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葉婆子仍舊在哭,周氏沒精打采地做飯,林長庚剛拖了一堆柴回家,正在收拾。


    林寶月本來想等造出水塔再跟家裏人說的,但三哥這一鬧,把她嚇到了。


    這時候的人擁有的太少,抗壓能力太弱了,她真怕一眼看不到就出事。


    所以她直接道:“娘親,嫂子,你們都別著急,我有辦法。我想起來一種東西,可以在旱的時候用。”


    這一次的水塔,她打算整一波大的,所以沒有借爹爹的名頭,就是她林寶月的功勞。


    葉婆子哭了半天,說話都帶著鼻音:“什麽東西?”


    林寶月學著爹爹平時的樣子,沉著嗓子認真道:“一句兩句說不清楚,我明兒請幾個人來試做一下,若是能成,自然是好,不隻咱們家,村裏人也能得好處。就算不成也沒什麽,我叫人打一輛運水車,咱到時候推著去打水就是了,日子總不至於過不下去的。有我在,你們放心。”


    她是有意模仿爹爹的神態,但也沒想到效果這麽好。


    娘親直接都呆住了,連兩個嫂嫂和林長庚都沒了聲,呆呆看著她。


    片刻之後,葉婆子忽然就站起來,小跑著往後頭走,假裝要去方便,隨走隨抹了一把淚。


    小葉氏也不由歎氣,輕聲道:“月兒,你這樣兒,可真像公爹,要是公爹還在……唉!”


    林寶月正色道:“爹爹不在了,可日子還要往後過的,你們放心,我會把這個家撐起來的。”


    小葉氏輕聲道:“哪能讓你一個小孩兒撐。”


    “哦,”林寶月板著臉道:“不讓我撐,我可就鬧了。”


    小葉氏:“……”


    她忍不住笑了,覺得小姑子自打經了那事,整個人都變了,哪怕這會兒嘴上說要鬧了,也叫人心裏熨帖,又莫名踏實。


    林寶月這麽一打岔,把大家那個難受勁兒打斷了,這才草草收拾了吃飯。


    正吃著,就聽到遠遠有人聲傳來。


    林寶月一下子想到什麽,就站了起來,道:“估計是張光宗來還錢了。”


    話音未落,果然張光宗帶著陳婆子、張青芝和他弟弟過來了,後頭跟著零星幾個人。


    要是平時,他一家子出來,確實會有不少人跟上來看熱鬧,但今天,大家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也就提不起看熱鬧的興致了。


    看張青芝頭上還包著布,一臉的敢怒不敢言,林寶月忽然精神一振。


    她本來就想著,起碼要拖個三五天時間,她才能試出水塔行不行。


    但要怎麽拖,她還沒想好,直接跟族長說,族長未必信,主要是,她也沒有十足十把握能做出來。


    可要是不拖,村裏肯定就答應別村的條件了,還不知道會有什麽事情攤到她家。


    如今,現成背鍋的,這不就來了麽?


    於是林寶月把手臂一抱,一臉挑釁:“你們又來我家幹什麽?”


    張光宗上前一步,溫文爾雅:“寶月,我是來還銀子的。”


    “啊!”林寶月立刻道:“我早說麽,你們家有錢!你和你娘還一唱一和地裝銀子丟了,還搜我身,明明就是有錢!裝模作樣就是想賴我家的銀子!”


    果然張青芝忍不住了:“我哥才沒有賴你!我們家的銀子,真的丟了!”


    “誰信啊!”林寶月道:“要是你家的銀子真丟了,這才四五天,你們家就賺了三十兩銀子?雞生蛋都沒這麽快!”


    張青芝不屑道:“你以為都像你一樣,來來往往都是些泥腿子,我哥可是讀書人,拜師拜的是很有名的大儒!要籌一點銀子有什麽難的!”


    林寶月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氣勢也消了,對張光宗上下打量。


    張光宗溫柔道:“我的確是向友人借了一些。”


    林寶月哼了一聲,從葉婆子手裏拿過借條,張光宗上前一步,把三張銀票雙手奉上,林寶月也把借條還給了他,一邊道:“你真的認識這麽厲害的人?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三十兩銀子?”


    張光宗笑而不語。


    張青芝的性子,是從來不會見好就收的。


    一看她服軟,立馬更加張狂,大聲道:“當然了!三十兩銀子算什麽,你就是少見多怪!我哥最厲害了,很多人賞識我哥的!”


    林寶月轉頭看著她:“你哥真有這麽厲害?對了,你之前還說你哥認識官老爺,是真的嗎?”


    張青芝傲然道:“當然了!我哥……”


    她還沒說完,林寶月就滿臉驚喜,一下子衝上去,抓住她的手,向著大家道:“太好啦!!穀子叔,柱子叔……我們有救了!張光宗認識貴人啊,一下子就能拿出三十兩的貴人!還拜了特別有名的大儒為師,還認識官老爺……”


    她一臉激動,語無倫次:“那可是官老爺啊!那我們還愁什麽,隻要張光宗幫忙跟官老爺說一說,就算不能幫我們打幾眼深井,哪個村兒敢跟我們提條件?他們得求著我們去打水!”


    頓時,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圓了。


    好幾個人衝上來,握住張光宗的手,把著他胳膊,瞬間把他圍在了中間:“光宗啊,你可得救救咱們村啊!如今咱們村可全靠你了!”


    張光宗明顯還不知道這事兒……他要陪胡大小姐麽,估計才剛回來。


    但他是個有城府的人,並不慌張,立馬就做出了很關心的樣子,道:“不知出了什麽事?幾位林叔,你們慢慢說。”


    大家看到了希望,立馬七嘴八舌搶著說了。


    張光宗一臉震驚:“還有這種事!我居然不知!諸位請放心,我雖不姓林,卻也是林家村的人,此事我責無旁貸,一定會盡全力周旋……”


    林寶月早已經功成身退,站得遠遠的,看著他表演,心中冷笑。


    這事兒呢,真不在於張光宗的人脈是不是胡大小姐。


    而是,


    張光宗是一個冷酷腹黑,很擅長審時度勢,權謀手段,但並不接地氣,或者說並不通俗務的人設。


    他平時經常在他師父家讀書,有時候晚上都不回來,三餐幾乎都不在家吃,他娘又像伺候祖宗一樣伺候他,有一口水都得先既著他喝。


    所以,他根本不操心這些瑣事,他感受不到缺水的難受。


    看他答應的這麽痛快,他絕對是打著,我先答應下來,然後做出疲憊之色,表演一下,告訴大家我找了多少人,但是沒成功,最多再灑兩滴淚……


    也就是,事兒不辦、情份占滿。


    他根本不懂在這種時候,大家把身家性命全都寄托在他身上,把他當救命稻草,最終失望的時候,會多痛苦多崩潰。


    當然了,主要也是這件事情,是一件官府也很難解決的事情。


    要是一件譬如告胡家那種事,官府得利,他可揚名,互惠互利那種,他絕不會推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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