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嬋兒……”


    低低的喘息聲中夾雜著濃重的氣音,在薑嬋兒的耳畔回蕩。


    *


    安泰宮中


    下了朝的元相正坐在正殿中與嫻妃話著家常。


    “女兒,父親這些時日在朝中多方斡旋,可算是收攏了那些清流們的心。”


    說起這些日子的籌謀,元嵐捋著長須,臉上一派滿足之意。


    元嵐生得麵容端肅,穿著清正素雅,平時又擅於拉攏青年才俊,頗得人心,在朝中素有閑相之名。


    嫻妃臉上是一貫溫婉大方的笑意,“父親,那真是可喜可賀了。”


    元嵐滿意地頷首,笑吟吟地看著女兒。


    “那女兒可有什麽好消息要告訴為父?”


    元嵐話中有話。


    嫻妃是他的親生女兒,怎會聽不出來,她這父親,是變著法的催促她往中宮之位上爬呢。


    嫻妃唏噓道:“女兒眼下得了後宮大權已是大幸,如何再敢去肖想那皇後之位。”


    畢竟她早已是個失去了生育功能的女人,自古以來,女人都是母憑子貴,她這副殘破之軀,如何能坐穩後宮之主的位子。


    聽著女兒這般喪氣之語,元嵐沉下了嗓音,語帶不悅,“眼下這後宮之中,你是最能爬上去的那一個,有爹爹替你撐腰,你隻管去爭去搶便是。”


    “總是這般無欲無求,不爭不搶,你到底還是不是我元家的孩子?”


    “從小爹爹是怎麽教你的?要做便做那人上人,要爭便爭那至尊之位!”


    元嵐越說越激動,整張麵孔都變得稍稍有些扭曲起來。


    “爹爹從小費勁心血教導你,命最好的師父來傳授你琴棋書畫,心法謀略,就是為了送你入宮為家族爭光的,可你呢,因為一次挫敗就一蹶不振,還有沒有元家的半點風骨!”


    “想想你小時候,多聽話多懂事啊!還記得你入宮前對爹爹信誓旦旦立下的誓言嗎?你說定會與爹爹一起,光耀元家門楣,讓元家成為整個京城最大的簪纓世家,百世流芳,可現在呢?你做了什麽?這麽些年,你以為爹爹不知道嗎?因為姓王的賤人將你的身子損了,你便徹底認輸了,再也不爭不搶了,你步步退讓,無所作為,窩囊到了如此地步,眼下,眼下更是讓區區一個薑嬪,騎到你這個貴妃頭上,爹都聽說了,皇上對她,可是千好萬好,各種事跡傳得沸沸揚揚的,爹爹估摸著,皇上恨不得將後位都捧給她了!”


    嫻妃見元嵐激動,便出言安撫:“爹爹多慮了,薑嬋兒僅是個偏遠之地的刺史之女,是決計坐不上那個位置的,就算是陛下一意孤行,那朝中的言官也不會同意的。”


    許是因為女兒的神情太過平靜,元嵐露出了怒其不爭的神情,恨鐵不成鋼地咬著牙。


    甚至有些氣急敗壞起來。


    他冷笑著:“那若是將來她生下龍嗣呢?我大周朝最缺的便是龍嗣,國不可無儲君,若是薑嬪誕下皇嗣,一切的不合規矩都會變得合乎規矩,出生低微,便可以升她的父親。皇上大可以將她的父親調到皇城裏來,到時候再將那後位給她,不就是名正言順的事?“


    “到時候,你以為自己手中的後宮大權還留得住嗎?”


    元嵐越說越激動,站起身來大義凜然地訓斥女兒。“這前朝後宮本就是一體,女兒你在後宮一旦落勢,你讓爹爹如何辦,你想讓爹爹在這朝堂中舉步維艱、孤身奮戰嗎?從前因為你不爭,咱們元家被他王家騎在頭上數十年,爹爹遭盡了王黨的白眼,眼下我元家好不容易創下了如此局麵,你想讓爹爹再輕易地拱手讓人嗎?”


    “若不能未雨綢繆,防患於未,咱們元家的將來,危矣!”


    聽著元嵐滔滔不絕的陳訴。


    嫻妃眼中閃閃爍爍,神情不定,似升起了狠絕,又似摻雜著隱忍。


    她從小到大都是最孝順的,最聽父親的話,故而也在無形中背上了父親給她上的最重的枷鎖。


    一道振興家族的沉重枷鎖。


    元嵐見女兒不說話,臉上方才那種嚴厲的神情變了一變。


    他上前來握住嫻妃的手,屈膝蹲在她身前,一下子老淚縱橫:“爹爹如今年事已高,所能倚靠的唯有你而已,女兒可還記得當初答應爹爹的誓言呢?如今,可能為了爹爹,為了元家,再整一把後位?”


    第49章 蟄伏


    嫻妃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 袖籠中的玉指掐著掌心幾乎要嵌入皮肉之中。


    末了,她緊緊咬著牙關,連帶著麵頰都在微微顫動,眼中也是劃過一絲陰鬱。


    “那女兒便再博一次。”


    元嵐瞧著重新鼓舞了誌氣的女兒, 心滿意足地頷首離去了, 臨走前還不忘落下一句。


    “真是我元家的好女兒, 你且記著, 為父滿身心誌皆托付於你了。”


    元嵐走後,彩繪從屋外走進來, 瞧著自家娘娘神色凝重不似尋常, 問道:“娘娘,您無礙吧?”


    “本宮無礙。”


    嫻妃垂下了眸子, 臉色深沉的似有陰雲環繞。


    彩繪瞧著她的臉色, 忖度了一會方道:“娘娘, 有件事情,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嫻妃有些不耐,“講。”


    彩繪試探著開口,“是……是冷宮裏那個, 那賤人還不死心, 不知哪裏來的本事,指派了個小宮女, 給咱們宮裏送來了一封血書,奴婢本想丟了那醃臢物省的汙了娘娘的眼, 可那血書上所言事關重大, 令人心驚。故不敢擅自做主丟了去, 想著還是來回稟娘娘, 請您定奪。”


    嫻妃聽著聽著, 眼中閃過一絲暗芒,“她的本事倒是大得很,都這樣了還不死心,不肯安分上路呢。”


    彩繪觀察著主子的臉色,“那娘娘……”


    嫻妃笑得有些陰譎,“呈上來給本宮瞧瞧。”


    彩繪順勢將藏在袖籠中的血書呈上。


    嫻妃拿過去細細看起來,眼中的神情越來越陰森,末了,她抬眸看向彩繪,那陰邪的眼神直讓彩繪打了個哆嗦。


    她薄唇輕啟,泛著朱砂的水澤。


    “看來,本宮今夜要去冷宮走一趟了。”


    *


    璿璣殿裏,薑嬋兒正坐在床前,百無聊賴地喝著茶,自從宮苑的田地都承包出去後,她便等同於過躺著賺錢的日子。


    全宮上下都喜氣洋洋的,每個人都笑得抿不攏嘴,因為那樣長一段時間的汗水和付出,最後終於得到了回報。


    即辛勤耕耘有了收獲。


    人世間頭等幸福之事,莫過於此。


    闔宮上下都沉浸在歡悅之中,於此同時,薑嬋兒與秦蒼約定一起見蕭澧的日子也在不知不覺中悄然而至。


    到了下晌,秦蒼果不其然叫了宮女來喊她。


    地點約在了宮中的鬆蘭亭,是皇宮西北角一處環境清幽,且鮮有人至的好去處。


    鬆蘭亭臨湖而建,因著四周常年有蒼鬆蘭草環繞相伴而得名,正值日暮,湖風清淡,水麵有細碎銀鱗翻滾,曠瑟明遠,意趣悠然。


    薑嬋兒頭佩清新典雅的翡翠蝴蝶簪子,瓔珞叮當,穿著一席鵝黃色宮裙,纖腰束著潔白飄帶,行走間如弱柳迎風,似有一股嫋嫋仙氣,並未敷粉施朱,已是美輪美奐。


    她步入鬆蘭亭時,蕭澧和秦蒼已然在亭內等待。


    秦蒼依舊是一身素衣烏發,蘭草一般水嫩的人兒,她身前坐著的蕭澧,今日像是特意打扮得格外精神些,墨發一絲不苟地別在白玉冠中,展露出白璧無瑕的一張俊臉,他身著織金繡銀的上好錦袍,一雙桃花眼彎著好看的弧度,雙眸半明半昧似星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地瞧著眼前的姑娘說話。


    遠遠觀之,當真是一舉一動皆可入畫,似乎所有的風流都刻在了骨子裏。


    怪不得世人皆說寧王氣度絕然,薑嬋兒從前還不信,隻以為是謬傳,如今想來,或許是因為蕭晗這尊姿容絕世的大佛在側,才遮擋了其不少風華。


    可今日,許是蕭晗不在的緣故,她可算領會到了蕭澧的超脫風姿。


    若說蕭晗是瑩瑩月輝下容色絕美的暗夜幽曇,那蕭澧便是燦燦白日裏的皓皓暖陽,二人各有千秋,各領風騷,全然是不同種類的美。


    秦蒼發現她的到來,一雙杏眸立時變得亮晶晶的,熱情地上前來執她的手。


    “姐姐你來了,快過來坐。”


    “好。”


    薑嬋兒彎了彎眼睛,神秘地衝她眨了一眼,而後跟著她走到寧王那頭去。


    蕭澧不知何時已經頗為恭敬地站起來了,身上全然不見尋日的散漫不羈,未等薑嬋兒行禮,他便抱拳作了一揖,朗聲道:“薑嬪娘娘萬安。”


    薑嬋兒沒料到他會行如此大禮,受寵若驚,整個人怔了一怔,連忙擺手道:“寧王殿下何故對本宮行此大禮,實在是折煞人了。”


    “薑嬪娘娘乃是蒼兒密友,吾自該以大禮相待。”


    蕭澧眼神清透,透著一股子誠摯之意,並且他自稱吾,半點王爺的架子也不擺,顯然是做足了功夫的。


    薑嬋兒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她常聽蕭晗說起蕭澧,知他是天性紈絝不羈的,也是因此,她才會想要給秦蒼好好掌掌眼,識一識這人的品性究竟如何。


    但眼下看來,蕭澧定是猜出秦蒼喚她來的目的,故而早早便設下了應對之策。


    光是這番隆重正式的打扮,以及做出這知禮規矩的模樣,便可以見得了。


    他的如意算盤,必然是想讓她回頭能在秦蒼麵前多多美言的。


    可薑嬋兒卻不是這麽簡單應付的,她不會因為蕭澧的這套表麵功夫就對他大肆褒揚,她想了解的,遠比這些淺表的東西要多得多。


    事關秦蒼的終身大事,薑嬋兒隻會拿出一萬分的謹慎,半分也鬆懈不得。


    遂,兩人便在石桌邊正襟對坐起來。


    開始了一連串審訊般的問答。


    直把坐在一旁的秦蒼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對我妹妹,是究何生出的心思?”


    薑嬋兒正襟危坐,雙手端得正,背脊挺得直,神情肅然。


    蕭澧回憶過往,緩緩述道:“吾對蒼兒,初見已生傾慕,二見之時,為其折服。那日是嫻妃宮中的賞花宴,吾偶聽得蒼兒的秀口詩篇。為其才情所折服。”


    薑嬋兒不置可否地頷首,神情卻沒有半點鬆懈,追問道:“你如何斷定自己對我妹妹,不是一時見色起意地玩玩而已?”


    蕭澧聞言,站起身來,舉起三根手指,深吸一口氣,“吾可起誓,願三書六禮、八抬大轎將她迎娶為此生唯一正妃。”


    沒想到他會如此動作,薑嬋兒微愕,但轉瞬便克製下去,依舊麵容平靜道:“此話倒是感人得很,隻不過,你未免想的有些太簡單了,秦蒼是你明麵上的皇嫂,你兩個身份之間隔著極大鴻溝,這件事要辦到可沒那麽容易。”


    “弄得不好,更是個穢亂後宮的罪名,要掉腦袋的,屆時你寧王殿下身份高貴自然可以脫罪,可我妹妹弄不好是會受牽連,獲罪入獄的,你若草率行事,我便大可認定你是個毫無責任心之人。”


    蕭澧聽了她的話,急急解釋:“這點薑嬪娘娘大可以放心,吾早向皇兄挑明一切,並且求了恩旨,讓他給我和蒼兒賜婚,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


    “皇兄要我替他辦一件差事作為交換。”


    薑嬋兒有些詫異,不就是一件差事,對於蕭澧來說有什麽難的,他為何要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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