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煥一代英雄,竟養出這樣一個女兒來……


    同樣一句話閃過腦海,此刻卻有了不同的意義。


    “吳子敬死了!”人群裏,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殿裏“哄”的一聲,就更亂了。


    侍者再也不喊救駕,返身逃命。婢女們更是急慌慌地四散奔走,踩踏一地。


    使者中間,有人克製不住喜意,抓著同道大聲喊:“吳子敬死了,看到沒有?吳子敬死了!”


    也有人害怕極了,以為才投了一個勢力龐大的主公,誰知雍城都還沒出去,就這麽沒了,自己會不會被清算?


    “哈哈哈哈!”囚車中,文毅大笑出聲,“痛快!痛快!吳子敬,早說了你不得好死!”


    “大王!”混亂中,侍衛首領大喊一聲,眼睛發紅,瞪向他們二人,喝令,“將刺客拿下!”


    話音才落,燕淩腳尖一點,跌落在地的酒杯跳起,他再踢一腳,那碎瓷便劃過了侍衛首領的脖頸,留下一條劃痕,鮮血湧了出來。


    正要撲上前的侍衛們不由一頓,驚訝地看著這個麵容俊秀的少年。


    “勸你們別亂動。”燕淩輕輕道,“吳子敬都死了,我都不知道你們打給誰看。他沒有妻兒,沒有兄弟。而且叛將出身,也不肯相信別人,隻有部下,沒有心腹。你們就算拚死為他報了仇,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為他報了仇,又能得到什麽好處?


    侍衛們竟然一怔,答不上來。


    隻有那個侍衛首領,胡亂纏裹了一下脖頸後,斥道:“胡言亂語!大王是沒有妻兒兄弟,但他有……”


    “德惠翁主嗎?”徐吟笑了下,麵色又重歸冰寒,“勸你們想清楚,德惠翁主身為老涼王的嬪妃,卻助外族人奪其王位,在大涼人心中何其可恨。先前不過是吳子敬強橫,用武力強行鎮壓下來,現下吳子敬已死,大涼子民不撕了她才怪,還想繼續當這個翁主?”


    這……


    侍衛首領臉色陰晴不定。徐吟說準了,吳子敬殘暴凶狠,將大涼殺了個血流成河,才奪下了王位,大涼子民其實不服他的。要不然,為什麽他們遷到雍城,跟來的大涼人極少?因為局勢不穩,還不敢帶出來!


    徐吟又道:“我們出發之時,我父已經整軍集結,想必這會兒已經到了兩州交界之地。沒了吳子敬,你們能叫大涼軍隊衝鋒陷陣嗎?就憑雍城這些人馬,敢與我南源決一生死嗎?”


    這番話字字如刀,戳進侍衛首領心裏。南源強盛,真打就要發動大軍,偏偏現下大王死了,大軍還會聽誰命令?


    “還有我們!”使者中,有人站出來,揚聲道,“我們澤安將會出兵,助徐刺史一臂之力!”


    先前被吳子敬脅迫,實在沒法子,現下當然不會再忍氣吞聲!


    他一起頭,帶動了別人:“我們穎中也是。”


    “還有我們!”


    須臾,便有一大半人站到了徐吟那邊。


    “將軍?”部下喊了一句。


    侍衛首領歎了一聲,心裏浮出那四個字,大勢已去。


    他固然可以殺了這些人,可後麵呢?沒辦法號令大涼軍隊,僅憑雍城這些兵馬,根本不可能抗衡諸州聯軍。


    到那個時候,自己又何去何從?


    這時,徐吟又說了:“吳子敬當年孤身叛逃,與他人無涉。你們若就此投降,隻誅首惡,餘者不論。這位將軍,看你並非異族,想必也是無奈入了大涼,難道不想堂堂正正回歸中原嗎?”


    第69章 人頭


    夜靜人定,德惠翁主暫居的府邸內,燈火漸次熄滅。


    德惠翁主坐在鏡前,由侍婢拆解頭發。


    “什麽時辰了?”她問了一句。


    侍立在旁的陳嬤嬤回道:“翁主,過會兒就二更了。”


    德惠翁主點點頭,看著鏡中逐漸洗盡鉛華的自己,憐惜地摸了摸略顯疲態的臉龐。


    時光真是最殘酷的東西,還記得當初嫁到大涼,這張臉嬌嫩的跟朵花兒一樣。二十來年過去,這朵花兒不可避免地枯了,白日上了妝還罷,夜晚妝一卸,老態盡顯。


    她不由想起昨日見的那個小姑娘,那樣的青春明媚,真叫人又羨又妒。


    不過,這又怎麽樣呢?她以為對著自己張牙舞爪,大王非但半點不計較,還向她賠禮,就真是縱容她嗎?隻要南源一握在手中,她也不過是任人賞玩的東西罷了。


    德惠翁主輕蔑一笑,說道:“大王的宴會該結束了吧?也不知道情況如何。”


    陳嬤嬤笑道:“大王敬重翁主,倘若有事,定會召翁主前去商議,既然沒有,那就是沒事。”


    這話說到德惠翁主心裏,笑著點了點頭。


    她不是個好命的女人,但從來都能把握住最好的機會。


    就像當初,因為庶出,家裏要將她嫁給鰥夫,她當機立斷趁著涼王入京覲見的時候,攀附上去,成了藩王的嬪妃。雖然大涼偏遠,可好歹過上了養尊處優的日子。


    可惜,老涼王的後宮並不平靜,她始終沒能生出一兒半女。


    眼見涼王日老,他的兒子卻深恨自己,她越想越怕,幹脆勾結兄弟,奪了王位。


    這步棋走得對極了。


    瞧瞧現在,那些跟她爭寵的女人死了個幹淨,隻有她,深得新涼王的信重,儼然大涼第二號人物。


    就算新涼王立了妃也無妨,那些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姑娘,還想在她手裏翻出花來?等她們中間哪個生了兒子,跟涼王說一聲,抱過來養就是,她仍是大涼最尊貴的女人。


    種種念頭,在腦海裏一一滑過,德惠翁主露出微笑。


    委實沒有必要跟那小丫頭爭一時之氣。


    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人還沒到,聲音已經傳過來了。


    “翁主!翁主!大王有請。”


    德惠翁主很是意外,跟陳嬤嬤對了個眼,吩咐:“你去問問。”


    “是。”陳嬤嬤匆匆去了。


    不過須臾,她就回來了,稟道:“翁主,大王急召,有事請您去商議。”


    看陳嬤嬤神色肅然,德惠翁主不由提起心來:“怎麽?宴會出事了?”


    陳嬤嬤麵露為難,不知道該怎麽說。


    “快說!”德惠翁主卻沒耐心了。


    陳嬤嬤隻得一五一十稟報:“那位徐三小姐帶去了婚書,當著眾使者的麵,請大王簽字。”


    “什麽?”德惠翁主猛地站起來。


    當眾立婚書,那就是正妃而不是側妃了!


    她不由冷笑起來:“怪道那天要翻臉,原來瞧不上側妃之位,覺得本宮看低了她!乳臭未幹的小丫頭,野心倒是不小!”


    陳嬤嬤忙道:“翁主莫氣,大王請翁主入宮,那就是還有商議的餘地。”


    德惠翁主擺擺手:“大王的性子,本宮清楚得很!他若不願意,直接就拒了。這會兒請本宮過去,分明心裏已經同意了。”


    陳嬤嬤一呆:“這……”


    “無妨。”德惠翁主坐下,示意婢女重新給她上妝,“同樣是正妃,也有不同的當法。先進宮再說。”


    發髻重新挽起,衣裳再次穿好。時間太過緊迫,妝容隻粗粗描繪了一下。德惠翁主吩咐:“備車。”


    馬車很快到了行宮前,見是德惠翁主,侍衛並未細查,揮手放行。


    德惠翁主撩起車窗的簾子,看到遠遠近近站了一排又一排的侍衛,眉頭蹙緊,問道:“你覺不覺得有點奇怪?行宮裏戒備怎的如此森嚴?而且也沒聽到樂聲。宴會應該還沒結束吧?”


    陳嬤嬤回道:“今日舉宴,戒備森嚴倒是正常。沒有樂聲,或許就是因為出了這事,大王沒有心思飲宴了吧?”


    德惠翁主點點頭。這麽說倒也合理,隻是她心口“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總有不好的預感。


    馬車很快到了殿前,有侍者上前迎接。


    德惠翁主下了馬車,見對方戰戰兢兢的樣子,不由皺了皺眉。


    “你這麽害怕作甚?”


    那侍者急忙請罪,結結巴巴地道:“方才……殺人了,小的……”


    殺人了?德惠翁主的目光掃過殿旁閑置的囚車,明白過來。


    是大王殺了那個文毅吧?那個嘴硬的老頭,早就該殺了!


    德惠翁主瞥過去,嗬斥:“這麽點小事,也嚇成這樣,如何在大王麵前伺候?”


    侍者深深低下頭去,兩股戰戰,半句話也不敢說。


    德惠翁主懶得跟個下仆糾纏,在陳嬤嬤相扶下,步態婀娜地走向殿門。


    殿前侍衛依次退開,門口那個大聲通報:“德惠翁主到——”


    殿門開啟,德惠翁主提起笑容,獨自抬步跨了進去。


    大殿兩旁,參加宴會使者依序排過去,每個人都注視著她,目中既有憎恨又有可憐。


    憎恨她能理解,可憐是什麽意思?


    德惠翁主還沒明白過來,身後已經傳來了關門的聲音。


    她猛然轉回身,看到侍從飛快地合上殿門,又飛快地縮到後頭去,仿佛見了鬼似的。


    怎麽回事?


    耳邊已經響起一個清悅的聲音,帶著閑適悠然:“德惠翁主,晚上好啊!”


    德惠翁主回過頭來,看到主位上的人,頓時驚住了。


    “怎麽是你?”坐在上頭的分明是徐吟。


    她左看右看,都沒瞧見吳子敬,不由心生不喜。


    “這位置也是你坐的?”她不客氣地說,“大王呢?”


    大王真是的,就算簽了婚書,也不能如此縱容!以往看他行事冷靜,怎的遇到這徐三小姐,就被美色迷昏了頭?過後定要好好說他!


    可惜,她沒有這個機會了。


    主位上的徐吟,笑眯眯地一抬手,甩過來一個東西:“你的大王在這呢!”


    什麽……那東西正正摔入她懷中,濕漉漉的很不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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