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儀望再次低語。


    一個惡毒的計劃漸漸成型。


    ……


    三日後,早朝。


    謝蘭胥進宮的一路上都在感受矚目。到了金鑾殿,周圍的大臣都在悄悄地打量他,竊竊私語。謝蘭胥似乎什麽都沒察覺,站在他慣常站的地方,神色自若。


    “皇上駕到——”


    眾大臣迅速分成文武兩隊,整整齊齊地站成幾排。


    一身明黃的謝慎從大步走到龍椅前,撩袍坐下。高善一如既往站到了他的身後,如同一個深色的影子。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高喊。


    “眾愛卿平身。”謝慎從淡淡道。


    看見皇帝這副麵孔,眾人心中都打起了鼓。


    這位皇帝,笑的時候不一定是開心,但不笑的時候,一定是不開心。


    至於是什麽讓他不開心,眾人心裏多多少少都有些數。


    “眾位愛卿,這民間好像最近不太平靜。朕聽說,流言蜚語都跑進宮中來了,有誰能告訴朕,這是怎麽一回事啊”謝慎從說。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沒有人站出來回話。錢儀望身為二品左都禦史,站在隊伍前排,垂著眼一話不發。


    他不說話,敬王派也跟著明哲保身。


    最後,還是鳳王派的人站出來說:“回皇上,最近有一本講野史秘聞的小說火了起來。裏麵提到崔朝留下的巨大寶藏,街頭小兒都在傳唱一首藏寶詩。”


    “是什麽藏寶詩”


    “黃金億萬兩,深山處埋藏,誰人識得破……皇……”大臣吞吞吐吐,在謝慎從的催促下說出最後半句詩文,“皇帝你來做……”


    充滿戲謔和大不敬的藏寶詩讓金鑾殿上為之一靜。


    “崔朝寶藏……朕也是好久沒聽到這個詞了。”謝慎從笑了起來,“可這崔朝寶藏,不是無稽之談嗎”


    滿殿寂靜,無人說話。


    “琅琊郡王,你覺得這是無稽之談嗎”


    謝蘭胥平靜如常,在眾目睽睽下不慌不忙地揖了揖手。


    “依微臣之見,前朝寶藏不一定存在,但一定有幕後黑手在煽動民情。”


    敬王派一個接一個地跳了出來。


    “皇上明明在說寶藏的事情,你怎麽就拉扯到民情去了”


    “琅琊郡王說這話,不會是想和自己撇清關係吧”


    “畢竟琅琊郡王的母親是前朝最後的公主,指不定心裏知道些什麽呢!”


    金鑾殿上,一時議論四起。


    “對於前朝寶藏,你可曾聽說過什麽”謝慎從看著謝蘭胥的眼睛道。


    “回皇上,微臣也是最近聽說了這本野史秘聞,才知道前朝寶藏能和自己扯上關係。”謝蘭胥說,“如果前朝寶藏真的存在,那麽造謠生事,推動民情的這個幕後黑手,說不定知道什麽。”


    謝慎從摸著下巴,陷入思索。


    片刻後,他開口道:“既如此,朕就將此事交予你。限你一個月內,要麽拿出此事背後的幕後黑手,要麽就找出傳言中的寶藏所在。如果一事無成,朕將視你有意遷延枉顧。”


    謝蘭胥揖拜:“微臣領命。”


    下朝後,謝蘭胥在各異的目光中走出金鑾殿。


    他沒有直接回府,而是轉了個方向,直接去了前朝更深處的女官官署群。


    謝蘭胥走進宮正司的時候,正在辦公的女官都愣住了。


    馬宮正正好帶著另一名司正外出辦事,官署裏職位最高的就是荔知。


    人多眼雜,荔知公事公辦地對謝蘭胥行了一禮。


    “郡王殿下忽然駕到,不知所為何事”


    “我找馬宮正。”謝蘭胥說。


    “馬宮正外出不在,殿下可是有急事”


    “不急,我就在這裏等她回來罷。”


    宮正和司正都有獨立的辦公書房,荔知將他請到自己的書房,又讓宮正司裏打雜的宮女泡了一壺茶來。


    茶送到後,兩人確認一時半會都不會有人打擾後,這才開始真正的談話。


    “皇上命我徹查京都關於前朝寶藏的流言,一個月內要麽拿出寶藏,要麽拿出造謠生事的人。”謝蘭胥說。


    荔知對他的來意早有預料。


    不光是民間,這幾日就連後宮之中都在流傳謝蘭胥和前朝寶藏的傳言。


    說什麽的都有。


    “實不相瞞,馬宮正帶著司正外出辦的事,正好和阿鯉有關。”荔知說,“今日一早,有兩名宮女因為議論皇家密辛而被舉報。”


    “馬宮正調查後發現,不僅是這兩名宮女,宮中許多人都在討論一個不知源頭的流言。”


    “什麽流言”謝蘭胥問。


    “有人說,廢太子謀逆,是因為從前朝公主身上獲得了崔朝皇帝逃亡路上藏起來的寶藏。”荔知看著謝蘭胥的臉色說,“流言的源頭,馬宮正還在調查。”


    她仔細觀察著他臉上的每一個變化。


    雖說廢太子的高尚之名傳遍大江南北,但保險起見,荔知還是詐了詐他。通過謝蘭胥的表情,荔知知道了,流言隻是流言。


    “如果我父親肯對寶藏有興趣,那就不會死了。”謝蘭胥用諷刺的語氣說,“他到死都堅持著自己的大義,所以才會家破人亡,血濺三尺。”


    荔知覆住謝蘭胥放在茶幾上的手,輕聲說:“阿鯉打算怎麽做是找出前朝寶藏,還是捉到幕後黑手”


    “自然是容易的那一個。”謝蘭胥說,“即便是我想找出前朝寶藏,一點線索也沒有,如何入手”


    “阿鯉想找到前朝寶藏嗎”荔知看著他的眼睛。


    謝蘭胥和她四目相對,眼神平靜而堅定。


    “想又如何父母從未對我提起過前朝寶藏,父親更是對此不屑一顧。即便我想找到,也沒有線索。”


    “太子妃從未囑咐或者暗示過什麽嗎”


    他低下目光,看向茶盞上升起的熱氣,仿佛在回憶另一個場景。


    “在我記憶中,未曾有過。”他說,“或許,母親什麽都不知道。即便她知道,可能是不願將我卷入紛爭,所以什麽都沒有告訴我。”


    荔知還想追問,謝蘭胥忽然銳利起來的眼神讓她警醒過來。


    “服侍過我母親的春蘭姑姑,可有對你說過什麽”


    荔知心中警鍾大響,表麵上,她仍一如平常地笑了笑。


    “她說的無非是太子妃的桂花糕一類,畢竟,她沒有近身服侍過你的母親。”


    她的理由應當是取信了謝蘭胥,他眼中的銳利像退潮的海水一樣消失得一幹二淨。


    “對我來說,母親沒有秘密,隻有病痛。”他說。


    他仍坐在宮正司,心靈卻已飛回遙遠的東宮湖心樓。


    母親看似柔弱,實際是個倔強要強的女人。這一點,在她發病時表現得淋漓盡致。


    “每到陰雨天氣,她的跛腳就疼痛難耐。即便疼得以頭搶地,她也不願示弱讓人按摩服侍。在她發病的時候,我們所有人都是她的敵人,她的亡國仇人。”


    “太子妃的腳是怎麽跛的”


    “南逃時躲避追殺,從高處摔下馬。自那以後就跛了。”謝蘭胥說。


    荔知正要說話,馬宮正聽說琅琊郡王來了,快步趕回宮正司。


    謝蘭胥要詢問關於宮中流言的事情,這是馬宮正的調查結果,荔知自覺退了出去。


    她站在廊上發神,想著謝蘭胥剛剛透露的信息。兩個正在交談的宮女從走廊另一頭走了過來。


    離得近了,荔知聽見她們的說話聲。


    如一記重錘,將她從對寶藏的遙想中打回現實。


    “你們剛剛在說什麽”她脫口而出。


    “啊,荔司正——”兩個宮女連忙向她行禮,“我們在說,宮中來了個新人,聽人說是一路哭著來的呢。”


    “新人叫什麽名字”荔知喉嚨發澀。


    “姓鹿,好像是叫鹿窈。”宮女笑道。


    兩個宮女漸漸走遠了。


    荔知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渾身冰冷,心裏堵得厲害。


    鹿窈——


    她刺穿的少女。


    第70章


    鹿窈入宮, 初封采女。


    作為時隔兩年入宮的新人,又有皇帝欽點的名頭,六宮都睜大了眼睛,觀望寵冠後宮的怡貴妃會不會遇到勁敵。


    沒想到, 鹿采女侍寢的第一晚便觸怒了龍顏, 從哪兒來,便被一床錦被裹著回了哪兒。


    荔知聽說這件事的時候, 流言已經在宮中傳了一夜。


    鹿窈出身低, 隻是平洲一個八品小官家的女兒, 她初來乍到,宮中無人與她交好, 嘲笑起來的時候倒是不遺餘力。


    荔知沒有參與宮人們的說談,找了個借口, 趁著外出辦事的時候, 來到鹿窈所在的靜蘭閣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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