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噴出粗厚的熱氣,像是個大網一樣密不透風地罩在了整個場地上,比那沉重的鐵絲網更罩得人發悶。


    朦朦朧朧地,將殿的人和場地都隔絕了開來。


    它一隻腳刨著地蓄力,指甲刮蹭著漢白玉板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它倏然衝過來,雲歲晚想要躍起躲開,白虎卻突然轉了個方向,一抓將她在空中拍在了地上。


    砰——


    雲歲晚摔在了地上,後背撞得生疼。


    吳太師眼角漏出笑意,“瑞王妃花容月貌,要是就此香消玉殞就可惜了。”


    楚修遠手上的瓷盞被捏出了細碎的裂紋,但麵上還是雲淡風清。


    “王妃是在戰場上拚殺回來的戰士,自然不會像太師的門下那般嬌弱,太師多慮了。”


    吳太師被戳到了痛處,偏偏對麵是瑞王殿下,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但餘光瞥到了上首的帝王。


    雲歲晚占上風的時候不見文安帝有多少喜色,如今落了下風,文安帝的臉色比前兩位兒郎死的時候更難看。


    這也不難理解,那兩位兒郎是為國爭光。


    但雲歲晚是不自量力。


    吳太師看著對麵的瑞王殿下,若是失了聖心,不知道這位王爺是否還能維持得住這樣高高在上的姿態。


    嗷嗚——


    吳太師正得意,場上突然傳來猛虎的哀嚎聲,他立刻看過去,隻見雲歲晚正騎在白虎身上,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來的匕首,死死插進了白虎的眼睛裏。


    白虎吃痛嚎叫,到處打滾,都沒有把身上的人甩開半分。


    白虎的血順著糜爛的眼皮和雲歲晚白皙的指尖流出,染紅了大片的皮毛,殿內的女眷都是一驚,不少人都擋住了眼睛。


    騎在白虎身上的人沒有半分手軟,她轉動著匕首,鋒銳在白虎的眼眶中攪動,臉頰染了血色也不曾停手。


    龍敘封使勁吹著哨子,白虎愈發癲狂,卻越來越沒有反擊之力。


    他慢慢放下手,看著白虎背上開出的那朵分外妖冶的花,猩紅的血和陰鷙的手段不曾損她半分容貌,倒是讓她更添豔色。


    像是地獄中走出的曼陀羅,明明身帶巨毒,還是讓人不自覺地被吸引。


    世上竟然有這樣桀驁的女子,她才不是大夏那些附庸夫君的菟絲草,她是該長在沙漠的驕陽。


    龍敘封無法言說這一刻的震憾,他沒有被羞辱的憤惱,卻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另一層心思,他,想要得到這個女人。


    白虎漸漸安靜了下來,甚至對雲歲晚討好起來,它小聲嗚咽,祈求一條生路。


    殿內的眾人似是和白虎的靈魂連接到了一起般,都震驚又害怕地看著雲歲晚,殿上隻有一個人與眾人皆不相同。


    楚修遠摩挲著杯緣,滿臉驕傲。


    雲歲晚猛地從白虎眼中抽出了匕首,白虎痛得長嘯一聲,卻氣勢全無。


    她從腰間抽出鞭子,吧嗒一聲,匕首尖銳沒入鞭子裏,金鞭恢複了原狀。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雲歲晚會放過這白虎的時候,她長鞭倏然繞過了虎頭,直接勒殺了白虎,翻身從死虎身上躍下。


    太監不敢耽擱,立刻為雲歲晚打開了鐵絲網。


    雲歲晚渾身是血,一進大殿就帶進了濃重的腥甜氣息,逆光而來,晃得眾人差點睜不開眼。


    她單膝跪地,“陛下,白虎容貌殘損不配侍君,微臣為陛下留了上好虎皮。”


    文安帝愣了半晌,旁邊的大太監趕緊給他斟了一杯酒,掩蓋帝王的震驚。


    文安帝慢慢回過神來,“好,好,不愧是我大夏的女兒,白虎有何稀奇,我大夏女子才不豢養那種俗物。”


    他喜不自勝,“賞!”


    說完後,似是想起來自己封侯賞金的承諾,雖然有些後悔,但君無戲言。


    “封忠勇侯,賞千金。”


    吳太師蹙眉,立刻從位置上起身,“陛下,我大夏從未有過女子封侯的先例。”


    端淑最瞧不上這套頑固不化的說辭,“我大夏也從未有男子殺了這白虎。太師,你太師府的小姐也有封侯的機會啊,怎麽不來爭搶呢,是不想被封嗎?”


    吳太師被噎住,端淑公主向來行事不羈,他不與女子計較,但雲老將軍本就威望厚重,他攀上了瑞王府做親家就算了,還得了個封侯的女兒,日後還哪有他們文臣的地位。


    他又想說話,楚修遠悠悠開口,“太師,君無戲言,你想讓皇上收回自己的話?”


    這一頂帽子扣下來,吳太師一時語塞。


    文安帝揮揮手,“女子封侯的確於理不合,那就....封雲老將軍吧,老將軍教女有功,封忠勇侯。”


    雲歲晚本也不在乎爵位,隻是不想讓戰爭的勝利被掩埋而已。


    她瞥了眼禦上龍座,“謝主隆恩。”


    第一次,她覺得這個位置上的人,的確可以換一個。


    這樣出爾反爾昏庸無德得君主,的確德不配位。


    回到位置上,她愣了下,一閃而過膽大包天的想法,把自己也嚇了一跳。


    楚修遠給她倒了一杯酒,“恭賀王妃凱旋。”


    他鼻鋒英挺,棱角分明,眉眼上挑,如三月春風解冰封。


    雲歲晚回過神,與他碰了下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楚修遠對她越溫和,她越不自在,明明是即將分別的兩個人,他越是如此,就讓她越是胸口發悶。


    宴會結束,雲歲晚早換了一身宮裝,與楚修遠並肩離開。


    吳詩雅又被家中要求與西厥的皇子公主同路。


    她不情不願地走過去,龍敘封隻是瞥了她一眼,眸光就落在了走在前麵的瑞王妃身上,目光炯炯,毫不掩飾。


    “不知大夏有多少如瑞王妃一般的女子?”


    吳詩雅本就不喜歡雲歲晚,此番她出了風頭,就愈發看雲歲晚不順眼了,她輕嗤,“如她一般離經叛道不守規矩的整個大夏找不出第二個。”


    龍敘封眯了眯眼,“那可真是可惜。”


    這樣的女子不能做自己的王妃,真是太可惜了。


    吳詩雅心間一動,發現了龍敘封對雲歲晚的眼神很不對。


    她在那一瞬間竟然不是竊喜西厥皇子有了心儀的目標,而是雲歲晚一個有婦之夫竟然勾引西厥皇子,當真不知廉恥。


    龍碧瞳與龍敘封的心思截然不同,她隻覺得雲歲晚的行為是對他們西厥的踐踏。


    龍碧瞳不是個傻子,她知道先前吳詩雅向自己誇獎楚修遠定然是有別的心思,悠悠小聲說了一句,似是自言自語。


    “若瑞王妃死在白虎利爪下就好了,本公主也就有機會取而代之,嫁給瑞王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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