但他們都已經死了不是麽?何苦要遷怒其他人呢?”


    溫念:“我對他們動手,並不是因為他們冒犯了我,而是因為他們為一己私欲而做了惡事。”


    因為世界觀的更改,她將“惡人”的標準下降為“因為自私而傷害他人的人”。


    修仙者因為矛盾而打打殺殺很正常,但騙人進門殺就屬於作惡了。


    廖聽露感覺自己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但因為說這句話的人太過認真,也掌握著懲惡的資本,她並沒有笑出來。


    隻能落寞地說:“那在您看來,我也是惡人了。”


    溫念:“給油鍋添火的人,怎麽不算凶手呢?”


    惡語都能致死,更何況廖聽露幹的是人命買賣,不能因為不是她殺的,就判定她無辜。


    “您是先生唯一的弟子,大約不知道家中子弟眾多,不受重視為人踐踏的感覺。老祖讓我好生侍奉先生,我卻在病好了之後,連先生的麵都見不到,隻能琢磨為桃花村做些什麽……這裏所發生的一切,難道不是先生所默許的嗎?”


    廖聽露雖然沒有明說,但溫念從她的眼神裏讀到的未盡之言:那先生在你眼中,也算惡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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