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簌果然站住了,語氣卻有些不屑:“我生平見過的美人無數,卻還不覺得有人能當得上‘絕色’二字。洪大人,你不會是誇大其詞了吧?”


    洪省道:“韓公子,這一個我絕對敢打包票,他的身份有些特殊,但若論容色,卻絕對是無人能及,雖是男子,說句傾國傾城都半點不為過。不知道您可有興趣?”


    聽他這般形容,這位眼高於頂的韓公子似乎真的有些被打動了,感興趣地問道:“衡安郡還有這樣的美人在嗎?”


    洪省道:“確實。隻不過他乃是一位犯官,所以目前被關在牢獄之中,而且性子頗為倔強,不好馴服。召來玩樂,隻怕還需用點手段。公子若是感興趣,請稍待片刻,我把他帶來,讓公子瞧一瞧吧。”


    池簌唇角微抿,手指蜷曲了一下又慢慢展開,很有種立刻就把這老太監的頭打爛的衝動。


    他淡淡說道:“那倒是無妨,用了手段就沒意思了,這世上也沒幾個人能在我手底下反抗。洪大人既然這麽說,不如帶我去一開眼界吧。”


    洪省一驚,卻不想在毫無準備的狀況下讓池簌見應翩翩,更怕應翩翩說出什麽來,為難道:“可是牢房那等肮髒粗陋的地方,您怎能涉足呢?”


    池簌不願意再和洪省多說一句話,沒理他的話,直接當先便走。


    洪省無可奈何,連連向身邊的人使眼色,示意他們速去應翩翩的牢房中做一些安排,這才慢慢轉身賠笑,帶著池簌往牢房的方向走去。


    第57章 燈火夢傾城


    相對於池簌的擔心焦灼,應翩翩在他的新牢房裏倒是過得不錯。


    他絕食鬧上一場之後,魏光義也算是徹底怕了,不敢在這些小事上找應翩翩的麻煩,這間牢房裏除了不怎麽自由,其他的吃住供給都很周到。


    應翩翩在獄卒隱忍的目光中挑剔著喝了半碗燕窩,躺在厚厚的被褥中舒舒服服睡了一覺,又起床用了早膳。


    等獄卒將東西撤下去,應翩翩伸了個懶腰,隨手拿了一支無意中從床下撿到的炭筆,在牆上作起畫來。


    眼看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係統都有些焦灼了,不禁提醒道:【宿主,已經第三天了。】


    應翩翩定力非凡,笑著說道:“才第三天,急什麽?”


    他筆下勾勒,很快便繪出了一幅暮春落英圖,墨色映著雪白的牆麵,別有一種顏莊雅秀,妙筆風流的美態。


    應翩翩左右端詳著,又修改幾處,對自己的畫作甚為滿意,稍一沉吟,又在旁邊題詩道:


    “落拓東風墮殘芽,塵土衰紅別有佳。


    明歲繁枝亦複豔,豈如人老歎年華。


    欲向闌珊驚斬夢,天光卻喚醒時沙。


    流年馳謝一晌雨,不是人間不貪花。”


    他完成之後,放下筆來,感歎說:“此詩此畫,此情此景,在我百年之後,必將流傳千古,成為一段佳話。”


    在旁邊被迫圍觀了全程的阮浪:“……”


    他果然還是討厭這些讀書人,就算應翩翩是將門之後,終究也是文官出身,身上還是帶著股抹不去的秀才酸氣,讓人心煩。


    阮浪本來不想跟他說話,看他竟然坐牢坐的如此高興,又實在忍不住了。


    他在對麵嘴欠道:“應大人,看來你的心情不錯。可歎你費盡心思將孟竑保舉出去,他卻似乎並沒有想辦法把你撈出去的意思,隻怕應大人的一番心血白費了呀。不知道你可後悔嗎?”


    這回應翩翩大概是吟詩作畫心情正好,倒是沒有嗆他,似笑非笑地偏頭瞥了阮浪一眼。


    “你覺得如果我想靠孟竑撈我出去,當初又圖的什麽要把你們弄進來?阮大人,你現在能安生在這裏待著,可得謝謝我呢。”


    阮浪怔了怔,他倒是也想過這個問題,但琢磨來琢磨去,得出的答案是應翩翩從始至終要坑的就自己一個,可此時聽對方的意思,卻又不像。


    “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應翩翩歎息道:“阮大人你怎麽這樣,明明我都是為了保護你們啊。要不是我當時那番舉動,反而撇清了跟你們的關係,那麽以魏光義對我的提防和憎恨,你以為你還能坐在這裏閑待著嗎?咱們是同僚,我不過想對自己的下屬負責而已,你卻把我想的那麽壞,我——可會傷心的。”


    他話說的好像挺惆悵,臉上的神情卻十分微妙,帶著點揶揄調侃的意味,讓阮浪平白生出一股怒火。


    什麽長官下屬的,煩死了。


    自己憑什麽要蹲在這牢裏,聽他扯這些莫名其妙的歪理,好像他應玦是什麽好東西一樣!


    那些冠冕堂皇的話,那些所謂的袍澤之誼,同僚之情,家國大義,都是假的,誰信誰傻。


    他爹是那樣,到了他這,還要更缺德。


    娘的,真是多餘跟這混蛋說話,說一次堵一次。


    阮浪不禁冷笑一聲,說道:“哦,原來如此,應大人真是大仁大義,想必一定是因為家學淵源吧,佩服佩服!我們這種卑劣小人隻有被應大人救命的份,卻是不敢與您為伍了,我還是繼續睡覺吧,也免得礙您的眼,反正我就是個跟班的,完不成這任務,又不關我事。”


    【叮,反派陣營角色阮浪好感度-20,當前好感度-60。】


    係統已經被這人不斷驟降的好感度給驚呆了。


    如果說上一次它還覺得可能是應翩翩罵人罵的太難聽才會如此,但這回在係統看來,應翩翩的話已經非常溫和客氣了,阮浪的的好感度居然還在下降。


    係統不由覺得很生氣:【這人不識好歹,是個壞蛋,我們整他。】


    應翩翩悠然說道:“他不是不知好歹,他是從一開始就對我有成見。你沒看見麽,孟竑對我的初始好感度是30,而阮浪卻是-20,說明我們有交集之前,他就已經開始討厭我了。”


    “那麽出現這種情況,隻有兩種可能,要不然就是我得罪了他身邊的人,要不然就是我們的父輩之間有什麽仇怨。據我所知,阮浪的父親曾經跟在我父親麾下打仗,後來在戰場上犧牲了,所以我才會出言試探,現在看來,隻怕是猜對了——他在記恨這件事。”


    係統發現原來想當好人也不是那麽容易的:【那不是就沒辦法刷滿他的好感度了?】


    應翩翩懶懶道:“不急,早晚的事。”


    他說完這句話,忽然皺了皺眉:“什麽味道?”


    【在周圍檢測到迷香成分,開啟特殊場景防護係統,減少80%的外部傷害!】


    當正麵人物的待遇確實好,可以享受各種周到服務,雖然隻有短短三天的時間,應翩翩卻感到了春風般的溫暖。


    可是他已經被關在這裏了,為什麽還有人會燃燒迷香?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除非是……七合教的人來找他了。


    應翩翩這番作為,就是想要吸引七合教的人過來,不過他並不認為洪省會那麽好心,主動為他引薦。


    這老東西不將當掉寶物救災的功勞據為己有就不錯了。


    應翩翩本來還有下一步的計策,迫使洪省不得不帶七合教的人見他,現在一切卻送上了門來。


    所以,來的人很有可能是……


    應翩翩心中一動,手中的炭筆微頓,一道筆畫就有些長了。


    他低聲自語道:“池簌?”


    因為有係統的防護,應翩翩絲毫沒有受到迷香的影響,神誌十分清明,他假裝暈倒的樣子,頭漸漸低下去,伏在桌上不動了。


    那迷香是從應翩翩這一側的窗戶處燒進來的,阮浪那邊一開始並未察覺,還隻是自顧自地躺在床上,背對著應翩翩睡覺。


    他想到自己的父親跟著應鈞出去打仗,卻由於應鈞輕信奸細之言,決策失當戰死沙場。


    他小時候因為沒了爹,不知道受了多少閑氣,幸虧因為運氣好,拜了一位武功高強的師父,才能平安長大。


    結果應玦倒是美美認賊作父,認了應定斌那個太監當爹,從來沒給過自己一個眼神,長大之後還要把他坑害坐牢,冷嘲熱諷,真是豈有此理!


    阮浪越想越是堵得慌睡不著,但這時候,他忽然也感覺到自己鼻端飄過一陣極淡的香氣。


    這牢裏怎會有人燒香,吃飽了撐的麽?


    他猛然翻身坐了起來。


    迷香這件事,自然是洪省幹的。


    他也是實在沒了辦法。因為急於討好池簌,倉促之間又找不到別的美人,洪省幹脆就把應翩翩給賣了。


    但他原本打的主意是把應翩翩下藥弄暈,直接往池簌床上一送,讓他隨意擺布,又能玩個痛快,也不怕應翩翩跟池簌說出什麽來。


    第二天自己隻推說不知,再嫁禍給魏光義,想必這種醜事,應翩翩也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可惜算盤打得挺好,池簌卻不是個肯聽他安排的人,非得自己來到牢房裏,讓洪省措手不及,隻能急急忙忙地用了這種效力最猛的香,卻被應翩翩和阮浪都聞了出來。


    可其實即便是聞出來了也沒用,他們被關在這裏,根本反抗不了,洪省憑的就是這一點才有恃無恐。


    阮浪一轉頭,看見應翩翩已經趴倒了,心中一動,一麵捂住自己的口鼻,一麵低聲道:“應玦?應玦?喂,醒醒啊你!”


    應翩翩沒有反應。


    這到底是又要坑他,還是發生了其他的什麽事?


    阮浪微一猶豫之際,已經聽見有腳步聲逐漸接近。


    他撐到現在,也感到頭腦眩暈,神誌有些迷糊,踉蹌幾步,終究還是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下,隻來得及勉強用手握住一塊尖銳的石子,紮破掌心,試圖讓自己維持一絲神誌。


    洪省一路帶著池簌過來,看到獄卒給自己使了個眼色,知道事情成了,便微微點頭。


    他小心地衝著池簌說:“韓公子,就是這裏了,您看這位……您還滿意嗎?要是滿意,我就把人抬到你房裏去,我這裏還有好多玩意,韓公子要是想用,也可一並奉上。”


    洪省努力遊說,池簌卻什麽都沒說,走上前去攥住了門鎖,那把粗沉沉的大鎖被他徒手一擰,竟然嘩啦啦裂成了兩半,落在地上。


    這一手堪稱是驚世駭俗,立刻把洪省震的說不出話來。


    他看池簌表麵的對美色十分心急,態度又暴躁蠻橫,還以為此人沒什麽真本事,卻不料他武功如此之高。


    七合教果然名不虛傳,高手如雲,怪不得人人爭搶,倘若能將這樣一批高手收伏,那該是多麽強悍的一股力量!


    池簌大步走過去,他隻有不到三日沒見到應翩翩,但胸中卻已盛滿了擔心、想念和憂急。


    看到這個人在如此簡陋的地方,疲憊地趴在桌子上睡著,池簌感到自己在那一刹那間心火猛然躥起,似乎燒灼的五髒六腑都血肉模糊,隻有滿腔說不出的心疼。


    他實在是見不得應翩翩受半點委屈。


    池簌走到跟前,輕輕抬起手,摸了摸應翩翩的臉。


    雖然牢中暗影重重,他半張臉又被麵具遮著,根本看不出來神情,但這個動作卻無端讓人感到一種溫柔繾綣之意,仿佛在愛撫世上最為珍貴的寶貝。


    洪省本來還站在一邊,想問問池簌是不是滿意,見他如此,不由一怔。


    計先心想教主之前裝的還挺像那麽回事的,見到應公子就演不下去了,這會要不讓洪省看出破綻,隻能靠他這個機靈的下屬力挽狂瀾。


    他跟洪省解釋:“我家公子挑選美人的時候,不光要看,還得摸一摸骨相是不是好,臉蛋夠不夠滑……咳,這應該就是滿意了,洪大人,你這次做的很好。”


    洪省心道這高手恁地挑剔,不過幸虧應翩翩在這裏,否則隻怕其他人他根本就看不上眼,那就更麻煩了。


    他連忙道:“韓公子喜歡就好,那……我為韓公子安排一處住處,就讓此人陪伴公子今夜共度良宵吧。”


    洪省一心想讓池簌帶著人趕緊走,可惜計先卻做不了這個主,隻能幹笑兩聲。


    這時池簌卻覺得擔心起來,他本來以為應翩翩是睡著了,沒想到被自己這樣觸碰都一動不動,牢房中又隱隱有種說不出來的氣息殘存,一定是洪省做了手腳。


    池簌彎下身來,輕輕推了推應翩翩,用內功傳音道:“阿玦?”


    應翩翩感到對方的手指碰上自己的臉時,便心中一動,覺得這感覺分外熟悉,待聽了這聲“阿玦”,更是不再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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