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滿屋子人喜極而泣。


    徐老夫人伸手拭淚:“好,好!大郎要好了,大郎要好了!”


    他們這些日子受的煎熬,終於要結束了。


    這喜事迅速傳到衙門。


    方翼剛剛坐下來,才拿起茶盞,手一抖,險些撥在文書上。


    小吏不知道他的心情,喜氣洋洋地道:“方司馬,你這是太高興了吧?大人病這麽久,終於要好了。”


    方翼笑起來,抽帕子擦掉水漬,說道:“是啊,知道大人醒來,我都坐不下去了。”


    小吏點頭,一副理解的表情:“方司馬與大人情同父子,必定心急如焚。要不,這就去刺史府看看吧,公務回來再處理不遲。”


    方翼點點頭:“那我就去了,這裏幫我看著點。”


    小吏應聲是:“方司馬放心去吧。”


    ……


    到了刺史府,來來往往的下仆都是一臉笑顏,讓方翼的心更沉。


    所以,大人是真的醒了?那他來刺史府,豈不是自投羅網?


    方翼壓住轉身逃走的念頭,理智地告訴自己。沒有,還沒到那個地步,一則,大人隻是睜了睜眼,還沒完全醒來。二則,就算大人真的醒了,也不一定知道是他做的。


    給自己鼓完勁,方翼進去了。


    一路順順當當,沒有人攔他。


    方翼越來越安心,就這麽進了正院,踏入正房。


    “方司馬。”季經笑吟吟,“你也是來看大人的?”


    方翼露出笑容:“是啊!聽說大人醒來,無心辦公,索性就來看看了。”


    他探頭向床邊望去。


    徐思正和黃大夫說話,聽到他的聲音,抬起頭點了點,當做招呼。


    徐吟坐在床邊,身子低著,正好擋住他的視線。


    到底怎麽樣了?方翼想要看清楚。


    徐吟也轉過頭來了,看到他,燦然一笑,複又低頭,對床上的人道:“父親,方司馬來了呢!”


    大人醒著!


    方翼隻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了,連笑都笑不出來,腦子裏嗡嗡作響。


    怎麽辦?大人會當眾拿下他嗎?雖然下毒這件事,他沒有露出行跡,但這之前……


    方翼隻覺得手腳千斤重,不知道該往哪裏擺。


    現在逃來得及嗎?


    然後,他聽到了徐思的聲音:“阿吟,你別作弄方司馬,他真以為父親醒著呢!”


    什麽?方翼冰冷的手腳漸漸回溫。


    聽了這話,徐吟笑著站起身來:“姐姐,我這不是想讓方司馬高興高興嗎?”


    她的目光投過來:“方司馬,你高不高興?”


    方翼還能說什麽?趁著冷汗還沒流下來,綻開笑容,像往日一般說笑:“三小姐可嚇我一跳,真以為大人醒來了,想要行禮呢!”


    他又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該不會三小姐就想打這個主意,叫我出醜吧?”


    徐吟站到一邊,和往日一般露出俏皮的笑容:“是呀,真可惜,方司馬竟然沒有中計。”


    方翼嗬嗬笑著,探身過去看床上的情況。


    徐煥還是那樣躺著,但肉眼可見,臉色好看不少。


    “大人什麽時候會真正醒來?”他問。


    季經飛快地看了徐吟一眼,才回道:“黃大夫說,大人氣血損失太多,要花些時間才能補回來。現在隻能說明,大人的身體沒有問題。”


    方翼點點頭,先鬆了口氣,又很快提起了心。


    既然睜眼了,那早晚都會醒過來,遲那麽幾天,又有什麽作用?他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


    想到這裏,方翼一顆心直往下墜去,沒有發現,徐吟看著他的眼神,冷峭如寒風。


    第15章 這是何必


    方翼來了,金祿萬嵩兩人怎麽能不來?


    金祿一進屋就開始哭。


    “大人,您總算醒來了,這些日子可為難死我了。那麽多公務,那麽多人事,嗚嗚嗚……”


    好半天沒停下來。


    徐吟從來不知道,這位金長史這麽愛哭。前世父親過世,他都沒怎麽掉眼淚,而是捋起袖子,撐起了南源的政務,後來更是為了她們姐妹,與方翼翻了臉。


    這回大概是父親沒事,他終於敢哭了吧?


    這小老頭,可真是……


    萬嵩被他哭得一個頭兩個大,嚷道:“大人沒事你哭什麽哭?再哭我揍你啊!”


    金祿瞪他:“就知道動手動腳,等大人醒了,叫他來評評理!”


    “評理就評理,我老萬怕你啊?”


    萬嵩說完,又勾肩搭背:“這是大喜事,走走走,我們喝一杯去!”


    金祿罵道:“就知道惦記這口黃湯,哪天貽誤了軍機,叫大人斬了你!”


    萬嵩不高興了:“我說老金,你這話我可不愛聽,你看我哪一回耽誤正事了?大人躺了這麽久,我可一口都沒喝過,今天心情好,才想著跟你樂樂,你還不領情!”


    眼見他們鬥起嘴來,方翼笑著插話:“萬將軍說的有理,這些天大家提心吊膽,一直繃著那根弦,這會兒是應該鬆快鬆快。今日我做東,請你們喝一杯?”


    萬嵩開心起來:“好好好!還是方司馬懂我!”


    三人說定,方翼轉頭跟他們交待一聲,便和金祿萬嵩兩人出去了。


    過不多時,下仆來報,他們沒走遠,就在路口那家酒樓。


    季經回過頭,看到徐吟正在給父親拭汗,神情平淡。


    “三小姐?”


    方翼不安好心,讓他知道大人醒了,豈不是……


    徐吟放下帕子,看著屋子說:“父親躺了這些天,屋裏總有一股悶氣,不大舒爽。”


    季經馬上點頭:“小的馬上叫人來收拾。”


    ……


    這頓酒吃到了半夜。


    萬嵩醉醺醺地扛著個人,過來敲門。


    “萬將軍?”門房驚訝地看著他。


    萬嵩指了指旁邊的方翼:“這小子喝醉了,偏偏家又遠,不耐煩送他回去,讓他在這睡一晚吧。”


    以前公務繁忙的時候,方翼也是經常留宿刺史府的,門房見怪不怪,順便還問萬嵩:“萬將軍,瞧您也喝了不少,不如也歇一晚?”


    萬嵩擺擺手,指著外頭:“沒事,我夫人派車來接了。”


    門房便沒再說,與他道了別,送方翼進去。


    方翼在刺史府有住慣的屋子,就在正院旁邊,早年徐煥讀書的地方。


    天色太晚,管事沒驚動旁人,叫來一個小廝守夜,就走了。


    方翼睡了一會兒,忽然動了一下,小廝迅速驚醒,問道:“方司馬,有何吩咐?”


    他眼睛半睜,低聲喚:“水……”


    小廝揉了揉眼睛,趕緊去倒水了。


    方翼隻喝了一口,便將杯子一推。


    小廝服侍他再次睡下,再次坐下來,很快聞到了一股甜香,然後什麽都不知道了。


    待他睡死過去,床上的方翼坐起來,眼神清醒,哪還有半點醉態?


    他將散發著異香的帕子,小心翼翼塞進一個小瓷瓶內,從床上下來。


    然後動作飛快地將兩人衣裳換掉,伸手在臉上塗塗抹抹,末了扶著小廝躺回床上。接著將桌上的茶點飛快地打個包,連同盤子塞進懷裏。


    做完這些,他悄悄摸出書齋,走到正院旁,卻又停著不動了。


    因為他知道,正院周圍有許多護衛,再靠近就要被發現了。


    他在心裏默默地數著時間。三更敲響,又過了一會兒,正院裏果然有人出來傳話。


    不多時,幾個小廝從他藏身處走過,進入正院。


    方翼掐著時間,待那些小廝都進去了,才裝作很急的樣子,也向正院走去。


    門口的護衛看到他,還沒問,他就壓著嗓子低頭道歉:“對不起,剛才拐了一腳。這位大哥行行好,讓我進去吧,不然管事要罵……”


    那護衛皺了皺眉,到底還是讓到了一旁,說道:“下不為例。”


    “謝謝大哥,謝謝大哥。”


    方翼急步入內,經過廊廡的時候,借著夜色的遮掩,取出懷裏的糕點。


    到正房門口時,他已經是個捧著糕點的小廝了,就這麽堂而皇之地踏了進去。


    徐煥病倒以後,晚上經常盜汗,如今天氣又熱,一直悶著要起疹子。季經照料得細心,要求小廝半夜擦拭一次,務必讓大人全身幹爽。


    這會兒,屋子裏的小廝們,倒水的倒水,翻身的翻身,擦拭的擦拭。


    有人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低著頭擺放糕點,又收回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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