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子敬眯起眼,懷疑地看著她。


    “哦?難道不是你不想殺?”


    徐吟笑了一聲,傲然道:“殺人從來不是目的,讓人屈服才是。對涼王您來說,殺一個長史有什麽用?既然他骨頭這麽硬,就應該砍斷了——這才能叫他痛苦。”


    少女聲音嬌軟,偏偏說出的話卻狠辣無比,兩者組合成一種詭異的吸引力,叫人不由自主迷住了心神。


    殿內靜默無聲。


    過了會兒,吳子敬終於想起開口了:“你要怎麽砍斷他的骨頭?”


    徐吟笑著轉回身,欣賞著文毅被堵了嘴說不出話來的樣子,說道:“當然是讓他看著涼王所向披靡,人人歸心了。”


    吳子敬搖搖頭:“徐三小姐,這個目標又不可能立即實現,所以你還是在保他的性命吧?”


    徐吟輕笑:“早知道涼王不會相信,所以小女帶來了一樣東西,您一看便知。”


    “哦?是什麽?”


    徐吟伸手入懷,取出一張帖子:“婚書!”


    此物一出,殿中嘩然。


    婚書?所以,南源真打算投靠吳子敬,和他聯姻?


    不會吧?徐煥出了名的疼愛女兒,怎麽忍心花容月貌的小姑娘配這麽個……


    眾人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來。


    吳子敬掩不住的訝色,不禁問了一句:“徐三小姐,昨日你可是說了,孤王拿你選妃便是羞辱你父,怎麽今日……你這樣也太反複了吧?”


    徐吟麵不改色,拿著那張婚書慢慢走過去:“您這話說的不對。昨日是什麽情形?你們把我和那些小姐放在一起挑挑撿撿,怎麽不是羞辱?今日不一樣,這張婚書,涼王若是簽了,那麽我徐氏與涼王便永結秦晉之好——”


    她一路走到案前,這回沒有人攔阻,就那樣將婚書輕輕放在他的案頭,笑著看他:“我徐吟隻當正妃,決不當側妃,您明白嗎?”


    這麽近的距離,她含笑的麵容盡入眼中,十四歲的少女像朵剛剛綻放的花兒,嬌弱而明媚,讓人忍不住采擷入懷。


    吳子敬不由自主伸出手,卻被婚書擋住了。


    徐吟看著他:“您看過再說。”


    吳子敬勉強穩住心神,接過那張婚書,打開看了起來。裏麵龍飛鳳舞,寫明了女方的生辰、家世,還有其父徐煥的簽名。男方這邊空著,隻需要他填上對應的名字,這張婚書就成立了。


    身旁傳來陣陣甜香,吳子敬心神搖曳。隻要他填上去,身邊這個美人兒就歸他了,連同南源的兵馬——


    “大王!”侍者的聲音,驚回了他的神智。


    吳子敬不滿地看過去:“幹什麽?”


    那侍者忙道:“小的想問,可要備筆墨?”


    吳子敬沒有立刻回答,他開始思索。


    這張婚書,可不僅僅隻是婚書,追根究底,它是一份盟約。


    隻要簽下去,以後徐氏就是他麾下第一號幫手,勝則與他共享天下,敗則一同滅族。


    怪不得這徐三小姐拒絕選妃。一個側妃之位算什麽?隻有成為正妃,才有資格和他一起成為大涼的主人。


    這小丫頭,野心還挺大的。


    吳子敬笑了下,他不反感這點,甚至還很欣賞。他奪下雍城,當然不僅僅隻是要這一座城池,也不僅僅收服楚地,他的目標更高更遠。如果他的王妃,和他有著同樣的誌向,當然求之不得。


    何況她還這麽美貌。


    但,想讓他立為正妃,僅僅靠她的美貌和野心可不夠,最關鍵的還是背後的勢力。


    南源固然強盛,可說到底隻是一個州府,這個正妃之位給出去,日後再想與更大的勢力聯姻,可就不行了。


    值得嗎?


    吳子敬雙目微闔,輕輕點著膝蓋。


    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徐吟又說話了:“倘若婚約結成,家父還為我準備了一些嫁妝,涼王可要過目?”


    “哦?”吳子敬很感興趣,“是什麽?”


    徐三小姐轉過身,看向帶來的護衛:“呈上來吧。”


    “是。”那個五官俊秀的護衛答應一聲,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向這邊走來。


    涼王身邊的侍衛上前一步,將他攔了下來,冷冷說道:“交給我們就是。”


    徐三小姐一個柔弱女子,手裏又拿著婚書,讓她過去就過去了,這位可不行。


    但那護衛並未依言,而是看向上首。


    徐吟輕輕一笑,對吳子敬道:“家父交代過,這東西隻能親自交到您手裏。這小子有些左性,我父親說什麽,他都一五一十照做,半點不打折扣。”


    吳子敬掃了一眼對方年輕的臉龐,點了點頭。


    進行宮赴宴,都是搜過身解了劍的,自己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殺過的人屍骨成山,還怕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不成?


    涼王侍衛退開,這護衛捧著冊子到了案前。


    因事涉機密,倒酒的婢女退走,侍衛守在兩側。於是,圍著酒案一丈之地,隻有他們三個人。


    燕淩將冊子放到吳子敬麵前,輕輕展開,上麵列著一項項糧草財貨……


    看清數額,吳子敬倒吸一口氣,不由看向徐吟,眼中寫著驚疑。


    這數目也太大了,南源當真拿得出來?


    卻聽徐吟輕輕笑道:“涼王,南源本是楚國舊都,所轄之地最廣,所產之物最豐,我父費心經營十幾年,豈是那些偏遠小城可比?這份嫁妝,值不值得一個正妃之位?”


    值得,當然值得了!大涼雖然不小,可到底是外族之地,窮山惡水,遠不是豐饒的楚地可比。倘若有這份物資,他坐楚地而望天下就有了資本!


    想到這裏,吳子敬已經不再猶豫,喊道:“拿筆墨來!”


    侍者早已備好,立時奉上。


    燕淩上前接過,很自然地走到吳子敬另一側,打開墨盒,舀水,磨墨。


    徐吟則把婚書抽出來,放到最上麵一層,備好讓他簽名。


    兩人將吳子敬一左一右圍著,擋去了旁人的視線。


    看到這一幕,各州府的使者不由歎氣。


    沒想到南源選了這麽一條路,看來自家想不投都不成了。徐煥原也是一代英雄,不料竟出了這麽一個女兒,真是……


    還沒想完,變故忽然發生了。


    眾人隻聽“嗆”一聲利刃出鞘,鋒利的刀尖利索地紮進了吳子敬的胸口。


    第68章 誅之


    “護駕!”侍者尖銳的聲音響起。


    侍酒的婢女驚慌喊叫,推擠成一團。


    涼王衛隊從殿外衝進來。


    使者們倉皇退避,食案傾倒,一地狼藉。


    發生了什麽?有的人還茫然著。


    很快他們聽到了吳子敬的怒吼:“豎子爾敢——”


    回應他的,是刀刃拔出身體、鮮血噴濺出來的聲音。


    使者們終於看到了。食案後,吳子敬胸口中了一刀,踉踉蹌蹌跌去,徐家那名護衛手中握著短刀,上麵鮮血淋漓。


    刀?哪來的刀?


    那熟悉的樣式,讓他們想起了什麽,紛紛轉頭看向徐吟擲刀之處。


    果然沒了!


    剛才發生的事,一一在眾人腦海裏閃過,終於連在了一起。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這徐三小姐,根本不是來投誠的,而是來刺殺的。入行宮赴宴必須解劍,他們手中沒有兵器,偏巧吳子敬要給大家下馬威,推了文毅出來,她就故意挺身而出,拿了那把刀。


    刀擲出去,滑到座位之後。她舉著婚書,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那護衛趁機將之收入袖中,又借著獻禮,到了吳子敬身邊。


    吳子敬怒目圓睜,死死地瞪著眼前的少年少女。


    燕淩這一刀極狠,傷口深入心肺,鮮血不斷噴湧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他還不肯認命,在燕淩舉刀刺來之時,跌跌撞撞地躲避。


    “護駕!護駕!”侍者還在喊。


    使者們擠在一起,少數一臉驚惶失措,更多的在心裏默默呐喊。


    快上去補刀!快啊!


    吳子敬死了,這事才算完,不死他們隻會更慘……


    涼王侍衛逼上前。


    徐吟抬起一腳,踹向食案。


    這張食案格外厚重,受這一踹竟然沒有翻,往前移行丈餘,連撞了數人才停下。


    拖延的這點時間已經足夠,燕淩返身抓起硯台,擲了出去。厚重的硯台帶著墨汁砸在吳子敬頭上,他悶哼一聲,腳步一頓。


    燕淩的身影一閃,短刀落在他脖頸間,輕輕劃過。


    “噗嗤!”血濺三尺之高,一顆碩大的頭顱飛上半空。


    眾人的目光也隨著這顆頭顱升高而落下……


    最後落在一雙纖纖素手中。


    剛才還嬌軟明媚的少女,一步踏上食案,高高提起手中頭顱,揚聲喝道:“叛將吳子敬,背棄皇恩,為禍大涼,意圖謀逆,罪不容誅!吾南源徐氏之女,奉父命特來誅之,爾等還不速速投降——”


    新鮮的頭顱,鮮血還在不停滴落,濺在她細瓷一般白皙柔美的臉上,一片肅殺。


    看著這一幕的人,不由倒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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