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話,芝嫣人還能常伴在父母身邊,我想見了就能見見。


    現在可好?進宮做女官一去就是三年。三年之後出來也不知道是個啥章程,到底是要外放啊還是要找個其他工作,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個好小夥給嫁了。


    感覺自己的女兒被朝廷被宮裏搶走了,不是自己的女兒了。”


    每次當他說這種敗興的話的時候,季桃花總會狠狠地瞪他一眼,對他說道:“說啥呢?讀書識字有什麽不好?


    我季桃花這一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沒有機會能夠讀書識字,家裏現在不缺錢,怎麽就不能給女兒讀書了?


    難道女兒這一輩也得像我那一輩一樣,繼續做個睜眼瞎不成?


    你看看我親哥家的閨女紹敏,看看我堂弟家的閨女昀舒,哪家不好好念書?


    芝嫣今年能考中女坤士是她自己厲害。你看看大哥家的紹敏比我家的楊芝嫣就小了兩歲,今年也同樣參加女官的考試了,可是她並沒有考中女坤士。


    可是人家父母一點兒沒有怪她,也沒有埋怨她,反而好言好語地安慰她,讓她重整旗鼓等三年之後再考一次,為她鋪平了道路。


    你再看看你!自家女兒都考中了女坤士了,你還在這兒叨叨叨地說些風涼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就是想讓咱們全家沒好日子過是不是?


    你就是短視,舍不得那幾個錢。錢能有什麽好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把本事學到自己手裏才是好的!


    或者是懼怕改變,思想老舊。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當初硬是逼著你早早帶著孩子們來京城裏討生活,兩個孩子念書能這麽好嗎?


    你看看柳條和百寶兩口子,之前再怎麽不甘願搬家,後來為了孩子不還是得搬到京城裏來。咱們家早早準備早早動身,一切都趕在前麵,哪兒不好?


    現在你別叨叨不該給芝嫣念書的事兒,日後你就會明白我做的決定都是對的,比你看得遠!”


    楊榮正被媳婦兒這麽一吼,心中有話也隻能憋著,不能再說什麽了。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雖然掙了好些銀子,但是在麵對自己媳婦兒季桃花以及季家大舅子、小舅子的時候還是總會覺得不自信,覺得自己慫。


    他也很希望自己的兒子楊誌雄能夠好好念書,在科舉之中大顯身手,日後做官給自己爭光。


    可是對於女兒楊芝嫣,他供她念書的動機就不是很強烈了,這麽多年來若不是季桃花這麽一直堅持著,以楊榮正本人的意思來說早就放棄了。


    他每次看見妻子季桃花對女兒殷殷囑咐,讓她好好念書,他就覺得妻子是話裏有話,不滿意自己小時候沒有機會可以念書,最後才嫁給了自己這麽一個泥腿子,若是妻子季桃花能有機會念書,定然會像女兒現在一般遠走高飛,遠離自己。


    所以楊榮正下意識地拒絕這樣的事情發生,便也下意識地不希望女兒走得遠,希望她可以留在自己身邊。


    楊芝嫣是個早慧的女子,她對於父親心中的想法和盤算有時候看得比母親季桃花還要清楚。


    母親隻看到了父親心疼錢的那一麵,短視的那一麵,可是她卻看到了父親想要行使自己的父權權威,折斷自己的羽翼讓自己一輩子縮在父權之下變得“乖乖的”,這樣父親會比較快樂。


    很多時候她都非常感激自己的母親季桃花,若不是她在家中地位很高說一不二,若不是她堅定地要讓自己念書,可能她已經被父親配給一個不知道什麽樣的老實小夥子,過上一輩子在廚房裏打轉,為生計發愁的生活了,根本沒有任何的時間、精力、知識能力去思考其他的問題。


    也正因為如此,楊芝嫣知道自己與季紹敏不一樣。季紹敏有著做官的父親,不會怎麽逼迫她,不會折斷她的羽翼,反而會放她去追尋自己的夢想。


    有著疼愛她的母親,身上還帶著誥命的身份,認識了好些做官的夫人。即便季紹敏科舉失敗,也能說一個非常好的人家,日後一生不會過得差了。


    但是自己隻有考中科舉改變自己的命運這一條路而已。若是自己科舉失敗的話,能說親的人家絕不會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很可能是京城周邊的農戶或者是商人子弟。


    這樣的男子大部分會像父親一般,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認為女子讀那麽多年的書完全無用,自己這輩子可能都沒指望能與丈夫有什麽思想上的交流了。


    再差一點,說不定還會淪落到丈夫三妻四妾,自己日子過得非常淒苦的境地。說不定自己日後在夫家的日子還得看弟弟楊誌雄科舉考試考得怎麽樣,官做的有多大。


    楊芝嫣是一個非常聰慧的女子,也非常剛強。她決不願意自己一生落得不能依靠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要輪落到依靠他人決定自己生活命運的這種悲慘境地。


    所以在她念書的時候所迸發出來的熱情是驚人的,她的努力程度是季紹敏這樣生活在溫室中的女孩子所絕不能想象的。


    正是因為心中有著這種孤注一擲的決心,她才能從小到大一直都在學習成績上領先自己的小表妹季紹楠,在這一女科考中女坤士,才能像如今一般坦然而又興奮的踏入皇宮,開始她的女官之旅。


    對於她來說,進宮完全沒有任何害怕的感覺,反而是一件開心的事。因為這代表著她日後可以做主自己的命運,不再受別人擺布了。


    季興邦遠在千裏之外的西南省,等他收到信得到消息的時候,外甥女楊芝嫣已經入宮了。


    幸好,他有個非常能幹又非常心好的媳婦兒時晗雪,早早按照他的想法,將夫妻二人的賀禮送到了季桃花家,送給楊芝嫣,他知道以後隻有滿意,再說不出半個不字。


    作者有話說:


    第143章 放良文書


    三年的時間還沒有到, 孩子們都還沒有參加新一屆男子的科舉和女子的科舉,季興邦去西南省任巡撫的時間卻到了,便帶著女兒季昀舒回京述職, 等候新的安排。


    一般來說, 像季興邦這麽年輕的封疆大吏, 是可以幹好幾屆巡撫的。


    如果他一直在西南省任巡撫, 沒有移動位置的話,到時候他就可以將整個西南省經營的如同個鐵桶一般,完全納入他的麾下。


    等到他年老之後,身上也撈夠了銀子, 賺得盆滿缽滿,再謀求回京城入閣,這個是一個比較好的道路,也是一般人常走的路。


    像周大榮周巡撫大人是因為身體比較不好,年紀又太大了, 從西南省回京之後沒有辦法繼續入閣, 所以才致仕了。


    當然也有一個原因是因為西南省對於整個大景朝來說太偏遠了,屬於不毛之地, 所以西南省巡撫進京之後入六部或者入內閣的機會總體而言會比較小。


    其他各省巡撫, 尤其是在大景朝富裕的省份的巡撫, 好些都可以入六部, 繼而入內閣。


    像季興邦現在是坐在西南省巡撫的位置上,但如果他能夠在下一屆任一個江南省巡撫、或者是山北省、南直隸省、北直隸省的巡撫之類的話,雖然級別與現在一致,但因為地區比較富裕, 手中所握的權力會比現在大, 所以會被算作高升。


    現在季興邦利用幾年的時間將整個西南省經營得繁榮富強了不少, 各民族的融合也推進了很多,應該算是有實績的官員,按道理來說應該是會高升的。


    但是季興邦覺得他現在的年紀太輕,朝廷將他調離西南省到其他更好的省份去做巡撫的可能性不算很大,更大的可能性還是留守西南省再做一屆巡撫。


    於是,他在帶著女兒季昀舒離開西南省省城進京述職的時候做了兩手準備。


    首先將家當和其他的箱籠物品全都收拾好,裝好,然後分成兩撥。


    一部分人和行李需要跟著他們一起直接到京城去述職。而另一部分人和行李則先寄存在西南省省城的靈毓女學山長陳婉婷家中,等待進京述職之後皇上最後的決定出來再做打算。


    如果皇上讓季興邦留在京城做官或者是轉任其他省的巡撫,他們就直接從西南省省城帶著那些行李物品坐船或者是坐車到那個省去,不用再中途轉道京城,省些路途。


    若是到時候皇上安排季興邦再做一界西南省巡撫,那就更好了,他們可以直接不用到其他地方去。


    直接在陳婉婷家中收拾收拾,再把東西原樣放回巡撫衙門裏就行了。


    人也免得再奔波勞頓一番。


    當然,這樣一來的話,仆役們便不可以去京城與家人們團聚了,所以挑選下人進京的時候,季興邦特意讓他以前的書童,現在的管家周平安挑選一些有家眷在京城的人,好讓他們能與家人過個團圓年。


    周平安點頭應了,去將各種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條,然後帶人跟著季興邦和季昀舒一同進京了。


    誰都不敢妄自揣測皇上的心意,擔上一個“揣測上意”的罪名。


    所以即便季興邦猜測皇上很有可能讓他再連任一次西南省的巡撫,卻也不敢托大,不敢將仆役和家中的行禮放在西南省巡撫衙門當中,免得連任巡撫的想法落空,卻在揣測上一聲,落了口時被皇上不喜,說不定還會被發落受到斥責。


    同時進京以後,季興邦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將他的管家周平安放了良籍。


    周平安作為季興邦書童,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幫了他許多,季興邦其實與他一直有很深的感情。


    再加上周平安這個人很有眼力勁兒,也非常的認真上進,努力學習,抓緊一切時間向季興邦請教問題。


    在做好自己本職工作的同時,絲毫不放鬆文化知識的學習,在知識上進步飛快。


    同時,周平安這個人進退有據,從來不會倚仗著自己與季興邦的關係,收受好處或者是欺負別人。他又很顧著家中的父母和妹妹,人品值得信賴,很受季興邦的信任。


    其實季興邦很早的時候就想將他放了良籍,讓他也能有機會去參加科舉考試,做一做官員,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可是周平安一直都沒有同意。


    一來是周平安對比季興邦和他大堂兄以及太學同窗他們的文化水平,覺得自己差得很遠。


    若是他周平安這輩子在此時放了良籍的話,一輩子撐天了最多也就是考上個舉人而已,便是三甲同進士的邊都夠不著。


    這大景朝立國已經百餘年了,舉人多如牛毛,都等著授官呢。


    一個舉人想要走上仕途,要麽有關係,要麽有銀子,而他這兩樣都不占,便是放良之後去參加科舉考試,又有什麽意義呢?


    目前他家中根本就沒有餘財。他的父母還是別人家的下人,妹妹和自己也都在奴籍之中。


    別說是像季興邦一般全家人一起勒緊褲腰帶供他念書,他們全家人連人都是別人的,累死累活連點銀子都賺不來,更別說供他念書的事情。


    二來,周平安娶了一個季府之中與他還算門當戶對的丫鬟,二人已經生了兩個兒子,其中長子念書特別聰慧,比周平安小時候聰明多了。


    所以周平安將自己所有的心血和期望都寄托在長子身上,想要犧牲自己這一輩子的科舉考試機會和仕途發展機會,將自己“賣身”給季興邦,幫他一輩子忠心幹活。


    周平安希望自己這樣的做法和犧牲能夠換來兒子的學習資源以及季興邦這個主家對兒子仕途上的看顧,為了兒子這輩子的科舉考試和仕途發展打好基礎。


    於是周平安自己已經死了走上仕途的心思,他隻是想跟著季興邦,把下人做到極致,最好是能攢下些銀子給父母妹妹贖身,給孩子一個念書的機會,日後再考慮讓孩子放良之後出去考取功名。


    於是他從季興邦身邊的書童一步一步變成了他身邊的管事,然後是季府的總管。


    便是季興邦經略西南省,也是帶著周平安這個信賴的大總管去幫他管理整個巡撫衙門上上下下的幾百號人。


    周平安也沒有辜負季興邦的信任,將西南省的巡撫衙門前院、書房等等各種管理得井井有條。


    更是在時晗雪不在西南省城居住的時候,盡心地輔助大小姐季昀舒,將後宅也管理得順順暢暢的,完全沒有出過什麽幺蛾子,沒有讓季興邦這個主人家操過半分心思。


    季興邦在周平安一直都盡心培養他的兩個兒子讀書的時候,就知道周平安定然是立誌要參加科舉,也想讓他的兩個兒子放良之後參加科舉的。


    於是在這一次周平安的長子達到了考科舉的年齡時,周平安來對他說,希望季興邦能夠給他的兩個兒子放良時,一點都不驚訝。


    但是讓季興邦驚訝的是周平安竟然絕口不提讓自己將他放良的事情。


    季興邦疑惑地問了周平安一句:“平安,你自己的學問水平也很高,起碼比你的長子、次子現在都要高好多水平,難道你不想讓自己放良之後去參加科舉考試,試試走另外一條路嗎?”


    周平安聞言之後,感激的對季興邦做了一個長揖,他知道季興邦這麽說完全是為他著想,是顧及著二人這麽多年來的情分。


    但他還是沒有改變他自己的意見,明確的對季興邦表達了他願意一輩子給季興邦為仆,在季家服務的想法,向季興邦表達了他的忠心。


    說句實話,季興邦完全沒有想到周平安會做這樣的選擇。


    在初初聽到周平安這番話的那一瞬間,季興邦心中是有些欣喜的。


    因為他覺得周平安的學識、能力都很好,他用著也很順手。周平安這些年來在季家做管家做得非常的好。為季興邦完全解決了家中的後顧之憂,是他的得力幫手。


    如果真要將周平安放良,季興邦一時之間還真難以找到一個旗鼓相當的人,可以取代他的地位。


    肯定要重新物色一個總管的人選,慢慢培養很久之後才能夠做到周平安現在這般的水平。


    若是果真周平安甘願一輩子在自己家做總管這個位置,便省去了季興邦很多很多的麻煩事情,他可以不用再物色人選,不用再辛苦地培養人,直接再和用得順手的周平安合作幾十年,想想都會覺得很舒心。


    可是驚喜過後再冷靜下來,季興邦還是放棄了這個急功近利、速成的想法。


    為什麽周平安能夠遠遠超出其他大總管的水平?為什麽周平安能將他的巡撫衙門大總管做得這麽好?


    那是因為周平安本身的能力和水平遠遠高於總管這個位置的能力水平的要求,在他放在這個位置上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季興邦與周平安之間是有著在年少之時便建立起來的深厚情誼,他不願意看見周平安屈才在自己家總管這個位置上屈才一輩子。


    季興邦還是想給周平安更大的空間和更大的舞台,讓他能夠盡情的發揮自己的能力和水平。


    於是,季興邦在書寫放良文書的時候,把周平安一家人,連他、他媳婦、他的兩個兒子全都寫上去了。


    同時,季興邦也沒有忘記當初周平安的父母以及妹妹簽賣身契是簽在了季桃花姐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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