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太師在朝堂上的確一手遮天,上京城傳的沸沸揚揚的事情,那麽多禦史大人,竟然沒有一位在堂上參他一本。


    早朝時,文安帝坐在上首,聽著他們一個個報著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差點打了個嗬欠。


    “興昌伯回京述職的事情不是早就定好的嗎?還需要拿出來討論一遍嗎?”


    他隨口打斷了高談闊論的那位禦史。


    早就說了興昌伯兒子留守在邊境,興昌伯帶著妻女回京,不知道這人還在嘮叨什麽。


    其實興昌伯的事情會被一再拿出來說,文安帝也不是不知道原因。


    如今朝堂上五皇子正是春風得意之時,立在朝堂上的成年皇子就剩下了他一個,背靠瑞王,外祖家又有興昌伯這麽個掌兵的舅舅。


    自然是風頭無兩,是以朝臣自然對興昌伯返京的事情慎之又慎,生怕沒伺候好得罪了自己的好兒子。


    文安帝心中冷笑,他還春秋鼎盛呢,這些人竟然就替他選好了下一任君主。


    他摩挲了下指尖,“諸位愛卿莫不是覺得朕不過四十幾歲,就開始成了聾子瞎子?聽不見也看不見了?”


    文安帝聲音似是漫不經心,卻打在了所有大臣的心間,朝堂上頓時呼啦啦跪了一片。


    “皇上恕罪。”


    “恕罪恕罪?你們不說自己有什麽罪,我如何恕?”


    明明知道帝王不可能這麽快就知道宮外的事情,吳太師還覺得心口發冷。


    以往每當這個時候,都是自己這個文臣之首開口試探帝王心意,但今天他卻張不開這個嘴。


    就算諸位大臣都看向他,他也隻是垂著腦袋,不發一言。


    他想做鵪鶉,文安帝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做帝王的,最忌諱被人架空。


    眼瞧著自己前腳剛下的聖旨,後腳就被人打臉,這麽多大臣,這麽多嘴,竟然沒有一個人提醒自己。


    一想到這,他怒火中燒,“吳太師,你沒有什麽想和朕說的嗎?”


    吳太師冥冥中感覺到是那件事敗露了,但當著這麽多文武大臣的麵,要他如何開的了口。


    他三代重臣的臉麵讓他沒辦法當著眾人的麵承認自己的錯,他覺得皇上也給自己這個麵子。


    卻沒想到,若是他沒有自作聰明,也許帝王的確會給他這個麵子,但現在,帝王隻會沉浸在自己被架空了的恐慌和憤怒中。


    文安帝隨手從禦案上扔下了一道折子,“盛世太平?吳太師,這是你該給朕上的折子?你搞出那種醜事,還有臉給朕上這種折子?”


    吳太師想要辯駁,文安帝卻不給他機會了。


    “太師府欺上瞞下,但朕念在太師是三代老臣的份上,不追究太師責任。”文安帝緩緩開口。


    吳太師剛鬆了一口氣,就聽文安帝繼續說:“但太師年紀大了,府上小輩卻不能勸阻長輩,可見家風不謹,吳家滿門除太師外,皆降一級。”


    吳太師手指猛地抓地。


    雲歲晚窩在楚修遠書房的貴妃榻上,乍一聽見這消息,直接噗嗤笑了出來。


    吳太師隻是讓文安帝丟了麵子,文安帝卻讓吳太師裏子麵子一樣不剩。


    明知道這老頭最在乎的就是家族臉麵和前途,現在一出手就打了吳家一巴掌。


    家風不謹?吳家的百年清名完了。


    全家都降一級,擺明就是告訴別人吳家要完了。


    要知道,世上大多數人都是牆頭草,隨風倒,你強自然攀附,你弱,可就不止要離去了,還要踹你一腳。


    “文安帝最狠的就是說吳太師老了,這不是擺明了告訴別人,這個第一輔政大臣的位置不穩,你們都有機會?”


    雲歲晚支著胳膊,“人最危險的時候不是在低穀,而是在頂峰的時候,卻無人敬畏,倒是人人都想拉扯一把。”


    吳家這一回可是結結實實受了重創,至於什麽時候能恢複,就不一定嘍。


    雲歲晚舒坦了,叫這老頭成日地跑出來叫囂,也該讓他安分點了。


    她翻了個身,抬手烤著小火爐,“楚紹譽最近很是高興吧。”


    楚修遠握筆批文書的手一頓,點了點頭,“他舅舅要回京述職了沒準能趕上他大婚呢。”


    “大婚?”


    雲歲晚倏然坐了起來,眼睛亮得像兩顆琉璃珠子,“陛下答應了他和沈淺淺的婚事?”


    楚修遠點頭,彷佛是沾染了雲歲晚的喜意,頰邊在冬日裏多了些暖色。


    “沒有下旨,但口風鬆動了許多。”


    雲歲晚眉眼彎起,“看起來吳太師的事情,讓我們陛下張了些良心,知道外臣裝得再忠心,也不如兒子貼心了?”


    “我看也未必。”楚修遠麵露憂慮,“紹譽隻怕最近是太順了些,萬一不小心被陛下抓了把柄,才是真的萬劫不複。”


    從高處摔下來,才摔得夠痛。


    “捧殺?”雲歲晚沒想到一個爹,竟然會給自己的兒子用這招。


    但是她還是很高興,畢竟沈淺淺和楚紹譽是自己親眼看著一路走過來的,沒有人比她更希望他們兩個修成正果。


    “楚紹譽娶了沈淺淺可就不能再納妾了!”雲歲晚板起臉。


    楚修遠嗤笑,為自己大侄子叫起怨來,“他那些妾室本也是掩人耳目的,他可一個都沒碰過。”


    “不行,我得去找淺淺,看看她現在高興成什麽樣。”雲歲晚掀開毯子,噠噠噠地跑了出去。


    冬日寒氣重,楚修遠蹙眉從身側拿了披風,趕過去要為她披上,就見扶風沉著臉走了過來。


    雲歲晚本來走得極快,一回頭見到扶風才停下腳步,被楚修遠一把捉了過來,係上了披風。


    “王爺,王妃。”


    扶風語氣帶上了兩分哽咽。


    雲歲晚眉眼一暗,心倏然漏了一拍,隱隱覺得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怎麽了?”


    “英國公府沈小姐去了。”扶風垂頭。


    “去哪了?”雲歲晚還沉浸在沈淺淺和楚紹譽即將大婚的喜訊中,一時沒反應過來。


    “去世了。”扶風知道王妃和沈小姐交好,不敢抬頭,“從大理寺接回來不過三天,就突發了急症。”


    寂靜天地間,一瓣雪花墜落。


    冬天,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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