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淩厲地看她一眼:“隻是什麽?好好的一條命就躺在關雎宮門前,敏充儀,你也去好好看看!”


    說罷,皇後拂袖而行,率先往關雎宮門前去了。蘇皎皎被淩霄扶著起了身,顫巍巍地跟在皇後身後。


    關雎宮門前,落落躺在擔架上,被一張白布蓋著。


    蘇皎皎顫著手去掀她麵上白布,隻消一眼,便嚇得肝膽欲裂,幾欲作嘔。她一張清冷柔弱的小臉此時發了白,眼淚更是洶湧,淩霄趕忙扶著她站到一側。


    屍體被泡了一夜,渾身都是青綠色的海藻和黑色的汙泥。她麵部腫脹得幾乎不成人形,一雙眼睛隻餘一條縫隙,卻平白得瞪大了,如死魚一般,看得人心中發顫。


    皇後瞥了一眼便沉下臉挪開了目光,用帕掩唇,示意宮人將布蓋上。


    不多時,仵作到後對落落進行了檢查,躬身說道:“啟稟皇後娘娘,死者麵部有嚴重掌摑的痕跡,且整個麵部浮腫嚴重,鼻腔肺部都是積水,初步判斷是溺水而亡。”


    “溺水?”皇後看了眼蘇皎皎,語調稍頓。


    蘇皎皎反應很快,嗓音中立刻便帶上了哭腔,抽抽搭搭道:“娘娘,正常人走路豈會溺水?您瞧落落的臉,如此高腫,幾乎不成人樣,連一雙眼睛都腫如核桃。”


    “妾倒想問問,敏充儀何至於將人打成這般模樣,是因為落落真的做錯了事,還是敏充儀不喜妾,才下了死手?”


    蘇皎皎淚水漣漣,眼眶發紅,一貫柔弱的麵上是濃鬱的悲傷。


    這便是她要小鬆子一定要親手溺死落落的原因。


    宮中有仵作,每每發生命案,皆會驗明死因。若是落落死後被丟入千鯉荷花池中,驗屍的時候少不得會被查出異樣。


    可若落落是被溺死,那不論敏充儀怎麽辯解,都難逃嫌疑。


    是敏充儀下令淹死落落然後扔進千鯉荷花池,還是敏充儀重責落落,害她深夜墜入池中。


    不管是哪種,她都脫不了身。


    不遠處,敏充儀也被落落的死狀嚇得極為不適。


    她自知不曾殺過落落,可不喜憐美人掌摑她的宮女確是事實,一時緊張下,隻拔高了聲音解釋道:“皇後娘娘,落落以下犯上惹了臣妾不喜,臣妾這才派人掌摑了她!可這也是希望她能長個記性!臣妾絕對沒有殺她!臣妾沒有!”


    皇後麵色稍冷,顯然是不滿敏充儀的做法。


    “就算你不曾殺了落落,可如今屍體在這,你難辭其咎!你位列九嬪,身為一宮主位,當為後宮表率!何以如此毒辣!本宮倒想問問你,究竟是落落衝撞了你,還是你借機生事!這才害了一條人命!”


    麵對皇後的質問,敏充儀愈發臉色蒼白,不知道如何反駁。


    晨起的太陽已經毒辣如斯,曬得宮道地麵雪白。


    正當氣氛緊張焦灼時,於宮道一側。


    沈淮的禦駕卻無聲無息地,從拐角走了出來。


    他神色冷淡,居高臨下地看向敏充儀,半晌不語。


    蘇皎皎帶著淚痕的雙眸靜靜地看向陛下,她雖什麽都沒說,眼中的委屈卻更甚了。


    看陛下的神色似乎是已經聽了許久,可誰也不知道陛下究竟聽了多久,聽到了什麽,敏充儀的臉色頓時灰敗下去。


    皇後率先向陛下請了安,才柔聲道:“臣妾在此為憐美人處理宮中事務,叫陛下煩心了。”


    沈淮神色雖淡,可看著敏充儀時眼中的厭惡卻毫不掩飾,他嗓音極沉,說著:“皇後做的很好。”


    難得被陛下誇獎,皇後的心中也歡喜了幾分,她向陛下又福了福身,欣慰一笑。


    沈淮收了視線,遠遠地看向站在人群之後,哭得眼眶發紅的蘇皎皎,心中不覺煩躁更甚。


    雖不知為什麽會如此,但沈淮很清楚,他不喜歡看到她因為別的事情哭。


    那雙特別又美麗的眼睛隻能看著他笑,被他欺負到怯軟哭泣,她的喜怒哀樂都隻能是因為他一個人,這才叫他歡喜。


    沈淮盯著蘇皎皎看了半晌,而後自龍輦上,矜貴至極地伸出一隻手去,散漫道:“皎皎,過來。”


    第25章 隱毒針


    晉封的旨意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 皇後溫柔端莊的笑意僵在了臉上。


    但她隻失態了一瞬,很快便整理好了神情,微笑著看向眼中含淚的蘇皎皎。


    蘇皎皎微微一怔, 許是沒想過陛下喚的是她。


    她看向皇後娘娘時猶豫了一瞬,眼中透出歉意和些許為難, 但最終還是伸出一隻微涼的馥軟小手,放入了陛下的掌心。


    沈淮將蘇皎皎圈在懷中, 居高臨下地看著敏充儀,淡聲下了令:“敏充儀不守宮規, 殘害宮人,不堪為一宮主位。自即日起降為婕妤, 閉門思過。”


    “餘下事宜, 皇後處置皆可。”


    話音落定,沈淮的禦駕便一路往南,朝太極殿的方向去了。


    敏婕妤麵色發白,滿眼的不可置信, 喃喃道:“陛下, 臣妾沒有……”


    皇後回身看她,眉眼間閃過一瞬的快意。


    從前在太子府的時候, 敏婕妤便和王淑妃同仇敵愾結為一黨, 爭權奪寵,事事都與她作對。


    王淑妃母家勢大, 敏婕妤又是她遠方表親, 二人齊心協力, 叫她處處受製。


    入了宮以後又是封了兩個主位, 尤其王淑妃, 入宮不久便誕下皇長子, 更是風頭無兩。


    皇後聰慧能忍,又怎麽會不知道王淑妃心裏盤算的是什麽。


    她王淑妃要的是將她從皇後的位置上拉下來,好叫自己做皇後,讓她的皇兒成為名正言順的嫡子。為了達成目的,她什麽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敏婕妤跟了王淑妃這麽久,為她做過的事,打過的掩護不可勝數,如今從一宮主位的位置上被拉下水又禁了足,還不叫她自亂陣腳!


    皇後冷冷地看了敏婕妤一眼,眸底冰涼。


    真是笑話!


    她一日是皇後,便終身是皇後,豈容妾室放肆!


    “來人。”皇後雍容一笑,優雅地回身,淡聲下令道:“將敏婕妤帶回綴霞宮靜心思過,再收拾出來一間偏殿。”


    “無召不得出。”


    太極殿


    蘇皎皎勾著沈淮的脖子被他一路抱著往內殿走,眼角仍是紅紅的,鼻尖細微的抽泣。她委屈地將頭埋進他懷裏,一幅惹人憐惜的嬌柔模樣。


    沈淮低頭看她一眼,慢條斯理道:“朕不是已經處置了敏婕妤,還委屈?”


    蘇皎皎悄悄將臉露出半張看他,又縮了回去,清軟的嗓音有些沙啞:“妾知道陛下英明。”


    “知道還哭什麽。”


    將她擱在案幾上,沈淮微微低頭與她抵額,骨節如玉的手刮了下蘇皎皎的鼻尖:“朕將你抱來是聽你哭的?”


    陛下的動作和嗓音分明是很寵她的,蘇皎皎卻眸中一凜,知道是該停的時候了。


    作為天子,坐擁三宮六院,陛下對女人的耐心一向不多。


    尤其是她們的這位陛下,是個做什麽事都隨心的主兒。


    他眼下雖多寵著她些,瞧著比旁人都多疼些,可蘇皎皎知道,她處心積慮謀劃了這麽久,陛下對她也僅僅是有些不同罷了。


    喜歡,但也僅僅是喜歡。


    如喜歡一隻漂亮的貓兒沒有區別。


    她若想將自己的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提一提,再重些,那每一次的相處都格外重要,每一絲機會都得抓牢。


    蘇皎皎微微掀眸與陛下對視,他眸色很黑,望進去如一汪深潭,叫她情不自禁地有些目眩。


    沈淮好整以暇地等著看她要做什麽,誰知不過幾秒,她溫軟的唇瓣便主動貼了上來。滾燙的呼吸交纏間,隻聽她顫聲道:“妾很歡喜……”


    他嗓音微沙:“歡喜什麽?”


    蘇皎皎如無骨般墜入他懷裏,似春水消融:“妾的夫君是一位心懷天下的仁君,若落落知道,一定也會瞑目。”


    她的唇舌同嗓音一般甜軟動人,偏生說的話又叫他愉悅。


    沈淮心笙一動,扯唇笑了下,又順勢握住蘇皎皎的纖纖皓腕,低聲問:“落落?”


    看他反應,蘇皎皎便知道,身為帝王,沒有哪個男人能拒絕自己寵愛的女人用這樣崇拜且傾慕的語氣誇讚。


    她點點頭,依偎在他懷中說,語氣令人心碎:“落落是妾披香殿的宮女,也是……因敏婕妤而死的,若非妾無用,也不會連自己的人都顧不得……”


    說著話,蘇皎皎的嗓音便又有些發顫,當真是委屈極了。


    沈淮心情不錯,此時懷中女人的眼淚便隻能叫人疼惜而非生厭,他欲色漸起,也懶得再同她扯些別人的事,將她從案幾抱起,啞聲:“這有何難,朕明日從禦前給你指一位。”


    “你的位份如今也是該晉一晉,才好叫你知道朕偏疼你些,少讓朕見你落淚。”


    蘇皎皎軟著聲兒歪頭,眼中媚態叢生:“陛下當真不喜歡妾哭?”


    沈淮沒曾想過也會有被蘇皎皎拿捏的一天,想起她從前乖軟哭泣的模樣,喉間有些發緊:“來,朕叫你知道。”


    龍床之上,蘇皎皎主動用足尖勾去帷幔,徒留一室旖旎。


    任誰也不會想到,如蘇皎皎一般柔弱,甚至會因為失去一個宮女而如此傷心難過的人,會是她先起了殺機。


    又有誰能猜得到,這樣嬌怯柔弱的美人手上也會帶著人命。


    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這一次,輸的是王淑妃和敏婕妤。


    次日,蘇皎皎從太極殿出來後,蔡山緊接著到了披香殿宣讀聖旨。


    蘇皎皎攜披香殿眾人請旨謝恩,隻聽蔡山朗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美人蘇氏,柔嘉淑順,風姿雅悅,著晉為正五品貴儀,欽此——!”


    蘇皎皎上前行大禮謝恩道:“妾蘇氏,謝陛下恩典。”


    蔡山將聖旨雙手交給蘇皎皎,笑得和煦:“憐貴儀先歇著,老奴這便回太極殿侍奉陛下了。”


    他又朝身後輕甩了一下拂塵,喚道:“淩雲,還不來見過憐貴儀?”


    從蔡山身後走出一名容貌端秀的宮女,十分妥帖地向她行禮道:“奴婢淩雲,見過憐貴儀。”


    蘇皎皎上下打量一眼,讚歎道:“大監選的人果真是最好的,皎皎在此謝過。”


    見她如此客氣,蔡山對這風頭正勁的憐貴儀更多了分欣賞,說著:“小主不必多禮,陛下的心意,小主好生用著便是。”


    “魚瀅。”蘇皎皎輕聲喚了句,魚瀅立刻上前悄悄塞給蔡山一個荷包,她才又說著:“日後怕是還有的要勞煩大監,小小心意,還請大監不要嫌棄。”


    蔡山不動聲色地瞧了眼,笑了笑:“憐貴儀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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