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間流逝,銅壺又下去了一刻,屋外終於傳來響動,心腹推門而入。


    “殿下,宮裏有動靜了!紫宸殿忽然燈火通明,皇後娘娘帶著太醫趕過去了。”


    要等的消息終於來了,燕承放下懸著的半顆心,問:“留芳齋呢?徐氏情況如何?”


    “一直到現在也沒生下來,擅婦科的太醫都在那裏,看這情形,大概是難產了。”


    燕承不由露出笑容。什麽叫天命?這就叫天命!都說徐氏身子康健,這一胎懷相又好,定能平安生產。結果呢,這不就難產了嗎?


    他起身:“走,我們進宮!”


    燕承所說的進宮,可不僅僅隻是進宮。他借著董國舅失蹤的由頭,把禁軍十三衛支使得團團轉,現在城中僅有皇城守衛,而東宮是有自己的禁衛的,再加上北門禁軍也是他的人……


    哼,一個兩個都想安插眼線,正好讓他把人都調出去!杜鳴和呂嶽這會兒都在城外,可趕不回來了。


    燕承出來,內侍立刻給他披上雨衣,擎上大傘。他快步走到側門跨院,東宮禁衛已經集結完畢,立在風雨中聽候差遣。


    燕承一一掃過去,目中閃動著前所未有的堅毅的光,最後隻說了一個字:“走!”


    他率先出了宮門,禁衛們沉默地跟在他身後,黑壓壓地往皇宮北門而去。


    “轟隆”一聲驚雷炸響,倚在美人榻上的謝氏忽然驚醒,問道:“太子回來了嗎?”


    宮婢答道:“回太子妃,沒有。”


    謝氏擰著眉頭,隻覺得心慌得厲害,思來想去都不知道原因,幹脆起身出門。


    “太子妃!”宮婢追了上來,“這麽大雨,您要去哪?”


    “去看看太子。”謝氏腳步不停,哪怕半邊都被雨水打濕了。


    待她回到書房,屋裏的燈早就熄了,有人在外頭向內侍問話。


    謝氏定睛看過去:“傅先生?”


    傅先生見是她,忙拱手施禮:“見過太子妃。”


    謝氏點點頭,問道:“先生半夜來此,可是有事?”


    傅先生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今日他不當值,直到傍晚才聽說太子命令禁軍十三衛整頓防務,立時心裏覺得不對勁了。


    太子行事謹慎,這樣的要務,往常都會叫他們審了又審,議了再議,確定沒有問題,才會下發去做。可今天雷厲風行,完全不像他的風格。


    傅先生本想明天再問,人都躺下了,一直睡不著,索性過來看看,哪知道一來正好瞧了個尾巴。


    “太子妃可知道殿下帶著禁衛去何處?”他幹脆反問。


    謝氏心口一跳,不祥的預感更強烈了。大半夜的,還下著這麽大的雨,帶著禁衛能去哪裏?再說,傅先生是燕承最信任的幕僚,無論大小事都會請教他的意見,居然連傅先生都不知道,那今天……


    傅先生已經從她的神色中猜出來了。


    太子妃也不知道。


    傅先生再也站不住,匆忙告了聲罪,轉身衝出了雨幕。


    “哎!”謝氏思前想後,最後咬了咬牙,“走,我們也去!”


    ……


    雨聲就是最好的掩護,北門悄悄開啟,燕承帶著人進入皇宮。


    踏出這一步,他再也沒有退路了。身為儲君半夜帶著親衛進入宮廷,他已然犯下大罪。


    但有什麽關係呢,今夜過去,整個京城、整個天下都是他的,區區一個皇宮又有什麽要緊?


    即將抵達紫宸殿的時候,他被攔住了。


    巡視的侍衛隊長喝問:“你們是哪一班直的?這是要去哪裏?可有上命?”


    前頭的禁衛讓開路,燕承走了出去。


    侍衛隊長看到他的臉,不由愣了下:“太子殿下?”


    燕承淡淡說道:“孤收到父皇的密旨,紫宸殿似有變故,所以帶人來看看。”


    侍衛隊長遲疑了下:“殿下可有信物?”


    “說了是密旨,何來信物?”


    “這……”侍衛隊長最終拒絕了:“臣失禮,殿下既然沒有信物,便不能放您過去。”


    燕承不與他爭辯,反而詰問:“難不成你就是變故之一?”


    侍衛隊長駁道:“殿下豈可胡亂栽贓,臣隻是盡忠職守!”


    然而燕承拿定了主意,向身後一擺手:“孤現在懷疑,你與紫宸殿變故有關,在弄清真相之前,你暫且留在此處。”


    說著,便有禁衛上前要將他們拿下。


    侍衛隊長大驚,喊道:“殿下竟在宮城動武,居心何在?”


    “居心何在的是你!”東宮禁衛喝令,“太子當麵,膽敢違逆,拿下!”


    小隊區區十幾人,很快就被拿下了,燕承路上再遇阻攔,均如此行事,很快到紫宸殿前。


    他抬頭看著雨中這座宮殿,聽著裏頭慌亂的腳步聲,心中前所未在地平靜。


    “傳令。”燕承冷漠地說,“有人謀害陛下,我等奉密旨前來救駕。”


    東宮禁衛高聲應是,帶著人衝了上去。


    禁宸殿的守衛被驚動了,紛紛衝出來攔人。然而燕承有備而來,人多勢眾,很快掌控了局麵。


    大雨嘩啦啦地衝刷著,燕承一步一步,跨上台階,邁進大門。


    殿內燈火通明,宮人內侍站了一排又一排。這個時間,如此作派,定然有事發生。


    皇後急步從裏麵出來,看到燕承的樣子,驚住了:“阿承,你……”


    燕承微微一笑,向她行了個禮,仿佛什麽也沒發生,又仿佛一切都不同了。


    他柔聲問:“母親,聽說父親病危了,是這樣嗎?”


    第529章 您配嗎?


    “阿承,你在說什麽?”皇後看著他的目光既疑惑且震驚。


    燕承沒有接話,隻向後看了一眼,東宮禁衛呼啦啦衝進來,將紫宸殿裏裏外外都圍了起來。


    “阿承!”


    燕承自顧自往裏走去,一邊走一邊道:“母親莫怪,父親私下留了暗線,一旦遇險就會給我傳信。方才暗線突然出現,說父親病情有變,叫我帶人來守著——看起來,確實出事了!”


    這套說辭多麽完美,他是奉命來救駕的,可不是無故擅闖宮門。


    但皇後知道這番話有多荒唐。明德帝留了暗線給燕承,卻絲毫沒有告訴她,是在防備誰?紫宸殿是她的寢宮,這樣帶兵過來,又是在針對誰?


    她不敢相信這是燕承說出來的話,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兒子。


    燕承已經走到了內室門口,明德帝和白天一樣躺在床上,周圍烏泱泱圍著一群太醫。


    他使了個眼色,東宮禁衛便毫不客氣地衝進來,將驚恐的太醫們拉出去。


    內室一下騰空了,燕承坐下來,對後麵的人道:“去看看。”


    隨行的東宮太醫應了聲是,到床邊把脈。


    “你到底在幹什麽?”皇後急了,“太醫在救治你父親,不要耽誤了病情!”


    燕承不為所動,叫人攔著,不讓她靠近。


    那太醫把過脈,轉過來輕輕搖頭。


    燕承目光閃了閃,張口問道:“李太醫,父親情況如何?”


    李太醫躬身稟道:“回太子殿下,陛下這是進食不當,衝了藥性。”


    “嚴重嗎?”


    李太醫歎了口氣:“陛下出氣多進氣少,脈相微弱不可察,隻怕……”


    “能不能救?”


    李太醫當即跪了下去:“臣無能。”


    燕承抹了把臉,麵露悲切:“不管如何,你再看一看,真救不回來,也要讓父親安心地走。”


    “是。”


    皇後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斥道:“你在胡說什麽?你父親確實衝了藥性,但還不到這個地步,你……”


    她還沒說完,燕承驟然變了臉色,厲聲喝問:“母親,父親是你一手照料,昨日我來的時候,太醫千叮嚀萬囑咐,進食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萬萬不能再衝了藥性,為何還會出現這樣的事故?”


    在皇後心中,燕承一直是個孝順孩子,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模樣,不禁怔住了。


    燕承冷冷看著她:“你喂父親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是也不是?”


    皇後氣憤:“阿承,你瘋了嗎?竟然誣陷你的母親?!”但是明德帝的情況讓她暫時壓下了怒火,“這事稍後再說,先救你父親要緊。”


    可燕承並不給她這個機會,太醫們都被東宮禁衛製住了,連皇後自己都被宮人攔得死死的。眼看著明德帝孤零零躺在那裏,身上的銀針被一一拔下。


    皇後大驚失色,喝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那是你父親!他栽培你愛護你,把畢生的基業留給你,你竟然要害他!”


    “母親這話可說錯了。”燕承瞥過去,“害父親的不是您嗎?正因為他要把畢生的基業留給我,您坐不住了……”


    看到皇後臉色越來越震驚,他微微一笑:“當然,怎麽說您也養了我一場,這名聲我還得幫您顧著點。這樣吧,父親因您疏忽之故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急病發作突然崩逝,您太過自責,所以懸梁自盡了……”


    隨著他的話,皇後身子一晃,臉上血色盡失。


    “你……”從燕承帶兵過來的短短時間裏,她的世界就這麽崩塌了,麵上的花團錦簇被撕扯得半點不剩,露出底下流膿的惡瘡。


    “阿承,你怎麽會變成這樣?我和你父親哪裏對不起你,你要下這樣的手?”


    對上皇後哀切的麵容,燕承發現自己沒有一絲波動。也許這就是他真實的樣子,先前總是在內心糾結拉扯,反倒是為難自己。


    “母親,到了現在您還要裝傻嗎?或者說,您,真的是我的母親嗎?”


    皇後對上他的目光,瞬間瞳孔縮緊:“你……”


    燕承笑起來:“怎麽,沒想到我會知道?把別人的兒子當成自己的養了二十多年,您是不是還挺自我感動的?”他的臉色倏然沉下,眼睛裏仿佛凝聚著風暴烏雲,說出口的每個字都如同冰碴子般砸下來,“可要不是你,我不必與母親分離,她也不必鬱鬱而終,芳年早逝!這是你欠我們母子的!”


    皇後難以置信:“你都聽說了些什麽?是柳五娘給你編的吧?這二十幾年,我如何待你你不清楚嗎?竟相信她的挑撥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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