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撫上蘇皎皎的眼尾,她水潤好看的眼睛微微一合,豆大的眼淚便滾了下來。


    前幾次見陛下的時候,他都是主動的那個,而蘇皎皎是被動承受的一方。這回她卻主動去勾了陛下的脖子,將頭埋在他頸窩裏,也不說委屈,隻是默默地掉眼淚。


    在陛下看不到的地方,蘇皎皎含淚的目光卻淡淡的,像是透過他身後的山鳥屏風,看到了那個讓她受盡屈辱的人。


    自見到蔡山那一刻開始,蘇皎皎就知道,她的機會來的比想象中更快。


    她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表情,哪怕是一個落淚的細節,都是她刻意為之。


    為的,就是要陛下憐惜她,讓她在陛下心裏的位置在多重一分,那份喜歡能多存留一陣。


    好叫敏充儀被陛下悄無聲息的,再厭惡幾分。


    蘇皎皎身段柔軟纖瘦,卻骨肉均勻,小小的一團縮在沈淮的懷裏顫抖,叫他平白多了幾分憐惜。


    除了□□上,沈淮對後妃一向少有耐心,他懶得處理後宮中那些瑣碎的,爭風吃醋的小事,一概交給皇後處理。更沒心思聽誰說些與床笫之外的煩心事來壞興致。


    蘇皎皎長了一幅他中意的臉,又柔弱乖順,進退得宜,從初見便得他喜歡。


    盡管她生性怯軟,但在他跟前卻是有些奉駕的天分在的。


    甚少有人能叫他聽那些女人之間的事時沒失了興致,反而覺得她委屈極了的模樣有些可愛,想再欺負得再狠些才好。


    沈淮壓下這念頭,輕拍了兩下她的背,多了幾分耐性去哄她:“受什麽委屈了?”


    陛下既問,她便不必再裝作溫婉賢良的模樣。


    蘇皎皎趴在沈淮的肩上軟著聲抽泣,清甜發顫的嗓音溫溫熱熱地吹進他耳朵裏:“陛下,疼……”


    兩人間的姿勢親密無間,沈淮黑眸不自覺地發暗,一手掌控她的纖腰:“哪兒?”


    蘇皎皎的腿輕輕往前湊了湊,“不經意”將自己的身子送的更近,小聲啜泣:“膝蓋疼。”


    “妾隻顧著看花,沒注意身側來了人。敏充儀姐姐便要妾跪在宮道兩個時辰,說……”再提起這件事,蘇皎皎嗓音裏的哭腔便更重了,“說妾目無尊卑,以下犯上。”


    蘇皎皎直起身子看著沈淮的眼睛,低微地希冀道:“可妾真的不是故意的,陛下信不信?”


    敏充儀是太子府時的老人了,脾性一貫直來直去,便是在沈淮麵前,也不會說什麽惹人情動的好聽話。就算是裝作一幅溫柔的樣子,也是在皮不在骨,並不怎麽得他喜歡。


    她性子一貫如此,蘇氏又得寵,若是心生不滿借個由頭出一口惡氣,也不是不可能。


    沈淮難得想辨一辨後宮事,沉聲嗯了句,說著:“信。”


    得了陛下一句信,蘇皎皎便彎了彎眉眼,如同所有的委屈都因他的信任而煙消雲散,可以不計較了般。


    “這就不哭了?”


    蘇皎皎怔了下,這才反應過來陛下是說她好哄,纖手無意識揪著帝王的衣領,仍泛淚花的雙眸波光流轉:“陛下信妾,妾便很開心。”


    沈淮低眸看著懷中的女子,她分明才哭的梨花帶雨,如同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現在卻因他一句信便能多雲轉晴,心滿意足地笑起來。


    他身為帝王,守江山社稷,護天下百姓。皆需一點一滴苦心經營,經年累月才能一窺成效,心中寬慰。


    卻第一次從蘇皎皎身上體會到何為保護欲。


    陌生。


    但感覺不錯。


    他抱著蘇皎皎徑直從案前起身,將她放入後殿的龍床之上,欺身過去吻她。


    皎月初升時,蘇皎皎陪陛下用了晚膳,又是一夜,次日才回披香殿。


    緊接著,蘇美人得封號的消息曉諭各宮。


    第20章 賜封號


    這是她給陛下的心錨


    玉堂宮聽到消息的時候,敏充儀正在宮裏同她說著話。


    聽到蘇皎皎昨日竟一直在太極殿待到了第二天,晨起陛下還賜了封號,不由得怒從中來。


    “狐媚子!我不過前腳剛罰她跪,倒真有這運道後腳就進了太極殿!生怕陛下不知道是我罰了她!”


    敏充儀氣的臉紅脖子粗,重重將杯盞擱在桌案上,怒道:“憐美人?不過區區跪上片刻,便得了陛下的憐惜,這算什麽封號?這是在當眾打我的臉!”


    比起敏充儀的憤怒不甘,王淑妃倒顯得平靜多了,渾然沒有在外人麵前的淩厲模樣。


    她抱著大皇子覷她一眼,淡淡道:“如今陛下正喜歡她,你何苦非要和她置氣。你越是罰她,陛下就越是心疼,她日益得寵,你也落不著好。”


    說起置氣,敏充儀才更加忿忿,將目光從王淑妃身上挪走,梗著脖子說道:“她目無尊卑不敬主位,我位列九嬪,執掌一宮,難道還罰不得了嗎?”


    王淑妃一貫了解敏充儀,隻平靜的看她一眼:“憐美人生性怯弱,是她目無尊卑,還是你故意尋釁?”


    說罷,她也懶得再和敏充儀糾纏這些,隻是低頭逗弄著沈南舟,悠悠道:“憐美人得寵,你便讓她風光去,而今隻是美人的位份,又未曾生育,也值得你費這樣大的心思去懲戒她。低位之間自有她們的腥風血雨,何須你親自動手攪混水。”


    “再過三個月便入夏了,算算日子,那位也該入宮了,”王淑妃不緊不慢地說著,“以她的脾性家世,你說說,會是憐美人得寵,還是她寵眷更濃?”


    王淑妃一邊說著,一邊意有所指地看向敏充儀:“在後宮生存須沉得住氣,目光放長遠些。我聽聞你那表妹同你並不和睦,既心不齊,趁早各過各的,也好過日後背後捅刀,叫人笑話。”


    她目光悠悠,話說的平靜自如:“連宓妃都知曉收攏新人為自己固寵,咱們也得有所行動不是?人老珠黃恩寵不在了,陛下身邊,怎麽能沒個說得上話的人呢。”


    聞言,敏充儀默了片刻,問道:“你的意思是,咱們也去扶持幾個新人,好將陛下恩寵占上一席之地?”


    王淑妃尚未作答,大皇子忽而哭鬧起來,她皺著眉去看他的情況,說道:“人要機靈,能夠為我們掌控,這件事你去辦吧。近日天漸漸熱了,南舟胃口不大好,近來都瘦了些,我照顧皇兒不得閑,挑好告訴我便是。”


    披香殿。


    蘇皎皎半躺在掛著雲錦紗的雕花木床上,雙膝放平,露出上麵一片青紫泛紅的痕跡。


    魚靄拿起擱在一旁蘸了藥粉的紗布,輕柔地點上去,心疼道:“敏充儀也太過分了,那宮道口全是鵝卵石,坑窪不平的,來來往往的盡是人,怎能讓小主跪在哪兒呢!”


    “魚瀅你瞧瞧!小主的皮膚一向細嫩,膝蓋這處更薄,如今都磕出了血絲,能不疼嗎!”


    魚瀅探頭看了一眼,咬著牙沒說話。


    蘇皎皎有些疲累,淡聲說著:“幸好陛下傳召,才沒有跪更長的時間,如今過了一夜,除了格外酸痛,比昨天好多了。”


    她微微低眉看一眼,沉吟片刻,嗓音微涼:“膝蓋傷成這幅模樣,這幾日怕是都不便出門了,更遑論侍奉禦駕了。魚瀅,你親自去一趟鳳儀宮向皇後娘娘告假,說我膝蓋傷的重需要靜養,近些日子不能前去請安和侍寢了。”


    魚瀅眉頭微微皺起,有些猶豫:“小主,您現在才得寵不久,寵眷優渥,若是貿然告假,奴婢怕……”


    “你怕本主從此失寵了?”蘇皎皎抬眸看她,嗓音平和。


    魚瀅一怔,沉默著不說話。


    小主在後宮蟄伏了三年才等來今日的局麵,若是貿然告假,她實在擔心這努力白費,到時候又要重新來過。魚瀅跟了她這麽多年,最了解自家小主是個什麽性子。


    她素來能忍,總是苛待自己。


    雖運籌帷幄,將一切都掌控在手裏,但從前那些日子,過得不可謂不辛苦。


    蘇皎皎失笑,聲線帶上幾分溫和:“我心中有數,不必擔心。”


    聰慧如她,從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人人都知道趁熱要打鐵,但男女之間,卻並不是一味乘勝追擊才是好的。


    天下的男人都有些“賤”在天性裏,陛下更是其中翹楚。


    若一味乖巧討好,一開始還會覺得新鮮有趣,但過不了多久便會被覺得乏味。


    要想曆久彌新,那需得若即若離,忽遠忽近,如操控風箏一般欲擒故縱,釣足男人的胃口。


    受寵這幾日已經她見過太多次陛下,今晨又賜了封號“憐”,她便知道,陛下果真如她設想一般,對自己產生了一絲憐惜。


    不論何事,盛極必衰。她得將這熱度降上一降,維持在一條平穩的線上,方能恩寵持久。


    再一點,樹大招風總是危險的,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裏,獨寵並不是什麽好事。


    不論是因為什麽緣由,這幾日她也可落個清淨,好好地養養身體。


    接連侍寢被陛下折騰,又被敏充儀罰跪,身子本就有些吃不消。


    魚瀅前去鳳儀宮告假以後,次日,憐美人身子不適告假的消息便人人都知曉了。


    聽說敏充儀聽到消息的時候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一散會便急匆匆地先走了。


    宮裏的人都知道是敏充儀先找了由頭找了罰跪了憐美人,結果憐美人得了陛下疼惜,又賜下這樣耐人尋味的封號。


    前因後果聯係起來,無異於是陛下在打她的臉。


    堂堂主位還使這樣下作的小手段針對憐美人,這話傳開了,私下不知怎麽笑話敏充儀。


    蘇皎皎知道了,也隻是勾唇一笑,叫底下的人吃穿用度都小心些。


    不論外麵如何議論,她便安安生生呆在她的披香殿裏即可。


    往後幾天,陛下也曾來披香殿看過她兩次。


    但見她身子不適,青腫未消,且都已經向鳳儀宮告了假,他也不好再折騰她。


    蘇皎皎閉門不出後,宓妃又提拔了蕭選侍,陛下封了她才人的位份,挪去了九華宮的淩波殿,與鍾美人同居一宮。


    再往後半個月時間,陛下點寢了誰,多少次,蘇皎皎幾乎如數家珍。


    鍾美人侍寢四天,蕭才人侍寢兩天,宓妃伴駕兩天,王淑妃溫貴嬪侍寢各一天。


    不過十幾天功夫,陛下有十天之數都有妃嬪陪伴在側,若是擱在旁人身上,倒真要有些發愁能不能複寵。


    但蘇皎皎卻不怕。


    她住披香殿,想見到陛下本就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何況這半個多月也沒閑著,韜光養晦期,也在手底下篩出了較為可用的宮人。


    其中一個宮女名叫淩霄,乃是從前在禦前侍奉過的宮女,與蔡山還有幾分交情。


    若蔡山在陛下身邊提上那麽一兩句,她再稍做些手腳,叫陛下想起並不難。


    臨近端午。


    各宮都在籌備過節的用具。


    端午是大節之一,宮中一向看重,是人人都要過的節日。


    賽龍舟、祭祖、串彩繩、熏艾草、放紙鳶、飲蒲酒。


    樣樣都是少不得的。


    因而披香殿近日也很是熱鬧,闔宮上下喜氣洋洋的。


    四個太監身子強健,被指派去做粗活,在披香殿爬高上低地掛艾草。宮女們則是同蘇皎皎一起坐在了內室裏,三兩成堆,穿彩繩的穿彩繩,做紙鳶的做紙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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