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菀算了算,至今為止,宮裏還未侍寢的,唯她和楊景初。


    於她,薑瓚是厭惡,於楊景初呢?


    白菀正盤算著,轉頭一看,一旁的薑瓚不知去了何處。


    她下意識往台下看,隨白老太君進宮的白蕊,也沒了蹤跡。


    “本宮有些疲乏,想著去禦花園走走,你們也自便,不必拘束,”白菀朝命婦們笑得雍容大方。


    楊景初上來攙著她,道:“臣妾與皇後娘娘一塊兒。”


    幾個嬪妃也跟著起身。


    命婦們自然也坐不住了,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禦花園去。


    還未走近,便能聽見禦花園內傳來男子爽朗的笑聲。


    “我這對子,若誰能對得上來,我那台澄泥硯便贈與誰。”


    楊景初抬頭張望,一邊說:“像是舒太傅領著新科狀元他們在行酒令,對對子。”


    “這彩頭好,咱們也去瞧瞧,什麽對子這麽玄妙?”楊景初慣愛湊熱鬧,聞言便興致勃勃的要去。


    大楚男女大防並不嚴苛。


    “舒太傅,你作的是什麽對子啊?”有夫人探頭笑問。


    亭中的男子長身玉立,聞聲回首淺笑著躬身,朝白菀請安:“臣舒崎光見過皇後娘娘,也給各位娘娘請安。”


    這便是舒崎光?白菀有些驚訝。


    麵如冠玉,目若朗星,瞧著竟不過二十五六的模樣。


    年紀輕輕又身居高位,難怪柳氏偶爾提起他時扼腕歎息,聽說至今還未曾娶妻,說親的媒人幾乎要把舒大學士府的門檻踏破了。


    “哥哥,”後頭的舒瑤光走近來,朝舒崎光喚了一聲,她昂著頭,如同一隻驕傲的孔雀。


    她的嫡親哥哥是當朝太傅,而她是頗得盛寵的淑妃,朝中新貴,誰能比得上他們舒家。


    舒崎光喚了一聲:“淑妃娘娘”,才轉頭與白菀說:“不是什麽厲害的對子,作著玩罷了,皇後娘娘見笑了。”


    白菀淺笑道:“咱們楊昭儀要湊這個熱鬧,舒太傅且將那對子說來,讓她聽聽吧。”


    “煙鎖池塘柳,”後頭的緋衣郎君笑著道:“這可是絕對,太傅這方澄泥硯,又送不出去了。”


    楊景初多看兵書,若問她行兵打仗如何,她定能滔滔不絕,可論上咬文嚼字,便讓她啞口無言了。


    後頭的夫人們交頭接耳,也在竊竊私語。


    這對子,短短五個字便將煙霧蔥蘢的池塘景象描繪得淋漓盡致。


    白菀猶疑片刻,眸光流轉,瞧見岸邊的梅樹倒映在太液池中的影子,頷首淺笑道:“鏡涵火樹堤。”


    亭中乍然靜下來。


    方才說話的舉子,將這對聯來回念了幾遍,撫掌大笑,麵露驚喜。


    隻是他還未出聲,便聽舒崎光沉吟過後,也笑起來:“好一個鏡涵火樹堤,皇後娘娘果然如傳聞中那般博學多識,讓崎光心生敬佩。”


    “如此多文人舉子無法對出的絕對,皇後娘娘竟能隨口解出,倒令臣妾等人自慚形穢了,”舒瑤光高聲笑起來,嘴裏說著奉承的話,隻是她那眼中,卻沒得多少敬佩。


    “不過隨口一言,自然比不上諸位大家,”白菀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皇後娘娘又何必如此謙虛,您這句‘鏡涵火樹堤’,既能暗合上聯的包羅萬象之意,又能五行錯位平仄相對,是再合適不過的下聯,”舒崎光噙著溫潤的笑,望著白菀,舒瑤光沒想到他會幫著白菀說話,臉色登時又青又白。


    這番誇讚實在太過直白,白菀頗覺不好意思,一抬眼,卻對上舒崎光有些過於灼熱的目光,怔了一瞬後,淺笑嫣然:“太傅謬讚了。”


    太液池旁有一處瓊樓,登高可將整個禁宮收入眼底。


    節日的熱鬧向來與霍硯沒有關係,他站在瓊樓上,長指抵在鼻尖輕嗅,他鳳眸微眯,看著底下風雨亭中,兩兩相望的二人,隻覺得刺眼。


    鼻息間充盈著苦玫香,霍硯望著底下兩人的眸子越發冷寂,泠聲幽幽。


    “嘖,一錯眼便引來些狂蜂浪蝶,尋根繩子係起來算了。”


    一旁的陳福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


    *


    “舒太傅。”


    舒崎光尋聲看去。


    便見霍硯獨自站在瓊樓上,長身鶴立,團手看著他,他逆光而站,神色晦暗不明。


    白菀聽出了霍硯的聲音,正驚訝他怎麽在這兒。


    舒崎光便向她告辭,往瓊樓上去見霍硯。


    白菀能感覺到霍硯幽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看了看拾級而上的舒崎光,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掌印尋下官有何要事?”舒崎光立在門前,對霍硯道。


    他是薑瓚一黨,與霍硯可以說是爭鋒相對。


    他才站定,便見霍硯朝他招手。


    舒崎光猶豫片刻後,終於邁步走近去,外頭眾目睽睽,霍硯應當也做不出什麽出格的事。


    他才剛剛走近,正要與霍硯作揖。


    餘光裏卻見霍硯猛然抬起腿,隨後便是腰腹劇痛,他如同折翅的雀鳥,沒有任何反應的時機,直直的落入底下的太液池裏。


    一聲巨響過後,太液池薄薄的冰麵被砸穿,池水飛濺。


    一旁的命婦宮妃驚叫連連。


    舒瑤光驚恐萬狀的喊了聲:“哥哥!”


    白菀雙眼瞠圓,方才發生的一切,她全都看在眼裏,霍硯當著眾人的麵把舒崎光叫上瓊樓,又毫不猶豫的將他踹了下去。


    霍硯居高臨下的望著水裏撲騰的舒崎光,麵無表情。


    “呀,太傅莫不是吃醉了酒,連站都站不穩。”


    內侍七手八腳的將舒崎光從太液池裏撈出來。


    舒瑤光心下焦急萬分,急匆匆的追過去:“哥哥,你怎麽樣?”


    白菀腳下一頓,遲疑的望了望瓊樓上沒有動靜的霍硯。


    他站在更暗處,連他的身形輪廓也看不清了。


    最後白菀咬咬牙,跟了上去,看著一身狼狽渾身顫栗的舒崎光,有片刻啞然。


    她好像明白,舒崎光怎麽惹到那煞神不痛快了。


    “太傅這是怎麽了?”白菀有些心虛。


    天寒地凍,結冰的太液池水寒冷刺骨,舒崎光哆嗦著,幾乎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他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瓊樓的方向,霍硯已經不見了蹤跡,他在心裏咽下這悶虧,苦笑著道:“貪杯多飲了幾口酒,腳下踉蹌罷了。”


    可明明是霍硯將他踹下來的。


    幾乎所有人都是親眼目睹。


    舒瑤光心裏憤恨,不依不饒:“哥哥!明明是……”


    舒崎光瞥了她一眼,她才堪堪住嘴。


    “附近有閑置的宮殿,太傅不如尋一處更衣沐浴,也省得受了風寒,”白菀適時開口道。


    舒瑤光連連點頭。


    “請隨奴婢來。”


    白菀卻驀然聽見了本該臥床修養的,露薇的聲音。


    露薇穿著再普通不過的宮婢裝束,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引著他們往一旁的空殿走。


    白菀在電光火石之間想明白了什麽,腳下一挪,跟著走過去。


    路過禦花園嶙峋的假山時,白菀突然被一雙手扯進了山洞裏。


    雙生宮婢麵色不變,一左一右的遠遠站開。


    眼前一黑,白菀被抵在山石上,她下意識要驚叫,卻因嗅到了熟悉的苦玫香,而住嘴。


    也不知道霍硯是何時拿走了她的香膏。


    “掌印這是做什麽?”


    她感覺到,霍硯自背後鉗製著她的雙手,柔軟的絲帶被一圈一圈繞上她的手腕。


    “娘娘慣愛招蜂引蝶,不如咱家將娘娘捆起來,困在玉堂,哪兒也不許去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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