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裏滿是焦急與氣惱,男郎大步跨了過來。


    眼前的畫麵實在叫人遐想。林之培單膝跪著,手撫到了崔沅綰腳邊,低著頭喘氣。


    晏綏剛叫人把承怡縣主給送了回去,想著天黑人少,急急忙忙往崔沅綰這邊趕,生怕她被人欺負,受什麽委屈。


    明明叫她聽話,可她還是和那狗皮膏藥摻在了一起。


    林之培聽見這聲心也急,本想鑽空子趕緊把事解決了,誰曾想自己出了個醜,還正好被晏綏給碰了上,這下臉都丟盡了。可他偏偏被那石子刺得生痛,起不來身。


    晏綏倒是隨了他的心願。眼下心裏正氣,一腳給林之培給踢飛了去。


    沉悶聲傳來,下一瞬,林之培便被耍到了一旁的巷壁上去。


    “林明頌,我倒真是小看你了。”晏綏看著林之培嘴角滲血的模樣,滿臉灰塵,這才好受了些。


    “你的官,是不想要了麽?”晏綏皺眉,聲音冷靜得似是局外人一般。


    林之培忙著咳嗽,忙著起身,驀地聽到這番威脅的話,心裏一顫。他的官位是晏家的補償,晏家隨意的施舍,都是林之培要摸爬滾打數年才能攀上的高位。


    忍,一定要忍下去。林之培沒再開口解釋什麽,反正晏綏也不是個善茬,索性裝起了可憐,靠著牆,不停咳嗽,裝聾作啞。


    “他碰你哪兒了?”晏綏說著,一邊拽著崔沅綰的手腕往外走。


    不是都看到了麽?崔沅綰腹誹,她自然不能把自己叫林之培下跪的事說出來,於是編了個理由。


    “林家大郎見這片地兒黑,請我走到熱鬧的地兒去。這才來,便給絆倒了。”


    把她的狠話抹得幹淨,這些理由還算是像回事。


    “鞋麵髒了一片,是我為了見學士特意換的。”崔沅綰任憑他拉著自己走,小聲抱怨著。


    晏綏聽罷,心頭一軟,又不想這般輕易地原諒她,於是冷笑道:“這會兒倒是改了稱呼。”


    見崔沅綰沒回話,晏綏又覺著方才的話太重,忙添了句:“一雙鞋而已,不值得。改日送你一櫃鞋,髒了就扔,不用再想旁的事。”


    崔沅綰應聲說好。


    這相國寺自然是逛不成了,車夫有眼力見,趕忙把馬車給趕到了巷口。


    “承怡縣主說有事,先回去了。天色已晚,不宜逗留。”晏綏把崔沅綰丟進了馬車裏,語氣淡淡的,人也很平靜。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晏綏正在氣頭上,就是一直跟著他辦事的車夫大氣也不敢出,偏偏崔沅綰還開口說了句話。


    “林家大郎呢?他怎麽辦?”問出來的時候二人還牽著手,話一出口,崔沅綰指尖便被掐了下,力來得猛,一聲驚呼便傳了出來。


    “這時候,還想著他呢。”這下晏綏的臉算是真沉了下來,比夜還陰,眼眸浸在昏暗的車裏,任誰看了都得打顫。


    晏綏見崔沅綰一臉驚恐,眼神也胡亂瞟去,不敢與他對視,想是知道錯了。


    “他怎麽來的,就怎麽回去。”


    說罷,短暫急促的口哨聲從晏綏口中傳了出來。


    晏綏特意掀開了車簾,崔沅綰也順勢往車外望去,聲音剛落,一頭驢便飛快地跑了過去。


    這驢也通人性,見林之培痛苦掙紮,嘶鳴聲響徹了一整個冷清的巷道。


    “這頭驢倒比他的主子還機靈,隨意喚一聲,就看清了局勢,認了別的主子。”晏綏見崔沅綰目不轉睛地看著車外,忍不住說了句譏諷的話。


    若是崔沅綰會辯解半句,恐怕他就要失控了。可她沒有,她被這話被刺到,顫了顫身子。


    明明乖了下去,明明就貼在自己身邊順著自己的意,可晏綏仍是不舒暢。


    “你怕我?”晏綏試探地問了句。


    崔沅綰飛快搖了搖頭,可身子卻往一旁躲著,又哪裏是不懼怕的樣子。


    “嗬。”


    晏綏輕笑,口是心非的模樣無意間取悅了他,可這還不夠。


    他又把人抱了起來,抱得更緊,恨不得把這細腰刻進自己身子裏去。


    晏綏打開了那個匣盒兒,取出了裏麵的物件。


    是一串金臂釧,金環上紋著幾株細柳,顯然是為崔沅綰所做。


    “要聽話。”話裏是寵溺,手上的力道卻不容人拒絕。從手腕穿過,金臂釧把手臂給圈了起來。


    崔沅綰最厭惡的便是這般圈禁人的物件。腳環手鐲金臂釧,她碰都不想碰。


    晏綏是在警告她。


    崔沅綰把晏綏的話都當成了耳旁風,掙紮了幾下,無意間竟打到了他的脖頸。


    身上意外地涼,她手指無意掃過,晏綏脖頸的肌膚便起了反應。隨即他的動作也一僵,馬車裏隻點著一盞昏暗不堪的小燈。


    借著那細碎的光亮,崔沅綰看見晏綏的耳垂紅了起來,眸裏出現片刻茫然,隨即被掩蓋了下去。


    崔沅綰心裏一喜,眼神無辜可憐,她仰視著晏綏,總是認真又專注。


    似是無意,又或是早有預謀,指節點過喉結,飛速掃過那片肌膚,隨即又覆在腰間扣緊的手上,試圖掙紮。


    呼吸都顯得那般難耐,晏綏心裏一片桃紅豔李,心亂如麻。


    晏綏錮得愈來愈緊,掙紮都顯得那般不堪一擊,於是崔沅綰采取了軟攻的法子。


    “錯的根本不是我,是當時的氛圍。是慎庭哥哥把我拋下,才叫我處於那麽難堪的境地。”


    晏綏沒有回話,低頭嗅著崔沅綰的氣息。


    美豔的小娘子總該是帶著馥鬱的花香或清淡的茶香的,至少戲本子裏這樣說。


    可晏綏愛極了崔沅綰身上的淡淡的奶香味,隻有離得極近才能聞到,或是說隻有他一人才能聞到,這樣的認知叫晏綏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原來是個奶娃娃。”


    話語黏膩得似一張密網,不知攏了誰的心。


    崔沅綰心裏暗歎,計劃通。


    第10章 十:嫂嫂


    若不是馬車走到半路又遇了個坎,崔沅綰都不知回家的路要走得這般艱難。


    晏綏要把她送到崔府門前,馬車猛地一停,叫二人一頭霧水。


    掀開車簾,本想嗬斥那不長眼色的俗人一通,這一見,原來竟是位熟人。


    “你不回府裏,攔我的車作甚?”晏綏挑開車簾,問道。


    涼風吹來,車夫又點了盞燈,才叫崔沅綰看清了那攔車人。


    長身瘦骨,眉眼間盡是肆意張揚。男郎看著要比晏綏還要消瘦些,鬆鬆垮垮的圓領袍披著,腰間的係帶歪扭纏著。不似晏綏那般高深莫測,一見便是風流倜儻的才俊模樣。笑意也比林之培要真的多,瞧起來是個在蜜罐裏長大的孩子。


    “今晚想湊熱鬧的人都會去相國寺。我不似兄長那般有底氣,連傍身的驢都跑了去,錢袋子也早被人偷去,今晚恐怕是隻能走回去嘍。這老遠就瞧見這輛寶馬香車,想著攔一下,不成想真的是兄長。”男郎灌著酒,眼神迷蒙,似是連晏綏的臉都看不大清,不然也不會說出這些冒犯的話來。


    話裏透露著酒氣,一時間氤氳不堪。


    “晏與孤,守好你的本分,不要忘了規矩。”晏綏看見晏昶晃著身就要走,出聲提醒了一句。


    哪知這句話叫晏昶一瞬之間便清醒了大半,慢悠悠地轉過身來,窺見車中春色後,滿不在意地笑了笑。


    “這是……嫂嫂?”晏昶靠在馬身上,歪頭晃著酒罐,朝被晏綏仔細護在懷中的崔沅綰眨了眨眼。


    隨即,晏綏那輕鄙的輕笑聲傳來。那聲嫂嫂尾聲悠長上翹,隻這一句,晏綏便清楚了他的心思。


    不等崔沅綰回話,晏綏便把車簾給拉了下來。


    趕路的馬兒嘶鳴一聲,馬車又駛向路來。


    長街大路通南北,晏昶要如何回家,晏綏並不關心。


    “這位是晏二哥麽?”車內一片靜默,崔沅綰偏偏問了這句。趁著晏綏分心,又趕忙竄了空子從晏綏懷裏跑了出來。坐在車內一隅,離他遠遠的。


    “你很在意他麽?”晏綏伸手一勾,崔沅綰便又坐到了他身邊。


    到底是夏夜,再涼快的晚夜也能叫相擁纏綿的人出層薄汗。崔沅綰沒回話,避開晏綏鋒利詭譎的眼神,拿著一方小帕,覆在晏綏的額前。


    “是因為慎庭哥哥,才想要去了解。”崔沅綰往前傾著身,手壓在晏綏的衣袖之上,抬眸望著他。


    車內一盞暖燈,恰好映在了崔沅綰的眼眸中。眸中焰苗跳躍,陷在一片暖黃之中,話也動容。


    “家弟不懂事,叫你看了笑話。”


    果真如崔沅綰所想,說到家事親戚上去時,晏綏便成了那位克製疏離的君子,恍若不欲把太多的人事說給她聽,或是故意在隱瞞著什麽事。


    崔沅綰覺著車內實在悶熱,無意間舔了下唇,如願瞧見晏綏呼吸都難耐了幾分。


    “慕哥兒才是不成器的頑童,不好好讀書,成天想著亂七八糟的事。”崔沅綰剛把帕子折起來收好,手便被晏綏牽了起來。


    晏綏一素喜愛捏著她柔軟的指腹,打著圈,甚至連那菩提珠都忘了盤。


    “他才幾歲?這般小的年紀看不出什麽用功不用功的。少不經事就叫他去玩樂罷,之後再到學堂裏好好讀書,日後入國子監升太學上舍生,這讀書生涯才算起步。”說到慕哥兒,晏綏能想起的隻是那個纏著崔沅綰撒潑要抱的野孩子。說叫他好好讀書,也是想叫慕哥兒離崔沅綰遠些。


    崔沅綰看破不說破,“慕哥兒不開竅,哪裏是為官的料子?門第有了,應試又過不去。”


    “這有何難?”晏綏瞧她憂心忡忡的模樣,心也跟著揪了起來。“不過入個太學而已,我說他能入,他便能入。”


    走後門叫晏綏說得這般輕鬆,話罷更叫崔沅綰清楚了晏綏的地位。


    朝廷三相之一,開國以來最年輕的丞相,榜前被無數貴家看中的小婿,期集1時名刺2被官家要過的狀元郎,都給了晏綏翻雲覆雨的底氣。


    如今,他一句話便保了慕哥兒日後的為官路,王氏一心念的事就這麽被解決了下來。


    不過男郎的嘴慣會騙人,崔沅綰隻是點頭道好,不欲多說。


    *


    亥時一刻初,崔沅綰終於回了府。養娘一見,趕忙上前來。


    “娘子,家主吩咐的事今晚就要開始做了。”養娘跟在崔沅綰身旁,不顧秀雲的阻撓,往前擠著。


    “明日再說,什麽事都沒有沐浴要緊。”崔沅綰作勢打了個哈欠,擺擺手。


    養娘聽罷,心裏一陣鬱悶,不過還是好聲好氣地哄著:“也成,娘子您一邊洗著,我一邊給您說著。熱水一放,屋裏一熱,這些事也好說。”


    秀雲許是沒聽懂,拉著養娘就往一旁嘟囔。


    不過是握雨攜雲的房中術罷了,上輩子她覺著婚事不要緊,全當耳旁風。她學算術倒是學得慢,可這房中術一點就通,那些花樣了如指掌,就是沒心去找人試。


    能在沐浴時說教的物什,還能是什麽稀奇玩意兒?崔沅綰一想便知。不過礙著是王氏的意思,也便默許了養娘的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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