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薑嬋兒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著他,蕭澧撓了撓頭,眼神亦黯淡了下去。


    “這件差事倒是有些棘手的。”


    不過沮喪隻是一時的,很快他又恢複了生氣,鬥誌昂揚道:“不過你們大可放心,吾已下定決心,不管這件差事有多難,就算是赴湯蹈火,吾也一定會辦好的。”


    蕭澧信誓旦旦得說著這番話時,薑嬋兒下意識地去看一旁的秦蒼,果不其然地見到她雙目泛著瑩瑩淚光的模樣。


    想來也是,蕭澧為她做到如此地步,秦蒼如何能不大受感動?


    不得不說,今日這番試探問詢,薑嬋兒對蕭澧的表現是大為滿意的,連最後的疑心都盡皆消除了。


    故而她滿意地點了點頭,朝蕭澧投去了和善的目光。


    “隻要你能做到此生永不負我秦蒼妹妹,我對你們的事情,便不會再生任何疑慮。”


    “我大可以同意秦蒼妹妹願將終生托付於你之事。”


    聽聞她如此說,蕭澧大受感懷,眼中閃著透亮的光澤,當即撩起袍子,便衝薑嬋兒深躬了一禮。


    薑嬋兒卻擺了擺手將其攔住。“別急著拜謝,我還有話要說。寧王殿下需得知曉,常言道,人心易變,情愛難長,一輩子的路很遠,唯有本著一顆恒心才能走到盡頭。”


    蕭澧麵色鄭重,“皇嫂說的話,吾記住了,此生定不敢忘。”


    說這番話的時候,他雙目澄冽宛如春日山泉,滿是赤誠和真摯。


    薑嬋兒不由心生動容。


    重拾了往昔的一切記憶後,尤其是與薑離的那段悲戚過往,薑嬋兒自以為是看穿情愛的。


    即便她當下與蕭晗相愛相守,可這份愛能留存至幾時?能否至歲月的盡頭?


    一切都是玄而未知之事。


    若是哪一日,情深轉至情淺,誰又能說得清呢?


    自古以來,這樣的故事比比皆是,常言說得好,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這世間的情愛之事,能終老一生不變的,少之又少。


    可蕭澧當下這份赤誠,她不忍去打破。


    既然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那便顧好眼下,把握住當下的幸福,也未嚐不是一種圓滿。


    思及此,薑嬋兒眼中所有的憂思盡數消散,變得澄明透亮,她笑盈盈地舉起桌上的茶盅,對蕭澧敬了一敬。


    “來,以茶代酒,在我這裏,你便算是過關了。”


    蕭澧聞言,麵上大喜,郎朗笑出聲來,“那吾這顆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


    說話間,他的目光轉至秦蒼身上,有脈脈溫情在其中流轉。


    “這下可安心了嗎?”


    蕭澧對秦蒼說話時,嗓音每每總是低沉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秦蒼微垂螓首,臉頰飛快地染了霞暈。


    “姐姐都這麽說了,我自然是安心的。”


    薑嬋兒笑得明媚多嬌,半是真心半是揶揄。


    “我可不能打包票哦,今後他好不好,妹妹還得等他娶了你,一起過日子慢慢品味才行。”


    “姐姐你休要打趣我了。”


    秦蒼臉上的紅暈愈發深濃了。


    亭中一團和樂,幾人言笑晏晏,笑語盈盈。


    無人看到,不遠處婆娑樹影之後,一個身著淺碧色宮裙的身影,悄沒聲兒地隱沒而去了。


    涼亭這頭還在笑談,蕭澧護內,見秦蒼羞赧不語,便將話題引到了薑嬋兒身上,直言自己這位皇兄,對她有多麽情深意濃,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腎都捧出來,好讓人看到他的真心。


    見蕭澧提及蕭晗,薑嬋兒突然想起了什麽,便直接問了出來:“莫再扯這些了,我突然想起來,你方才說陛下派你去做一件棘手之事,可能告訴我,那是何事?”


    蕭澧稍稍一頓,想起蕭晗說的此事需保密,不得與外人知的話,可轉念一想,薑嬋兒如何算得外人呢,既是她未來夫人的姐姐,又是他皇兄最愛的女人,著實是親的不能再親了,不必防著。


    於是便道:“皇兄命我取一人性命。”


    薑嬋兒的神情凝重了幾分,“何人?”


    蕭澧執著身側秦蒼的手,壓低了嗓音湊過來,“不知皇嫂可還記得,當日朝貢宴上,跟著戎國三皇子的那個武士。”


    瞧著滿臉正色的蕭澧。


    薑嬋兒心中咯噔了一下。


    薑離!


    蕭晗竟然要置他於死地?


    第50章 感動


    麵前的蕭澧並不知道薑嬋兒此刻的心理, 依舊循循說著:“不過說來也真是奇怪了,那個戎國武士到底是如何觸怒了皇兄,讓他下了這般急的追殺令。”


    薑嬋兒並未出聲,隻是雙目沉靜地落在地上, 辨不清神情。


    但她心中翻起的波瀾卻是巨大的。


    蕭晗這般舉動, 她先前是未知的。


    可現在想想, 照著蕭晗的性子, 做出這樣果決狠辣的事來,也是情理之中的。


    隻是, 如若薑離真的死了……


    薑嬋兒的思緒頓在這兒。


    雖說是跟她沒有關係。


    可她真的是恨他入骨, 想讓他死嗎?


    好像也沒有到這樣的地步,再者, 薑家畢竟對她是有救命之恩的。


    她雖是薑茂的養女, 可他們薑家也是錦衣玉食供著她長大的, 養父沒有虧欠她半分。


    思及此,薑嬋兒匆匆與兩人道了別,往紫宸宮的方向而去了。


    她想當麵與蕭晗談談。


    薑嬋兒來到紫宸宮的時候,蕭晗半臥在正殿中央的軟榻上, 支頤半寐。


    冉冉的檀香氤氳漫繞在他周身。


    素衣寬袍之下, 鬆形鶴骨的男人眉眼如畫,俊美得好似水墨丹青上走出來一般。


    黑貓在他流瀉於地的袍裾上安睡, 遠遠觀之,一副安詳平和的畫麵。


    許是察覺到她進來, 軟塌上的男子慢慢張開了眼睛, 那一雙好看的鳳眸, 形狀狹長半挑, 看人的時候, 根根分明的長睫輕動,閃爍著淡淡的水光。


    “嬋兒來了。”


    他輕啟薄唇,習以為常地衝她招了招手,讓她坐到自己的身邊,待薑嬋兒坐過去後,便動作嫻熟地將那抹細腰攬在了懷裏。


    蹲在蕭晗腳邊的黑貓見薑嬋兒來了,很是識趣地喵了兩聲離開了。


    薑嬋兒窩在蕭晗的懷中,背脊貼著他的胸膛,任由他將下頜抵在她頭頂,唇角無意識地彎了起來。


    “嗯,我來看看你。”


    “恰好朕方才做夢夢到你,你便來了。”蕭晗在她脖頸處輕輕嗅了嗅,在她耳邊吐著溫熱的鼻息,言語溫存得近乎滴出水來。


    薑嬋兒偏頭,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撅了噘檀唇。


    “當著這麽巧?”


    蕭晗點頭,一雙鳳眸靜靜的,無比沉著的模樣。


    “朕不騙嬋兒。”


    薑嬋兒眨巴了一下眸子,有些高興地將唇再次彎起來,一雙杏眸亮晶晶的。


    “想來也是,陛下從不會騙我。”


    蕭晗見她笑靨如花,單手摟住她的脖頸,湊上去輕輕啄了一下她的檀唇,而後相抵額頭,咧著唇無聲地笑,嗓音又低又沉,又甘醇清冽地好似三月的溪流。


    “你一般不來找朕,說吧,今日來,是為何事?”


    如此繾綣旖旎的氛圍之下,薑嬋兒不忍破壞。


    原本想說的話,也頓時說不出來了。


    “我……”


    她欲言又止。


    蕭晗伸手去撫她的麵頰,笑得溫柔至極,可一雙漆眸卻黑洞洞的,泛著深不可測的幽芒。


    “在朕麵前,你什麽事情都可以說,不必思前想後。”


    “我……”


    薑嬋兒瞧著那雙深潭般的眸子,心中驀然收緊,嘴唇不自覺地動了動,但話到嘴邊終是又咽了回去,有些頹喪地垂下了頭。


    蕭晗見她如此,別開了直勾勾的眼神,從喉嚨裏發出一聲輕笑:“可是從蕭澧那裏知道了什麽?”


    蕭晗如何知曉了她去見蕭澧的事?


    薑嬋兒一時驚愕,瞪直了眸子。


    “你是如何知曉的?”


    蕭晗輕撫她的麵頰,用食指指腹摩挲她光潔的皮膚,鳳眸泛著淡淡水澤。


    “朕這個皇弟,最是藏不住話的,當日來,便同朕說了你要考察他一事,還讓朕替他出主意。”


    薑嬋兒恍然,睜著綺麗的眸子,輕輕地頷了頷首。


    “原是如此。”


    蕭晗在她的青絲上撫了撫,神情和善。


    “那現在可以說實話了,這麽急著來找朕,是知道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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