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夫人此前並未見過謝蘭胥,也沒人告知這位是剛回京的琅琊郡王,單看年紀,以為他是大理寺的某個低級官員。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對我動刑,我父親饒不了你!”柳氏虛張聲勢地威嚇道。


    “夫人放心,我是來帶你回家的。”謝蘭胥說。


    “回家”


    半個時辰後,謝蘭胥和柳氏出現在了朱府後花園。謝蘭胥在一間石亭子前停下腳步,亭子看上去沒什麽特別,一桌兩椅,石桌上擺著一個黑白棋盤,兩個蓋著的棋簍緊挨一側。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我要回家!我要回國公府!”柳氏看著周圍,露出驚恐表情,似乎十分抗拒這裏。


    “夫人不必著急,先陪我下一盤棋吧。”


    謝蘭胥一招手,兩名千牛衛就將柳氏按到了亭中的石凳上。


    他在柳氏對麵坐下,率先拿起黑子。


    “你在搞什麽把戲我不下棋!我不會!”柳氏掙紮不脫,惱羞成怒道。


    “可你應當看過很多遍吧”


    謝蘭胥的話就像一把磨尖了的匕首,準確無誤地插進了柳氏的喉嚨。


    她大睜著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謝蘭胥,張開的口忘記了合上。


    “不過可以理解,因為你站得很遠,”謝蘭胥拿起白子下了一步,抬起頭來,微笑著看著大驚失色的柳氏,“在那邊的閣樓上。”


    謝蘭胥沒有用手去指,柳氏也沒有轉頭去看,但她十分清楚,謝蘭胥所說的那個位置。


    “這個距離,能夠眉來眼去,但是要想看清棋局,”謝蘭胥微微歎氣,將一枚黑子放上棋盤,“就難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柳氏麵無人色,厲聲喝道。


    自己和自己下了一會,棋局陷入僵局。


    下一步怎麽走,他毫無頭緒。


    如果荔知在就好了。


    “朱海清每到天氣晴朗的時候,就會帶朱靖來此讀書下棋。看似是父子情深,實際是在和自己的兒媳暗通曲款。朱靖之死,我猜——”


    謝蘭胥笑道:


    “也是因為朱靖無意之中,撞破了你們的偷情場麵吧。”


    “你、你好大的膽子,我要讓父親殺了你!”柳氏的臉忽白忽紅,激動不已。


    “好啊。”


    謝蘭胥微微一笑,從石桌前起身。


    “本王會令人修書一封,請柳國公來詔獄與你相見,不過,得等到你罪有應得之後。”


    “你……”柳氏顫抖了,“你究竟是什麽人”


    謝蘭胥笑了笑,還是那麽溫潤有禮,周身氣息卻如深山寒潭。


    “有什麽話,等三司使在的時候再說吧。”


    作者有話說:


    今天看了下大綱,之前一直有人問我逐鸞大概多少字,現在寫了一半了能夠估算了  大概四五十萬吧


    第68章


    “什麽, 禮部尚書竟然殺了自己的兒子”


    宮正司裏,伏案處理宮女內務的荔知身後不斷傳來竊竊私語。


    那是兩個低階女官在談論剛剛席卷宮中的驚天醜聞。


    “而且還是因為和自己兒媳扒灰被發現——真的是為老不尊,精蟲上腦,虧得是禮部尚書呢!”


    宮女掩嘴輕笑的聲音。


    “我看啊, 他們禮部那些人, 可有一段日子抬不起頭了。”


    “聽說皇上派了高公公去代天查審……”


    “高公公那張臉我瞧了就害怕……”


    “宮中誰不怕高公公……”


    兩個小宮女逐漸離題的低聲議論,被馬宮正一聲嚴厲的咳嗽製止。


    高公公的八卦, 馬宮正顯然沒興趣。


    “就是不知道鬧這麽大……白秀秀以後又能怎麽生活呢”


    不知是誰低若蚊吟地說了一句, 荔知手中的狼毫頓了一頓。


    白秀秀的案子在三司重審下終於水落石出, 朱海清在詔獄之中供認不諱,朱靖之死是因為撞見了他和柳氏的偷情, 為了不讓日後繼承家業的二少爺對他起罅隙,隻好殺死了朱靖, 嫁禍給白秀秀。


    朱海清老淚縱橫, 口口聲聲說著自己的迫不得已。


    但是已沒有人在乎了。


    朱海清免去所有職務, 秋後問斬,柳氏因為柳國公的極力求情,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剃發為尼,青燈常伴。有了這樣的名聲,恐怕柳氏去了尼姑庵, 後半生也不會好過了。


    白秀秀帶著銀環離開京都那一天, 荔知特意讓嘉穗嘉禾前去相送。


    她為白秀秀準備了一包銀子,即便白家讓她去鄉下以療養之名, 孤苦一生, 白秀秀也能靠這包銀子做些小生意。


    和朱海清沆瀣一氣, 偽造驗屍報告, 屈打成招的大理寺卿同樣落馬,謝蘭胥因為審查有功,擢升為大理寺卿。


    距離他剛剛回京被封為少卿,還不到一月。


    新任禮部尚書,就像荔知和謝蘭胥猜測的那樣,是鳳王的人。


    敬王和鳳王因為沒有官職,不能參與早朝,但早朝上處處都是他們的身影。


    敬王一下子丟掉大理寺和禮部兩個王牌,元氣大傷。他們的人自然對不遺餘力幫忙查案的謝蘭胥恨之入骨。


    金鑾殿上,皇帝屬意謝蘭胥繼任大理寺卿的旨意,遭到不少的攻訐,這些持反對意見的人,無一例外都是敬王派。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謝蘭胥有理有據反駁攻訐的時候,為他搖旗助威,附和讚同的,便是鳳王派。


    朝中的黨派之爭已然到了水火不容的時候。


    在她將幾樁違紀事件登記在冊,轉交給馬宮正後,馬宮正說:


    “荔司正,今日有新的宮人入宮,教導抽考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荔知從善如流,又去接引新的宮人。


    宮道上的宮人無論認不認識,都主動和她打著招呼。宮正司專門稽查宮人,誰也不願得罪。雖然俸祿少,但宮人的孝敬算上去,也不算清貧的差事。


    這段日子,荔知也遇到過有小宮人向她行賄,不過她都婉拒了。


    將馬宮正交代的考察事項辦妥後,荔知返回宮正司的路上,途徑東宮,不禁駐足。


    紅牆綠瓦的背後,隱約可見層樓疊榭。高大的紫薇樹探出紅牆,鬱鬱蔥蔥的葉片,掩映著明亮的琉璃瓦。


    她深深地望著紅牆背後那個未知的世界。


    為什麽前朝末代皇帝,會擯除一眾兒子和其他女兒,將寶藏的秘密交付給魏婉儀


    因為他知道,魏婉儀會是唯一活下來的崔朝皇室。


    末代皇帝賭對了,他賭贏了當今皇帝的眥睚必報,疑神疑鬼,崔朝皇室男丁一個不剩,公主也難得善終,唯一一個過得還算安穩的,就是魏婉儀。


    因為太子為她向皇帝求了情,皇帝便裝作仁慈的樣子,將魏婉儀賜婚給了太子。


    如果她是前朝公主,會將寶藏的秘密藏在哪裏


    如果她是前朝皇帝,會用口述,還是圖紙的方式,將寶藏的秘密流傳下來


    荔知正陷在沉思裏,忽然被一個聲音叫醒。


    “……荔姑娘。”


    荔知恍若夢醒,看清來人是誰後,心頭一驚,旋即跪了下去。


    “奴婢見過鳳王。”


    剛剛那一眼,她不敢細看,隻覺得看到了一抹耀眼的紅菖蒲色。


    鳳王怎會向她搭話


    “起來吧,我一向不講究這些虛禮。”謝鳳韶似有不悅,少年人的聲音清脆率直。


    荔知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長久的沉默裏,荔知能感覺到鳳王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不去。


    “鳳王若無要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荔知剛要行禮告退,謝鳳韶忽然開口。


    “河安公主的賞花宴,你為什麽不去”


    荔知下意識地抬頭看向謝鳳韶。


    少年鮮衣似火,金冠玉帶,一雙烏黑發亮的眸子黑得像是水裏剛撈出的瑪瑙,帶著宮中少有的張揚。


    他的年紀應該和謝蘭胥差不多大,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兩個極端。


    她隻看了一眼,便重新低頭恭敬道:


    “回稟鳳王,那時奴婢赴京不久,家中人手不夠,奴婢要親自采買等,所以沒能赴宴,但也回了帖子說明此事……”


    荔知不知他是敵是友,此行目的,隻能字字斟酌著回答。


    謝鳳韶看上去並不滿意她的回答,但是他也沒機會再說什麽了,皇帝身邊的小侍人從宮道前方走出,見到和荔知呆在一起的謝鳳韶,眼中閃過一抹吃驚。


    “奴婢見過鳳王殿下。殿下可有什麽要吩咐的”


    “……沒什麽。”


    謝鳳韶看了荔知一眼,帶著他的隨身小侍離開了這裏。


    鳳王離開後,皇帝身邊的小侍人才走到荔知麵前行了一禮,說:


    “荔知姑姑,皇上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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