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他這般莫名其妙的誇讚從何而來,他烏沉沉的眸子盯著她,讓她憶起傳說中幽靜的深海。


    傳說那裏藏著神秘的海怪,能瞬間卷起滔天巨浪,將過往船隻全打翻,把所有船客吃得骨頭都不剩。


    他已經許久許久,未曾用這般眸光看過她。


    她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體內涼不下去的三味真火,轟然熄滅。


    作者有話說:


    好了,你們要的全拿走,剩下的我承受。


    告一天假,腦子動不了了。周二正常下午三點更。


    第68章


    將軍還是那位將軍。


    他總會溫和地同她說話, 看著她時眼中總有笑意。她說到什麽逗趣話他會毫不吝嗇地哈哈大笑,她傷心的時候他一定會牽著她的手給她撫慰。


    論對著她冷眼相對,那已是許久許久之前的事。


    “來尋本將軍, 作甚?”他麵上並無半分表情, 然周遭卻仿佛頃刻間冷了好幾分。


    她連打兩個冷戰,手中的紙扇還心虛地擋著胸口,關於她阿舅的情.事帶給她的委屈頃刻間被她拋之腦後。


    她訕訕一笑,欲蓋彌彰地道:“我來尋你, 去找些男人的樂子。”


    “哦?”他挑一挑眉頭, 唇邊泛起一抹冷冷笑意, “何謂男人的樂子?”


    “跑, 跑馬啊!”


    —


    馬似閃電一般往郊野竄去, 天地間一片白茫茫, 風摧枯拉朽地吹在耳畔。


    嘉柔圈在薛琅的懷中, 雙臂緊緊摟著他的腰, 連眼都不敢睜。


    她似在浪尖上高高顛起又重重落下,一個不慎就會掉落,被跌得麵目全非。


    她從不知他縱馬時竟會這般快, 也從不知他的黑馬竟這般神勇。可笑她還一度為她的大力跑得比他的黑馬快而暗自得意。


    真真是狡猾。


    人狡猾,馬也狡猾。


    此刻她心中的後悔早已淌成了一條長河。


    她後悔, 她就不該聽那掃地僧的話往西域來。


    便是來了西域, 明明有三十六國可選, 她卻偏偏要來龜茲。


    便是來了龜茲, 也該光明正大當她的女郎,何必要扮什麽勞什子的郎君。


    如今她包著裹胸布似王八一樣藏了幾個月, 胸口勒得整日喘不過氣來不說, 還要時時刻刻擔心被人發覺。


    稍微有丁點兒心虛, 她就得找個法子證明她是男人。


    憑什麽當男人就要跑馬,如今受著這份罪,簡直是她自找自受!


    馬蹄滾雷似的接連不息,被馬蹄濺起的積雪時不時冷冰冰地打在她臉上,像是在嘲笑她的逞強。


    不知過了多時,馬蹄聲漸緩,風聲減小,耳畔還多了小販叫賣的聲音。


    一直到馬終於停歇,她緩緩睜眼,但見已回到了都護府門前。站崗的兵卒還是那般挺拔,漆紅大門上的鉚釘還是那般斑駁,隻有晌午的日頭斜斜照下來,將她在馬上畏畏縮縮的身影照得擴大了兩番。


    他一躍而下,站在馬頭邊冷冰冰看著她。


    她連滾帶爬從馬背上落地,隻覺得人還似在馬背上顛上顛下,雙腿軟得近乎站不住,踉踉蹌蹌往前兩步,緊緊抱住了近處一棵樹身,這才覺著似回了魂。


    “如何?尋了一回男人的樂子,可痛快?”他冷冰冰道。


    “痛快,痛快得很……”


    “可還想再尋一把男人的樂子?”


    她一咬牙,“想!”


    薛琅抬腿就要帶路。


    “等等。”她連忙道。


    他回首,身後拖著他長長的、冷峻的影子。


    “先用飯,可成?”


    —


    萬家炊煙嫋嫋,被薛大都護包了場的酒樓冷清而隆重。


    整個樓的博士在包間外站成一排,隻等著伺候好薛都護與他的斷袖相好。


    掌櫃哈腰候在桌邊,傾情介紹酒樓的拿手好菜:


    “十全大補餐,補陽補腎補氣血,讓男人更男人。要當男人就用十全大補餐!”


    嘉柔晃晃腦袋。


    這怎麽聽著如此邪門?


    女子吃了,又會如何?


    她的相好果然是她的相好,但見薛琅淡淡瞥她一眼,向掌櫃努努下巴:“若女子用此飯,會如何?”


    嘉柔悄無聲息地豎起了耳朵。


    那掌櫃聞言,“嘿嘿”一笑,“女子嘛……”


    那個拖得長長的“嘛”帶了無盡的暗示與想象,最終卻未說下去,掌櫃笑言:“兩位貴人絕無此擔憂,現下可要上菜?好菜要趁熱吃。”


    薛琅不置可否,轉首看嘉柔:“賢弟說呢?”


    “我,我……上菜!”。


    掌櫃得令,登時高喝一聲:“上菜——”


    “上菜——”


    “上菜——”


    “上菜——”


    候在廊廡上的夥計將掌櫃的聖旨一聲聲傳下去,隻等了不到一刻,那菜色便被一一擺上來。


    菜有九盤,薄片厚切,蒸拌烤炙,佐以翠綠韭菜。


    掌櫃麻溜地將熱乎乎的菜色一分兩式,將兩人的食案擺得滿滿當當。


    嘉柔看著這些令人食指大動的菜色,卻不敢貿然去用。轉首去看薛琅,他已執筷夾起一片薄肉片往口中送去。


    她有樣學樣,也夾起那片喂進口中,隻覺入口綿軟,胡椒味濃得恰到好處。


    她午膳便未用多少,此時腹中饑腸轆轆,一口用罷,意猶未盡,又連用五六片,方問道:“這是何菜,用何物所做,竟如此好味?”


    那掌櫃就隨侍在側,聞言便有幾分得意:“此乃炙烤羊腰子,本店秘方,炮製得這腰子無一丁點兒腥味。”


    她不由鬆了口氣。


    繼而便有些嗬嗬。


    說什麽十全大補,她還當用了何種虎狼食材,原不過是腰子。


    整得誰沒吃過一般。


    她又連用幾口,吃得見了底,轉首又看薛琅,他已夾起了另一道菜。


    她便跟著去吃,隻覺口感脆嫩有嚼勁兒,與方才那道烤羊腰半分不同,卻又有另一種風味。


    她大吃幾口,方問道:“此為何物?”


    “此乃炙牛.鞭……”


    “撲”地一聲,嘉柔口中的餘渣重重噴出去。


    她忙捂了嘴,薛琅回首冷眼看著麵紅耳赤的她,“如何?吃不得?賢弟莫不是吃不得男人才能吃的菜色?”


    她連咳幾聲,方搪塞道:“如何不能?隻是,胡椒,辣,真辣。”


    薛琅轉首方問掌櫃:“飲的什麽?還不送來?”


    那掌櫃連忙把話傳出去,未幾便有一道熱乎乎的、血紅血紅的飲盞擺在了嘉柔麵前。


    “這是……”嘉柔不禁緊了緊袖在袖下的手。這怎麽看怎麽是一盞濃稠的鮮血,她怎麽不知解辣要用血?


    那掌櫃便笑道:“此乃新鮮鹿血。小店的鹿平日便是靈芝、人參、肉蓯蓉、韭菜所喂,最是壯陽。接到血後又立即往裏頭添了作料,完全沒有血的腥氣,客官試試看。”


    嘉柔身子不由一晃。


    邊上薛琅的聲音及時傳了過來:“如何不飲?不辣了?不辣便再多用兩口。”


    在她的餘光裏,薛琅已執筷夾了一片炙牛.鞭,眼看著打算親自給她喂。


    她額上直冒汗珠,邊上的掌櫃還在敲邊鼓:“客官快用,這些皆對男人極好,小店開設至今已數年,從未遇上不願用的男客。”


    嘉柔的眼眸在牛.鞭與鹿血之間不停地遊移。


    牛.鞭,鹿.血。


    鹿.血,牛.鞭。


    死就死了,她一把端起鹿血,一仰頭,咕咚咕咚全部飲下,最後打了個響亮的血嗝,忍著惡心將碗底亮給薛琅瞧。


    薛琅麵上的冷笑一閃而過,拊掌打破這平靜,“賢弟真真好心性,佩服。”


    她不由眉頭一蹙。


    他這話,是何意?


    掌櫃的附和道:“客官好血量,能一口氣豪飲之人極少,可還要再來一盞?”


    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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