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個埋葬屍體的地方嗎?第一場車禍就發生在那裏,我也是死在那個地方的,也是從那時候認識了你的!”


    或許從那以後,它就一直存在於我身邊,隻是……我好像從未發覺過。


    我呆呆的搖頭,車子不知何時被發動了,外麵的景物不斷閃過,仿佛配合它的陳述而放的幻燈片。


    外麵飛快的閃過許多人影,那些經曆讓她們在我看來都變成了一個個陌生的輪廓。


    我經曆過這一切,但卻沒有關於她們的記憶了,我下意識的詢問它為什麽會這樣。


    “因為你的恐懼,是你自己放棄這種真實的記憶,來保全活著的!”它說著,從身邊的座位上摸出一張白色的麵具,給我帶上。


    隨著它繼續的聲音,我又想到了耗子,在它口中,他是那靈車上的屍體。又說其實他並不是死在殯儀館,而是死在那天的第二次車禍中。


    “是你殺死這個本不該死的人,不過事情總也有原因的,它似乎並不怨恨你,隻是想尋找出一個原因!”


    “不……”我感覺自己想到了什麽,立刻打斷它,“我記得在殯儀館的棺材裏,發現的並不是他的屍體!”


    “當然,因為我們是存在於不同角度,通過不同方向圍繞著時間解釋這一切的!


    “或者,你所看到的,也僅僅是眾多解釋之一而已——是耗子給你看到的一個解釋。但事實遠非如此,因為在它死後的七天裏,記憶也會分成無數種可能!


    “所有的可能都對應著同一個結果,但任意一種可能,也僅僅是事實經過的一部分!形同你自己遇到的,那個找貓的女生和殺人者,還有黑貓之死。


    “人眼睛所看到的也僅僅是事實的多個部分之一。在時間上它們隻會表現出一個確切的結果,被害者死了,殺人者瘋了,而追查這一切的警察和你全都失蹤了!


    “這是唯一的結果,但追述這結果之前的過程,卻並不是唯一的,人類的眼睛對它的窺探隻能得到其中一小部分的可能,更多的細節,卻需要許多個體的參與,才能修複整個事件的過程!


    “這未免過於複雜,恐怕你也極難理解,不過你隻要知道,自己看到的想到的,都僅僅是自己認知範圍中的一部分,想要看清全貌,就必須要不斷重複那個過程,唯一能一眼看清它全部的恐怕隻有上帝的眼睛!”


    我聽它說著,感覺越發迷糊,思緒不著邊際的遊走,仿佛周圍的世界全是用碎片的鏡子拚湊出來。


    眼睛看到某一片,又兀自跟著一個念頭想了下去,而得到的結果固然唯一,可是回顧過程卻有許多漏洞。


    “我所知道的,被你錯過的地方在於耗子曾經告訴過我,在這一切事情發生之前,它就已經預見了自己所要扮演的死者!


    “但是也像你我一樣,耗子所看到的也隻是整個事件的一小部分,因此它無法相信被自己預見的!


    “或許,這正是殺死它的原因,因為普通人的目光,始終有限,對於死亡的窺探也無法完全覆蓋!”


    想到耗子的死,我沉默著,忽然又想起來,另一個死者,於是詢問它那個人的線索。


    “殯儀館裏的屍體本就存在!因為它是被人搬回來的!我所看到的就是那個臉上長黑痣的男人,是他將屍體搬回殯儀館的!”


    周圍夜色朦朧,隻是沒有墓碑的墳墓仍舊孤立著,而透過車窗,那個地方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第五十四章 墓地


    隨著那個人的話,我思緒如飛,難以集中注意力,對它說到的內容,更覺無比陌生。


    恍惚間,我們又回到了這處荒墳之前,感覺到這地方越發淒涼,但我卻清楚記得自己就是在這裏將屍體埋葬起來的。


    跟著它下車,我的記憶漸漸清晰起來,聽它說著尋找屍體的目的,還有解釋著我自己的遭遇,也是一種不確定的過程之一。


    “或許這人根本與我毫無關係!”它揣度著,又拿手電掃過我的臉,我眯起眼睛,審視著黑暗中的這點光亮,心裏卻開始遊移不定了。


    我們一路來到埋屍之地,發現上麵還是一層新土,它展開從後車廂找來的鐵鍬,將它重新挖開。


    我覺得這鐵鍬好像挖在自己的身上,要把自己的腦袋給挖開,從中發現另一個靈魂。或者透過時間的眼睛,看清整個過程。


    這是一段漫長的過程,讓我感覺時間都好像靜止不動了,周圍靜的出奇,仿佛外界的所有生命都在黑暗中絕跡了。


    終於,對方挖到了屍體,但扒開泥土時,赫然發現裏麵是一道門似的石板,對方臉上閃過一絲詫異,隨後又看了看周圍,忽然把手電晃到了我們剛才停車的地方。


    但是我隨即看去,那馬路上哪兒還有我們的車子,整個路上全是空空蕩蕩。


    “這是怎麽回事!”它說著,又看了看那塊石板,“難道說這裏還有其他我們沒料到的可能!”


    它說著,又立刻讓我去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和日期,我摸出手機看了一眼,現在已是淩晨的兩點多,而時期卻竟是七月十五。


    我吐出這個日期時,透過對方的神色,也能夠感覺到一種無以言說的恐懼。


    “七月半!在這樣的月份裏,這樣的時間裏,難怪你會遭遇到這一切,看來這一切都不是偶然,時間因素對於我們每個人都是不可或缺的。”


    是的,在這樣的一天,我所遭遇的種種,都和這個月份和時間有關,因為七月乃是鬼月,月半乃是鬼節,屆時兩個世界互相交雜在一處。


    我們對視了一眼,又重看向那石板,這下麵或許是一座墳墓,我聽它嘴唇蠕動,默數著倒計時,隨後猛然拉開石板。


    它如門般被打開,裏麵露出一個黑洞洞的,深邃的洞口,黑暗中充斥死亡,仿佛一種黑體輻射物似的,將我們看過去的目光都吞噬了,卻不反饋出任何痕跡。


    “真的要去這個地方嗎?”我皺著眉頭,看向它,對方默然的點點頭,隨即慢慢爬了下去。


    我最後看了一眼外界,感到空前的詫異,自己居然會來這樣一個地方!居然會和這個人一起去這個地方?


    我知道恐懼會助長另一種力量,因此盡量接受這一切,並且坦然的麵對這種恐懼,磨去它的未知。


    黑暗中,我們緊緊挨著,感覺這石門後是一條陰暗潮濕的通道,耳邊隱約聽到一些老鼠的叫聲。


    “這地方你來過嗎?”前麵那個人打破黑暗中的寂靜,向我發問,我點點後,立刻又意識到它並不能看到,隨即才開口,“我來過這裏,它存在於一個女孩的日記裏!”


    “那些老鼠……”它欲言又止,“還有黑貓,我們又回到了過去的時間裏……你還記得多少……關於這個地方,是不是還有人死在這裏!你知道它是誰嗎?是什麽鬼魂又把我們帶回到了原點上!”


    我不確定,但沉思了一會兒後還是吐出了一個可能,“我曾和兩個人一起來過這個地方,為的是尋找死者的屍體,但後來……我不確定這會不會又是一個‘可能’或者事件的‘某一部分’,隻是記得,自己在七天後離開了這裏,可是其他兩人卻失蹤了!


    “其中一人是屬於這裏的,而另一個人,是一位警察!之後我甚至完全忘記這一切了!”


    對方腳步不停,“或許就是因為那個警察——他就死在了這裏,在這七天之後,才又把你也帶回到這裏!”


    我不置可否,又覺得頭腦中忽生一陣懊惱之情,不知道是對老洪的死,還是對這不斷糾纏在我身上的死亡。


    “我……如何能結束這一切!”我感覺自己身心俱疲,卻仿佛永無寧日,“為什麽我會被它們困在這七天之中!”


    對方沉默了良久才悠悠開口,“它源於決定論!那些可悲的遊魂無處棲身,生命未盡,痛苦便不會停止,


    “它們承載著生命最大的痛苦留存在這漆夜裏,沒人能理解這份痛苦,也沒人能明白它對於生命意味著什麽。


    “如同過去的時間,永遠不會被人們再提起一般,人類被遺忘所支配,他人的死亡對自己來說,也僅僅是一個故事似的過往。


    “而對於這種生死遊離之間的他們,這該是多大的苦難和折磨呐!時間也總在重複著,一遍遍死亡的過程。


    “對於他們來說,這世界是孤獨的,可怕的,無意識的!直到發現了你的存在,才如同尋到了生之國的鑰匙!”


    它規避那些看起來有些刺耳的詞句,不想以崇高的思想來束縛我承受那份屬於我的恐懼,或許它也最能夠理解我所承載的痛苦——是一個活著的人不斷在恐懼中一次次輪回,猶如無間地獄。


    這過程同樣不足與外人道,因為普通的靈魂,又如何能明白這份痛苦和詭譎,又如何能明白自己傀儡似的經曆,何以該成為這種人鬼的媒介,經受著恍惚終日,如同風燭殘年般不自控的身軀。


    我何曾自持偉大?又何該如此,自己亦不過一個普通人而已,對那混沌中所給予我的魍魎世界,感到無比畏縮,可是誰又能成為自己思想上,經曆上,可怕的感官上的救世主呢?


    我在迷惘的黑暗中遊蕩,與死亡和陰謀為伍,與人類最可怕的存在相抗!持續著,自己將麵對什麽樣的結局呢?


    我如同行屍走肉般的尋找,卻終沒有答案,我們便隻能沉默下來,遇到分叉路口,我便尋著艱難的記憶,跟著一種感覺向更深的地方靠近。


    “你害怕這一切嗎?”黑暗中,對方低聲的問,既像在問我,又像在自問,我不知回答,如同夢遊似的持續著沉默,隻是身不由己的走著。


    感覺到了老洪的存在,距離上越來越近了,終於我將一隻手撫在了一個門洞上,這才想起它剛才的問話,苦笑了一聲,茫然的回答,“不怕!”


    我為什麽要懼怕呢?自己明白終有一天我會習慣於麵對它們的,無論這一切都是什麽,自己也總會習慣下來的,這混亂的一切,雖非生來如此,自己也曾看到過光亮之時,但黑暗既已降臨,我們除了接受它,習慣它之外,又還能用什麽來彌補自己呢?


    “找到了!它一定就在附近!”我緩了緩神兒,可是透過手電光看過去,發現門洞裏出現了許多通向不同方向的通道。


    它們向黑暗中延伸,內部更是四通八達,形同一個地下世界裏的蜂巢,而且一股股濕冷的風從其中鑽過來,期間夾雜著一股腐臭味,既有老鼠的屍體,也有人類的骸骨,仿佛一場命運的推演實驗,呈現在記憶裏的,無外乎是26號的宇宙。


    記憶在這裏變的不著邊際,我努力回憶,可仍舊想不起更多有用的線索,所以不敢貿然向前走去,隻怕進去容易出來難。


    裏麵出入口眾多,而且處處透著冷瑟的風,如同我這混雜在一起的記憶,每個地方都存在著一些模糊不清的感覺,但它卻始終是黑漆漆一片。


    第五十五章 門扉


    風從千瘡百孔似的洞穴裏而來,帶著一種死氣,夾雜在黑暗的空間中,仿佛能夠將我們的生命和記憶都凝固。在這裏透不過氣來,壓抑的死寂之中,一遍遍的探尋,一遍遍的摸索著周圍每個洞口,並從回憶尋找關於這個洞口的線索。


    它也在尋找,我們目光和手電光掃過彼此,並迅速鑽入那些洞口裏,不一刻又離開,繼而重複這個動作和念頭在另一個洞口。


    ”這裏……好像有一些聲音,你過來聽一下!”對方忽然驚訝的向我開口,我也立刻靠近它所在的那個地方,耳朵湊到洞口,果然聽到一些嘈雜而奇怪的聲音。


    無法分辨它們究竟是什麽,是說話聲,還是腳步聲,亦或者是摩擦聲,總覺得有些記憶,卻仍舊無法完全抓住這記憶給我的切實感覺。


    ”其他地方,也有這種聲音嗎?”對方聽後,茫然的搖了搖頭,我想還應該確認這一點,但它卻猶豫了好久,最終選擇進入這條通道。


    或許這聲源也會在其他地方擴散,但它始終堅信聲音就是從這裏傳出來的。


    我不置可否,還是跟它一起向那個地方摸了過去,黑暗中,我在牆壁上留了個記號,以防萬一。


    走入這個地方時,我感覺自己的記憶越來越模糊,越來越不可靠,甚至想到這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隻是耳朵裏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了,我們正在靠近它。


    正如它的推測,這聲音就在這裏,或許就在出口處,那聲音指引著我們來到這裏,出口也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除了那聲音外,我還能聽到自己激動的心跳聲,這一切夾雜在一起,卻越發讓我覺得它是如此的真切。


    洞口出現,手電光透過麵前的它照了出去,那目光在黑暗中不斷扭曲延伸,又擴散開來,就看到洞口外的空間,是個鬥室,四周圍全是石頭砌成的,壁上懸下一段鐵鏈,而在鐵鏈上束著一具屍骨。


    那屍骨已腐朽不堪,曆經了時間的磨難,身上的血肉幾乎脫落殆盡,如同一團爛泥似的掛在骨架上,泛著一股惡臭,搖搖欲墜。


    在下腳的地麵,已經汙濁斑斑,有鐵汁和血水匯合凝固起來,造就了一種最直觀上的死亡之景。


    這裏究竟發生過多麽可怕的死亡之事?我駭然停步,愣愣的打量著那個低聲——在剛才聽到的聲音繼續響了一會兒,又忽然轉變成另一個記憶深刻的簌簌聲。


    我循聲望去,就看到在那些爛泥似的腐肉和鐵鏽上,蠕動著許多黑毛老鼠的蹤影,那聲音就是它們在這裏啃食血肉的聲音。


    想到這一切,我直覺毛骨悚然,通過這聲音,刺激著我的記憶,和眼睛所看到的世界。


    恍惚中,又好像透過另一雙眼睛放射出了奇異的光色,漸漸理解了我曾不知道的另一部分的過程。


    那日記裏的人是因為看到了這一切,這可怕的未來——她竟是因為預見了現在,才發瘋的!她的母親恐怕也是如此。


    因為早早的預見了觸目驚心的可怖,使自己無法承受死亡之重,和恐懼之形,被眼睛中的世界吞噬。


    透過這曾被另一種眼睛窺視的境地,我也仿佛能明白事情的起因,盡是因為她們曾看到未來,又無法接受它,想改變卻終發現自己無以改變,最終墮入這樣的未來之下。


    木然的看著這一切,想著曾注視它時絕望的目光,心裏久久無法釋懷,或許這又全是自己的臆測,其中幾分是真?幾分又是假呢?


    那些老鼠也不怕人,隻在我們靠近時,對它們產生了一些威脅,仿佛是抵禦外敵似的,衝我們嘶叫了幾聲,又惺惺的走開了。


    這是它們所生活的地方,而對於它們來說,我們就是外來者。它們慣於陰暗,也不曾臆想到外麵的光芒,被這樣白熾的光一照,便自逃開。


    來到這個地方,更讓人感覺不安,但四下尋找著關於她們的線索,還是略有發現的,在靠牆的地方,發現了從筆記本上撕扯下來的紙張。


    我拾起那東西,將它湊到手電光下,仔細端詳,上麵的字跡透過血跡映了出來。


    一些歪歪扭扭的文字映在光芒之下——“不要靠近這裏,不要靠近這個時間!你的眼睛將會看到可怕的結果,對於審視命運的目光,它透過陰森空洞的視線,放射出可怕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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