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她身後,明明想要憤怒地質問她為何要“消失”,卻在看見她一筆一劃地刻著“慕遲”時沉默下來。


    等到她刻完後,他伸手便將笏板拿了過來。


    她轉過身羞惱地瞪著他:“慕遲,你怎麽又來了!”


    說著,她便要跑過來搶。


    於是他將笏板高高地舉起,看著她吃力地抓著他胸口的衣襟,跳著想要將笏板搶過去:“慕遲,你怎麽這麽混蛋啊,我還沒刻完呢……”


    他低低地笑:“你的名字與我的名字都在上麵,還要刻什麽?”


    她搶笏板的動作突然便安靜下去,癟癟嘴看著他:“還沒刻‘永結同心’啊。”


    他沉默了許久,將笏板還給她,看著她刻完後,輕輕地補充:“還有‘白頭偕老’。”


    她煩躁地睨著他,將笏板扔到他懷中:“好累,誰要和你白頭偕老!”


    說完便要起身離開。


    他攔住了她的去路,將她抵在冰冷的石桌前,她伸手要打他,手腕卻被他輕易地捉住,他看著她頸側的紅痕,輕輕地摩挲著她纖細皓白的手腕……


    “公子,公子……”馬車外,令人煩躁的聲音響起。


    慕遲凝眉睜開雙眼,車窗不知被誰支開了一條小縫,炭火也已即將燃盡,那股濃鬱的香氣早已所剩無幾。


    “公子,知州大人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司禮嗅著仍隱隱散出的迷香味,心中輕歎。


    慕遲的意識逐漸回籠,良久才低啞地應了一聲。


    司禮聽見回音,知道公子醒了,忙打開車門。


    慕遲神色蒼白地起身下了馬車。


    “下官秦賀,拜見太子殿下!”秦賀攜府中下人家眷侯在府邸門口,恭謹道。


    慕遲“嗯”了一聲,再未多言。


    秦賀抬頭看了一眼這位短短兩年多便吞並周遭數個小國的男子,白衣紅裘也蓋不住的森冷氣息令人望而卻步,可驚豔如仙妖的眉眼卻又引人上前。


    冷風吹來,慕遲不適地皺了皺眉,看向秦賀。


    秦賀後背一冷,忙道:“下官已安排了房間,這便帶殿下前去。”


    說完在前方引路。


    慕遲麵無表情地跟上前。


    卻在轉過前庭與後院的洞門時,一旁傳來一聲驚喜的女聲:


    “當真是杏花村的回信?”


    作者有話說:


    狗子:我好像聽見了老婆的聲音。


    本文收藏過萬啦,淺淺地50個紅包慶祝一下~


    第50章 、娘親


    慕遲的腳步登時定在原處, 一動未動。


    有一瞬間,他恍惚覺得自己仍身處在迷藥製造的夢境之中,始終未曾清醒。


    ——這樣熟悉的嗓音, 從來都隻會在夢裏出現。


    卻遲遲地不敢轉頭看去。


    因為很多很多次,即便是在夢中,轉過頭看到的也隻是一片空寂。


    “公子?”司禮不解地看著身前停下腳步的慕遲, 低聲喚他。


    在前方引路的秦賀聞言也轉過身來, 察覺到慕遲停在洞門處時, 忙往回跑了幾步,小心地躬身道:“太子殿下?”


    慕遲的雙眸逐漸恢複了些神采, 他看向司禮和秦賀,似是在尋求二人的認同般怔怔問道:“你們聽見了嗎?”


    秦賀不知何意,隻得求助地看向司禮。


    司禮卻明白公子的意思,當初公子成宿成宿地難以入眠,可偏偏他內力深厚, 能聽見太多太多的雜音,最終靠著禦醫開的助眠方子才能勉強得以歇息。


    可後來, 方子也不管用了,公子便開始用藥性更強的迷香, 有時半夢半醒地醒來, 公子會問他“司禮,你看見了嗎”“司禮, 你聽見了嗎”, 卻又在看見他垂下去的頭顱時了然,神情越發的陰冷。


    他始終記得, 攻打勝州時, 勝州城城主頑固死守, 那場血仗前夜,公子在幄帳內半夢半醒間同樣問了他這個問題,在他避開公子的視線時,公子冷靜下來,第二日生生在固若金湯的勝州城牆上,敲開了一道血口子。


    眼下聽見公子這樣問,司禮環顧四周,也隻看見極遠處的長廊,一名官差匆忙走過,他有些不忍地低下頭來:“公子許是一路舟車勞頓,不若先回去歇息?”


    慕遲眼中的神采瞬間被一片幽沉取代,可不知為何,這一次心底卻出奇地憤怒。


    他分明聽見了,聽得清清楚楚。


    可這些人卻一個個如聾子一般!


    慕遲轉身,大步朝遠處聽見那抹清脆聲音的長廊走去,邊走邊啞著嗓音怒道:“為何你,你們都沒有聽見……”


    聲音卻在看見長廊時戛然而止,慕遲恍惚地站在那裏。


    除了一位誠惶誠恐的驛使,那裏空無一人。


    仿佛剛才的聲音真的隻是幻覺。


    秦賀不知發生何事,隻誠惶誠恐地看了一眼前方陰晴不定的男子,上前恭敬道:“太子殿下,這位是館驛前來送信件的驛使,想必今日也是來送信件的,”他說著轉頭瞪了官差一眼,“還不快跪下!”


    驛使被嚇得臉色煞白,噗通一聲伏跪在地:“草民叩見太子殿下!”


    “草民是奉命來送信件的,草民有眼不識泰山……”


    司禮一怔,像是反應過來什麽,轉頭看向官差:“你給誰送信件?”


    驛使顫顫巍巍道:“金銀齋的喬宛娘……”


    他的話並未說完,司禮隻覺眼前紅影閃過,慕遲已飛身朝府邸的後門而去。


    司禮匆忙提起十成的力氣跟上,卻在行至後門看見站在那兒的人影時已經,生生將內力收回,停下腳步:“公子可曾看清?”


    慕遲靜默著,良久才啞聲道:“我看見了她的手。”


    他來到後門時,隻看清那隻抓著車門的左手。


    那隻手瑩白纖細,可是,那隻手的手背上卻有一道一掌長的暗紅傷疤,格外刺眼。


    不該是她。


    畢竟她這樣怕疼。


    畢竟……她這樣嬌生慣養,怎會讓自己留疤?


    平日舞鞭後,她都要塗抹上厚厚的手脂來養著。


    哪怕是被燙出小小的紅痕,都要生好一通氣。


    若真是她,她定很疼吧。


    *


    喬綰今日一早本打算陪無咎去書院參觀一番的,畢竟還有近半個月,無咎便要入學堂跟學了。


    加上聞母得知喬綰和聞敘白二人麵親很是順利,心中高興,催著說可以相處著熟識一下,但先將生辰帖換了豈不是更好。


    喬綰並無異議,聞敘白亦然,索性也將更換生辰帖的日子定在了今日。


    喬綰帶著無咎去到月見書院門口時,聞敘白已在那裏等著了,唇角噙著溫和的笑,手中拿著一個檀色木盒,仍一襲幹淨的白衣,卻不再是帶補丁的那身,看得出特地換的新衣,雖不是上好的料子,卻被他穿出了滿身風雅。


    二人打過招呼,喬綰剛要隨之進入書院,未曾想知州府的捕快駕馬前來,說上郡杏花村有書信給她,要她親自去知州府邸去取。


    喬綰心中又是驚喜又是為難。


    她知杏花村是張伯的故鄉,以往張伯為免麻煩鄉鄰,若非找到了小孫女,便不用鄉鄰回信,而今回信,大抵是有了孫女的下落了。


    可無咎和聞敘白仍在一旁等著她。


    也是在此時,聞敘白體貼地開口:“喬姑娘去州府取書信吧,我今日得閑,便先帶無咎參觀書院,若喬姑娘仍未歸來,再將無咎送回金銀齋。”


    喬綰心中感動,雇了輛馬車便要隨捕快離開,卻在離去時又想到什麽,自袖中將生辰帖拿出,飛快地塞給聞敘白,又將他手中的木盒拿了過來,扭頭便上了馬車,推開窗子對聞敘白晃了晃手中的木盒,揚眉一笑:“我先留著了。”


    聞敘白怔了片刻,同樣笑了一聲道:“喬姑娘,路上小心。”


    直到到了州府,喬綰本想快些將書信拿回去給張伯,卻未曾想到今日的州府上上下下正襟危坐,儼然一副接待貴客的模樣。


    喬綰由捕快帶著自後門安靜地進了府邸,後者不時囑咐她小心一些。


    喬綰皺著眉,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莫名的不安,隻覺像是有什麽事發生。


    最終在走到一處長廊前,捕快要她暫且等候片刻時,喬綰忍不住問道:“今日府中有貴客前來?”


    捕快也知曉喬綰和知州夫人親近,小聲道:“大齊的太子殿下途經九原,這幾日在州府落腳歇息。”


    說完他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喬綰想到前段時日知州夫人所說的“有貴客暫留”,卻未曾想竟是大齊的太子。


    心底倒是鬆了一口氣。


    即便她曾坐上過大齊的喜駕,但李慕玄到底是不識她的。


    轉念喬綰又忍不住想到了曾經做過的那個夢。


    夢中李慕玄和慕遲是雙生子,二人生得也極為相像,隻是李慕玄的五官更為硬朗,不若慕遲精致,且多了幾絲戾氣。


    不知現實是否也是如此。


    喬綰正胡思亂想著,驛使正趕了過來,手中拿著一封書信,邊跑邊小聲道:“喬姑娘,您的信件。”


    喬綰看見信封上寫的“上郡”二字,不覺驚喜地問:“當真是杏花村的回信?”


    驛使剛要應下,目光卻忍不住看向前方。


    喬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便看見了遠處的後院門口,眾人眾星捧月般簇擁的男子。


    他披著薑紅金絲錦裘,穿著雪白的袍服及金色的腰封,發冠下也墜著一根金白的發帶隨風而動。


    離得太遠喬綰看得並不清楚,隻瞧見了熟悉的輪廓,卻讓她的心口高高提起。


    不斷地勸自己,那是大齊的太子,是李慕玄,不過和慕遲是雙生子罷了,可在那一行人停下腳步時,喬綰還是立刻拿過驛使手中的書信,轉頭朝後門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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