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哪個肚子餓了,特意叫了糕點吧?守一整晚,確實挺餓的。


    方翼擺好了糕點,那邊也擦拭得差不多了,當值的管事吩咐:“大人該用藥了。”


    “是。”馬上有人到廂房取藥去。


    方翼目光一閃,擺好糕點的同時,順手擦了擦杯子,將其中一個略微挪出去一些,便低著頭,退出了正房。


    湯藥喂完,管事又讓倒水來。


    小廝應聲,走到桌邊,很自然地拿起那個不合群的杯子,倒了水。


    方翼緊緊地盯著,看著管事將那杯水接過去。


    可惜床前圍滿了人,他看不到喝水的情形。


    不多時,管事遞出來一個空杯,方翼長出一口氣,轉身往外走去。


    這幾天,他一直想重新下藥,可黃大夫守得跟什麽似的,連接近都不行。


    那邊倒是說會幫忙,可他等不及了。這要真的事發,最後還不是他倒黴?


    隻能冒一冒險了,這麽做可能會引來季經的懷疑,但隻要他抓不到證據,那就不會有事……


    守門的護衛紋絲不動,方翼不得不停下腳步,壓低嗓子:“這位大哥,小的已經做完了。”


    可那護衛還是沒動,方翼心裏忽然有了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他聽到一聲歎息,緊接著,季經的聲音響起:“方司馬,你這又是何必?”


    方翼霍然抬頭,看到季經站在門口,他的身後是——徐思和徐吟!


    第16章 追逃


    方翼木然站著,腦子裏轉過千千萬萬的念頭。


    他從來不是束手待斃的人。


    譬如幼時,孤兒寡母被族人欺淩,他展露過目不忘的本事,讓書院的先生產生愛才之心,為他與族人理論。


    譬如少年時,他窮困潦倒,靠著一篇文章得了刺史賞識,從此平步青雲。


    他抓住了那麽多機會,改變了自己的人生,成了今天的方司馬,未來還有可能執堂南源,甚至更進一步。


    可現在,萬千種念頭閃過,卻沒有一種可以解救自己脫出困境。


    季經踏進門來,目光沉沉地看著他:“方司馬,大人對你恩重如山,你為何要……”


    話沒說完,方翼突然動了。


    但他並不是衝出門,而是返身奔向正房!


    屋裏的管事反應倒快,喊了聲:“關門!”


    可方翼動作更快,一腳踹過去,踢開想要關門的小廝,轉身抽出桌布,甩向迎麵而來的護衛,最後拔出案上觀賞用的佩劍,逼退最後守在病床邊的管事,拖起床上的病人,將劍身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可不是四體不勤的弱書生,為了建功立業,騎射功夫從不懈怠。且他的應對出人意料,以至於那些護衛都沒反應過來。


    “別動!”方翼聲音陰沉,“不然大人馬上就會死。”


    屋外一陣紛亂,季經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麽做,怒聲傳來:“方翼!你竟敢對大人動手!你有今天,全賴大人栽培提拔,做出這樣的事,還有沒有良知?”


    方翼看著大步而來的季經,麵無表情。


    連徐思徐吟都在,可見是設好的局。他都已經掉進了陷阱,那麽再怎麽抵賴都沒有用。


    既然如此,他還費什麽勁?自然是趁著對方不備,搶占一線生機。


    良知?這東西豈有性命重要?


    方翼甚至都不想搭理,徑自吩咐:“我要一輛馬車,兩匹快馬,一個車夫,還有錢和食物。馬上準備,否則,大人立刻血濺此處!”


    季經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這個方翼,竟連句話都懶得說,可見在他心裏,大人的恩情無足輕重到了這個地步,真是天性涼薄!


    “快點!”方翼低喝,手中佩劍又壓了壓,脖子上立時出現一條血痕。


    季經將那些無用的情緒丟在腦後,回道:“好,你要的東西馬上就來,不要傷害大人。”


    他轉身的時候,方翼的聲音傳來:“你若是在車上做手腳,發現一個我就剁大人一根手指。”


    “……”季經恨恨一甩袖,走了。


    季經氣不過,徐思更氣不過,她揚聲問:“方翼,我父親究竟哪裏對不起你,你要這樣恩將仇報?”


    屋裏的方翼許久沒說話。


    他或許天性涼薄,可徐思一個深閨嬌女,既沒有負過他,又無關權勢紛爭,甚至他們還曾經把對方當成未婚夫妻對待過,如今這般,叫他說什麽好?


    他這樣不說話,徐思反而更生氣,眼淚直流。


    “姐姐。”徐吟擔憂地看著她。


    徐思搖頭:“沒事。”


    徐吟見她哭雖哭,但眼裏隻有憤怒,沒有痛苦,放下心來。


    她見過姐姐絕望的樣子,這會兒雖然難過,但隻是一時的。早早斷了情思,方翼以後再也傷不到姐姐了。


    “方翼,”徐吟揚聲,“你這樣一走了之,就不擔心你母親嗎?”


    屋裏傳出一聲輕笑:“三小姐,我相信你們的人品。大人宅心仁厚,定會善待我的母親。”


    徐吟道:“這你可就說錯了,我父親宅心仁厚,我可不是。你想殺我父親,那我殺你母親,不過禮尚往來。”


    過了會兒,方翼的聲音才傳出來:“那就分一杯羹吧!”


    這是在說楚漢相爭的典故。項羽威脅劉邦,要殺了他父親燉肉羹,劉邦卻說,我們本是結義兄弟,我父即是你父,燉了便分一杯羹。


    方翼這麽說,也就是根本不受她的威脅。


    徐吟不禁笑了起來,末了輕蔑道:“漢高祖娶呂公之女發跡,稱帝立為皇後,雖不恩愛,倒也圖報。你也配與他相提並論?”


    方翼靜默不語。


    馬車很快備好,季經過來傳話。


    方翼道:“停到院子門口。”


    季經照做。


    方翼拖著人出來,很快上了馬車。


    “走!”車裏傳出聲音。


    車夫戰戰兢兢,看了季經一眼,見他點了頭,駕著馬車出了刺史府。


    ……


    馬車從南門出去,一路疾行。


    方翼知道後麵定有追兵,半分不敢放鬆。


    眼見天漸漸亮了,他才讓車夫停下。


    這裏已經是荒郊,遠離了大路,車不好走了。


    “你,往那邊走,不許回頭!”他喝令車夫。


    車夫如蒙大赦,從車上跳下,飛快地跑不見了。


    方翼查看一番,確定周圍並無埋伏,便將兩匹快馬從車上解下來,再把食物搬到其中一匹上。


    正當他去搬人的時候,一直人事不知的“徐煥”突然睜開眼,揚手發出袖箭。


    這變化太倉促,方翼隻來得及躲開袖箭,手中佩劍已經被打落在地。


    假的!


    方翼麵色一變,抬手灑出藥粉,頭也不回躍上一匹馬,一夾馬腹,疾馳而去。


    可是,已經遲了。


    四周傳來馬蹄聲,刺史府的精銳護衛重重圍過來,帶隊的萬嵩,此刻哪還有半分醉態?


    “方翼,你逃不掉了,還不束手就擒!”


    方翼當然不會束手就擒,被抓住,他必死無疑,闖一闖,或許還有一條生路。


    可他剛剛握緊韁繩,蓄勢待發,風裏傳來聲音:“阿翼!阿翼!”


    方翼的目光凝住了。


    一輛馬車向這邊駛來,方母攀著車窗,眼淚漣漣。


    到了近前,車還沒停穩,她便撲下來,向他大喊:“阿翼!你不能這樣!大人對咱們恩重如山,你不能恩將仇報!”


    盡管先前放了狠話,可親眼看到母親在麵前,方翼臉頰抽了抽,到底沒說出那些絕情的話。


    他輕聲說:“母親,你就當沒生過我吧!”


    方母大哭:“你怎麽能這樣?我們母子倆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有了今天,你為什麽要這樣?”


    為什麽?方翼露出苦笑。


    他也不想這樣啊!大人傾力栽培,視他為子,大小姐貌美如花,溫柔賢惠,他隻要順勢而為,如花美眷、權勢富貴就都有了。


    可是,誰叫他一步踏錯,以至於萬劫不複。


    第17章 射殺


    徐吟伴著方母同來,此時催馬上前。


    “方翼!”她揚聲喝道,“你手中的人質是假的,方才我們根本沒必要放你出府,這麽做不過是給你最後一個機會。現在當著你母親的麵,你還要逃嗎?”


    還要逃嗎?扔下母親逃嗎?


    方翼答不上來。


    他自幼喪父,家中田產皆被族親所奪,是母親含辛茹苦將他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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