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爭執不下,亂作一團。


    蕭澧見二人狗咬狗的模樣,不由反笑。


    “皇兄,有沒有攀誣,臣弟以為,周院觀可做評判。”


    蕭晗頷首,讓周院觀上前評斷。


    周院觀上前,取過書冊翻到當日那頁細細察看,緩緩開口道。


    “陛下您看,此處確有重複遮蓋過的筆記。”


    “子明星處江南位,多年來未有變動,此圖確和原來之間,相隔一寸,與秋副監正所言吻痕,但此事未免發生的太過巧合了。”


    蕭晗微微頷首,威懾的目光掠過跪在地上的範本,像是冷冷的寒刀。


    “範本,你還有什麽話說?”


    範本本就是隻一戳便破的紙老虎,平日仗著王相之威作威作福,實則外強中幹、膽小如鼠。


    此刻麵對君王之怒,嚇得麵如土色,渾身一軟,像塊爛泥一般癱在了地上。


    蕭澧踱步至他身前,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伸腿踹了他一腳,語帶嘲諷。


    “範本,這麽大的事情,諒你的膽子也是不敢做的。說吧,是誰指使你的?”


    範本失魂一般跌坐在地上,顫抖著唇像是在做內心掙紮。


    見蕭澧追問不成,蕭晗繼續施壓,銳利地黑眸沉沉的壓過來,一把將地上的人拎了起來。


    “若是不說。朕可有千百種法子讓你開口。”


    範本對上那雙幽深狹長的鳳目,渾身一個激靈。


    他聽說過這位暴君對付人的手段,蒸烙炮煮,無所不用其極,光是聽聽就頭皮發麻。


    蕭晗修長手指的骨節漸漸收攏,範本的脖頸被掐的死死的,幾乎要背過氣去。


    他掙紮了半天,憋了半腦門子的涔涔冷汗:“求……求陛……陛下……是……是……”


    眼看範本就要說出主謀,一旁的王貴妃拚了吃奶的勁,終於掙脫了侍衛的束縛,哭天搶地的哀求:“陛下您實是不公!範大人雖有錯,那您對薑美人在宮內下惡詛一事就不聞不問了嗎?這是證據確鑿的事,陛下如何能視而不見?”


    蕭晗一把將範本扔了,扭頭陰惻惻地看著王貴妃,薄唇微微揚起,似笑非笑。


    “貴妃好大的力氣,方才不是還稱自己病入膏肓了。”


    那嗓音像是淬了毒液,能腐蝕人心。


    王貴妃唇角顫抖,“臣妾……”


    可她無路可退了,用盡最後的力氣站起身來,將兩個布娃娃拿到手中,當著眾人的麵控訴:“臣妾就算是拚了命也要護陛下安泰無虞,這璿璣殿的兩個布娃娃,分明就是要將陛下和臣妾的命拿去,薑美人此舉,罪不容誅!”


    場麵再一次凝重下來,蕭晗斜著眼睛看王貴妃做戲。


    一副看瘋子的模樣。


    他扭頭又去觀察薑嬋兒,想從她身上看到一絲一毫的慌亂。


    最好,順帶還能對他生出幾分哀求之色。


    這樣,他就可以幫她了。


    他就能讓她感受到他的重要了。


    可惜的是,那小姑娘像是一朵難以摧折的淩霄花,就算山崖間風吹雨淋,都不會蹙一下眉頭。


    她昳麗的裙擺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纖纖細腰,整個人不卑不亢、不喜不悲地跪在那裏,有種別樣的風姿。


    蕭晗心中微微一動。


    就在這個間隙,一直跪在薑嬋兒身邊的小方子仰起脖子開始為主子辯解:“貴妃娘娘,方才大夥都聽見了,欽天監一事既有蹊蹺,那背後未嚐不是有人在謀劃大局,這布娃娃也必是有人蓄意栽贓,貴妃娘娘縱使手眼通天,又如何就能認定是我家小主所為?”


    被小方子指桑罵槐,王貴妃眼睛都瞪直了,恨恨道:“此一事,彼一事,你這狗奴才將兩事並提,含沙射影,又是安的什麽心思?”


    小方子不卑不亢:“奴才怎敢內涵娘娘,兩事是否有牽連,陛下自會有聖斷,娘娘又何苦費心傷神。”


    小方子字字句句指桑罵槐,別有他指,明眼人一聽便知其意。


    沒想到小方子會在與人辯駁上這般出色,薑嬋兒亦有些錯愕地抬起了頭,用欣賞的目光瞧著他。


    她不由感歎,她璿璣宮還真臥虎藏龍、人才輩出!


    “你……”王貴妃在這場爭辯中落得下風,氣得渾身發抖,她沒想到一個璿璣宮的狗奴才都然敢對她蹬鼻子上臉。


    此時,她不得不拿出最後的殺手鐧來,指著布娃娃身上的布料,冷笑道:“陛下,方琴拿來這布娃娃時同臣妾說過,這布娃娃上頭的麵料乃是天絲芙蓉錦,西域進貢的,陛下上月賞賜給了薑美人,全宮上下,隻有一匹。”


    方琴見勢,立刻點頭附和:“是的是的,貴妃娘娘說的沒錯,奴婢正是因為發現了這點,才會這般篤定,將此事揭發出來。”


    方琴的話音甫落,便有一道脆生生的嗓音響起。


    “那便是方琴姑姑識錯了,陛下賞賜的珍寶綢緞小主寶貝得緊,從未拿出來用過,叫奴婢藏在庫房裏的,若是陛下不信,可派人去璿璣宮的庫房查看,看那天絲芙蓉錦在是不在,有未動過。”


    春桃的一番話,引得眾人深思。


    她仔細瞧了幾眼那布娃娃,蹙著眉頭道:“這布娃娃上的麵料,定然是別的錦緞。”


    方琴忙出來辯駁:“奴婢不會看錯的,這麵料非比尋常,白得似雪,定然是陛下所賜的天絲芙蓉錦。”


    春桃篤定道:“那天絲芙蓉錦奴婢鎖在庫房裏,鑰匙都是貼身保管,不可能……”


    方琴道:“許是春桃姑娘記性不好,替主子辦過差忘了。”


    兩人爭執不下,薑嬋兒順勢道:“陛下,那不如讓尚服局的姑姑來品斷品斷,這布娃娃究竟是什麽麵料所製,再推演布料是哪個宮的娘娘所有,事情便能水落石出了。”


    薑嬋兒的話不疾不徐地落在房內,清越動聽,像是山間叮咚幽泉。


    這場鬧劇開場了如此久,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說話。


    蕭晗深邃的眸瞧向薑嬋兒。


    眉梢淺淺揚起。


    難怪她全程平靜如水,原來早已設下應對之策。


    原來她並非是什麽都不懂,隻會逆來順受。


    相反,她心思通透玲瓏,看破不說破,懂得將計就計。


    蕭晗感慨於看到了她這前所未有的一麵。


    他挑起的眉梢緩緩落下,衝著薑嬋兒露出會心之色。


    “來人,差尚服局的尚宮過來。”


    很快,尚服局的韓尚宮便來了。


    一番檢驗後,王貴妃著急問:“如何,可是天絲芙蓉錦?”


    韓尚宮搖了搖頭,“回娘娘的話,此布娃娃的緞料並非天絲芙蓉錦。”


    王貴妃的臉色白了下去,“那是什麽緞?”


    韓尚宮一字一頓清晰道:“乃是舊歲秋末,兗州進貢的玉容雪緞。”


    聽聞此言,王貴妃麵白如紙,眼中最後一點光亮也黯淡了下去,


    玉容雪緞……


    去年皇帝因為兄長平叛蜀地山匪之亂有功,賞賜給了王家!


    如今這宮裏頭出現玉容雪緞,無論是誰,第一個想到的都會是她!


    怎麽回事?


    到頭來怎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王貴妃怒不可遏地望向方琴,此刻她的震驚不亞於五雷轟頂,眼神亦是不受控製地暴露了內心所想!


    第一個念頭自然是方琴中途倒戈,背叛了自己!


    她雙眼都氣得通紅,恨不得啖其骨肉方能解恨。


    方琴亦是不敢置信的,麵對王貴妃刀刃般的目光,看著堂上的布娃娃。


    她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明明她是偷了春桃的鑰匙去取得芙蓉錦,怎會變成了雪緞!


    定是中途被人換過了!


    薑嬋兒一早就知道了,她是故意讓自己上鉤,然後一步步上套的。


    此時此刻,方琴突然覺得渾身寒涼,無比畏懼。


    她輸了,一把歲數卻敗在了這個平日看著天真無邪的姑娘手上。


    場上寂寂,眾人心知肚明,今日這場爭端,王貴妃一敗塗地,大勢已去。


    蕭晗踱步過去,盯著王貴妃,語氣沉沉。


    “王貴妃,若是朕記得不錯的話,舊歲已將那玉容雪緞朕全數贈與你兄長了,是與不是?”


    王貴妃踉蹌著身子跪伏於地,“回陛下的話,確有此事,可陛下,布娃娃的事與臣妾毫無關係啊!求陛下明鑒!”


    薑嬋兒清冷的嗓音如同二月的冰泉。


    “可這玉容雪緞,全宮上下隻有梓華宮有,王貴妃,你勢必脫不了幹係。”


    她此言無異於給王貴妃最後一擊。


    王貴妃咬牙切齒地瞧著她,目光中帶著濃濃恨意。“薑美人,你……你好惡毒的心思,是你,一定是你栽贓陷害我的。”


    薑嬋兒無辜:“娘娘,臣妾何曾有過雪緞,又如何栽贓娘娘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人若犯我,我必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薑嬋兒楚楚地眨著眸子,“來指摘臣妾的是娘娘,想置臣妾於死地的是娘娘,如今又反過來說是臣妾還您,您不覺得太可笑了嗎?”


    王貴妃如遭雷劈。


    渾身僵硬地瞠大眸子不說話了。


    蕭澧在一旁道:“皇兄,此事疑點重重,先是欽天監監正受人指使造勢,後又有厭勝之術欲置人於死地。臣弟以為,此事必須交由三司查辦,以正視聽。”


    蕭晗頷首,“傳朕旨意,將梓華宮和欽天監的相關人等壓入昭獄,由寧王殿下親自審問,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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