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王並無正妃。


    從前我與貴妃接觸並不多,如今鄭重其事下了請帖,貴妃隻怕是想撮合我與她兒子,借我拉攏我身後的薑家。


    瞬息之間,我便明了了這一場賞梅宴的用意。


    我看向娘親,「爹爹與阿娘的意思是?」


    娘親堅持說:「淮月,你都悶了好久了,正好出去透透氣,散散心。」


    我懂了,我爹沒看上晟王。


    想想也是,就算太子摁不住底下這幫皇兄皇弟了,這不還有皇上呢。皇上眼裏隻有太子是兒子,其他都是臣子。


    貴妃這麽急著出頭,皇上態度不明,薑家與貴妃一係扯上關係,萬一後麵皇上出手打壓,薑家也會受到牽連。


    薑家如今不站任何一個皇子。貴妃的請帖薑家無法拒絕,但是去了以後回不回應她的示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隻是去散心的,不需要回應誰的示好。


    第15章


    我換上一身海棠紅的衣裳,著了精致的妝容,帶著寶珠去了京郊。


    一脈靜水穿林而過,隆冬時節河麵封凍,兩岸綻了十裏梅花,紅雲香霧,美不勝收。


    確實是個散心的好去處。


    身為薑家嫡女,身份貴重,我不用到得過早,但也不能過晚,算好了時間,堪堪比貴妃早一些入場就好了。


    我沿著河岸緩緩踱步,正與寶珠說笑間,轉過一株紅梅,便與曲櫻撞了個正著。


    她正踮起腳,伸手去夠樹梢上一枝梅花,瞥見我,冷不防腳滑了一下,摔在了地上,眼睛裏立時蓄起了淚花。


    她眼淚汪汪地抬頭望著我,「薑,薑姑娘,好久不見。」


    我看看她,想上前扶她一把。


    她下意識地退後,好像我是什麽洪水猛獸,還把自己的腳給扭到了,後來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大,歉意地望著我。


    我默默地把手收回。


    不太明白她為什麽這樣排斥我。


    我與太子的婚事,她橫插一腳,以我薑家的實力,想要對付她太簡單了,不過在我看來,這是太子的問題,與她無關,我不曾為難過她。


    她倒是先怕上我了。


    我把手藏回袖子裏,用湯婆子暖著手,垂眼看她,「曲姑娘,確實好久不見。」


    自從上次街上撞見以後,我就沒再看到她過了。


    「阿櫻,你怎麽坐在雪地上?」


    太子把她拉起來,看著她泫然欲泣的神色,露出心疼的表情,解下自己的大氅罩在她身上。


    看到一旁的我,不等我見禮,抿著薄唇,麵色不虞,「薑姑娘若有不滿,隻管朝著孤來,不要為難她。」


    第16章


    我有些無語,三言兩語解釋。


    「我隻是剛好與曲姑娘碰見了,她是自己腳滑摔倒的,與我無關。」


    太子微頓,轉頭看向曲櫻,「阿櫻,是這樣嗎?」


    曲櫻不知何時又開始哭了,哭得抽抽搭搭,半晌說不出話來。


    看起來,就好像我欺負得她不敢說話。


    太子麵有慍色,複又斂了去,溫聲,「薑姑娘,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阿櫻她膽子小,本性純善,從不與人交惡。你給她道個歉,此事孤就不追究了。」


    曲櫻小小一個,藏進大氅裏,也怯生生地看過來。


    一陣寒風撲麵吹過來,我抬眼,複又仔細打量了她幾眼,像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


    那時她眉眼還算清澈,在京城待了不久,就已經學會這些不入流的手段了麽?


    我無意與她爭鬥,可也不會任由人膈應我,於是順勢道歉:


    「對不起,是臣女的錯。早知曲姑娘如此膽小,臣女不應當沿著河岸踱步,不應當不小心遇見她的。


    「日後曲姑娘所在的地方,臣女一定繞道三裏路,不出現在曲姑娘的視線範圍之內。」


    一番陰陽怪氣的話,成功讓對麵兩人愣住。


    許是我世家嫡女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他們沒想到我也會言辭犀利地戧人。


    其實我自己也沒想到。發覺自己最近越來越肆無忌憚了些,不過,這樣也挺好。


    我淺笑,「作為賠罪,我讓人幫你摘那一枝梅花吧。」我對著曲櫻說。


    讓寶珠去夠樹梢那一枝紅梅,寶珠矯揉造作地扭了半天身子,終於把梅花折了下來,然後「哎呀!」腳一滑,平地摔在雪地上。


    我親眼看到她偷偷擰了一把大腿,眼裏頓時嘩嘩流了眼淚,委屈地向我說。


    「小姐,有人嚇唬我,害我摔了一跤,您可得為我做主啊。」然後眼神欲蓋彌彰地瞥向一旁的曲櫻。


    第17章


    我嗬斥寶珠,「是你自己太膽小,能怪誰,跟個兔子似的。快起來,你當太子殿下是瞎的嗎?」


    太子臉色難看。


    寶珠爬起來,嘀嘀咕咕:「奴婢可不敢跟兔子比,小姐您之前養的那隻兔子,吃醋生氣了,一跺腳整個薑府都得抖三抖。」


    我被逗樂了,那點子被冤枉的鬱悶一掃而空,接過梅花,蓮步輕移,四平八穩,走到曲櫻麵前,把梅花簪進了大氅的絨毛間。


    看向太子,「道歉了,也賠禮了。太子殿下可滿意?」


    我這一出戲,太子自然看懂了是在諷刺什麽,他有些不太相信。


    這時一個人鼓著掌走過來,讚道:「精彩,太精彩了。同一個地方,叫兩個姑娘平地摔了一跤,這株梅樹大抵是有些晦氣的。」


    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眉眼和太子有幾分相似,是晟王。


    他這一番話,倒是坐實了曲櫻是自己平地摔跤,與我無關。


    曲櫻小臉有些白。


    太子不敢置信地看她一眼,倒也沒有當場說什麽,從善如流地向我道了歉,「抱歉,誤會薑姑娘了。」


    我笑,「沒事。殿下信不信我,與我並無幹係。」


    他微怔。


    晟王見縫插針,「皇弟,本王來接你,正好看見這一幕。既然事情已經明了,走罷,前頭宴席快開始了。」


    說完,也與我打了招呼:「薑姑娘,今日難得著紅衣,倒是比十裏梅花還嬌豔。」


    我禮貌地淺笑,並未作答。


    見麵就當著太子麵誇他前未婚妻,蠢不自知。


    臨走,我又回望了曲櫻一眼,「曲姑娘身上這件大氅,我沒記錯的話,是我有一年送給殿下的生辰禮物。角落繡了一塊薑。」


    第18章


    我的東西,一般都繡薑花作標記,那件大氅,是當時容鈺惹了我生氣,我臨時把薑花改成了一塊醜兮兮的薑。


    東宮的人並不知道這回事,上次清點東西的時候,便把這件大氅落下了。我也是今天看到這大氅才想起來。


    曲櫻頓時尷尬地立在原地,不知是繼續披著大氅好,還是脫下來還給我。


    太子估計也沒想到這一件也是出自我之手,沉吟片刻,對我說:「十萬銀,就當買下薑姑娘這件氅衣如何?」


    我捂著湯婆子,手心裏是暖的,寒風吹不進袖中,「我不缺這一件大氅,也不缺十萬銀,別人穿過的我不要,就當送給曲姑娘了。」


    曲櫻僵在原地。


    太子臉色微白,還是好脾氣地接話:「那便謝過薑姑娘了。」


    我沒再看他們。


    十裏梅花,灼灼朱色蓋新雪。


    寒梅開得最盛的地方,宮人搭了台,有戲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唱著戲。


    我到的時候,人已經很多了。見到我與太子,及晟王一同走進來,眾人目光好奇看著我們。


    我並不理會旁人的目光,與相識的貴女打了聲招呼,沒多久就加入了她們討論的話題,談笑間遊刃有餘。


    將軍府的嫡女宋雙家世相貌僅次於我,也是京中百家求娶的貴女,談笑的間隙,她問了我一句。


    「貴妃娘娘特意迎了一株珍貴的朱砂美人梅,怕是待會要人展示點才藝,當作彩頭的。薑姑娘可喜歡朱砂美人梅?」


    若是賞梅宴上拔得了頭籌,肯定是會聲名遠揚,更上一層,也更符合貴妃擇兒媳的標準。


    她在問我對晟王正妃的位置感不感興趣。


    我緩緩道來:「美人梅,世上寥寥無幾,珍貴至極,誰能不喜歡呢?不過我家中珍品也甚多,這一株美人梅,還是留給更喜歡的人吧。」


    意思很明顯,我不感興趣。


    宋雙,「我意也如此。」


    我與她,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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