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黎紀如何作想,都絕對想不到這當中有那般曲折的經過,所以她雖然懷疑,卻也不能確定,聽了黎慎韞的話不免心虛。


    黎紀想了想,正要開口,忽然聽見前方不遠處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她和黎慎韞等人便一起朝著那個方向看去。


    黎紀還沒有辨認出來的人是誰,黎慎韞已經詫異開口,問道:“寒青,你怎麽來了?”


    傅寒青立刻找到了自己的目標,二話不說,衝過去揪住黎慎韞的領子,迎麵就給了他一拳。


    他嘶聲吼道:“混賬!”


    傅寒青居然當眾毆打皇子,這簡直是大逆不道,更何況這位皇子還是他的表哥!


    眾人紛紛驚呼“殿下”,扶住黎慎韞,將兩人隔開。


    黎紀也嚇了一跳,厲聲說:“鎮北侯,你瘋了!”


    黎慎韞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一手捂住臉,甩開扶著他的人,嗬斥道:“還不把鎮北侯給我攔住!”


    這時,傅寒青卻已經一眼看到,黎紀身後的太監身上背著一個人,那人身上隻隨便裹了一件侍衛的衣服,下麵好像再沒穿別的,露出的半條手臂上淤傷累累,觸目驚心。


    他垂著頭,趴在太監的背上生死不知,隻能看見柔順垂下的長發,梳的正是今天應翩翩所梳的發式。


    傅寒青來時還心存僥幸,一路上都在祈禱應翩翩已經順利跑了,但一切還是已經發生了,什麽都完了。


    他隻覺痛徹心扉,幾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發瘋一樣向著那名太監衝過去。


    黎紀卻以為他又要襲擊自己,嚇得驚呼起來,連忙在宮女的攙扶下退避躲閃,其他的侍衛太監們則一擁而上,攔住傅寒青。


    除了黎慎韞已經反應過來,誰也不知道傅寒青這是怎麽了,都以為他是神誌失常,突然瘋了。


    而另一隊巡查刺客的侍衛們本來就已經到了擷歡殿的前殿,聽到這邊的動靜,連忙追了過來。


    隻差一點他們就要脫身了!


    黎慎韞低聲嗬道:“傅寒青,你急什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有什麽事情我回去再和你說!”


    “放開我!”


    傅寒青紅了眼睛,竟然甩開了身邊的四五個侍衛,搶步衝到那名太監跟前,抓住韓耀的胳膊,啞聲道:“把他給我!”


    這太監自然不是傅寒青的對手,半分反抗之力都沒有,背上的韓耀就已經被傅寒青一把抱了過去。


    但另外那些侍衛方才得了黎慎韞的命令,卻沒能把傅寒青攔住,大感不安,此時分外賣力阻止,想要把韓耀搶回。


    兩廂拉扯之下,傅寒青武功高強,穩穩抱住了韓耀沒有鬆開,但韓耀身上那件本來就在倉促之中隨便裹一裹的侍衛服卻“刷”地一聲被撕開了,下麵再沒有任何裏衣。


    韓耀不由吼道:“啊!!!!”


    受不了了!真是要瘋了!這是一個什麽樣的夜晚啊?!


    他渾身疼的要命,精神也已經十分恍惚。


    就算是嬪妃侍寢之後還有人給抬回寢宮去睡一覺呢,可他,先是被黎慎韞指揮那幫太監折騰,接著又被黎慎韞和黎紀這兩姐弟用毫不掩飾的嫌棄與震驚進行了慘無人道的羞辱,跟著還得拖著“嬌弱之軀”躲搜捕刺客的侍衛。


    大庭廣眾之下,韓耀實在是嫌丟人,剛才才沒吭聲,想著幹脆就讓不知情的人都以為他是應翩翩算了,他卻怎麽也沒想到,這幫人會爭搶的如此激烈。


    根本沒有人顧得上伺候他,他也隻有力氣簡單用那件衣服遮擋一下身體——畢竟誰想得到半路上竟會殺出個傅寒青啊!


    你他娘的有這份心怎麽就不知道早來呢?!


    眼看到麵前竟然出現如此玄幻的一幕,那些闖了大禍的侍衛們目瞪口呆,黎紀猛一下子捂住了嘴,連黎慎韞都實在忍無可忍,露出了一副實在不堪直視的表情,微微撇過頭去。


    他變態的一生中,也將永遠記得今日之事。


    傅寒青正要解下衣服,給懷裏的“應翩翩”披上,一低頭看見倒黴表弟的臉,也怔住了。


    侍衛副統領許超本來聽說有所發現,以為能夠立下大功,結果打起精神匆匆趕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他也差點要瘋。


    這是在搞什麽?!


    在場的四個人,皇子、公主、侯爺、前安國公之子,沒一個穿戴齊整的,傅寒青懷裏還抱著赤條條的韓耀,黎慎韞和黎紀的手下圍住他們,地上扔著件撕碎的衣服。


    就這麽,大庭廣眾之下……


    傅家這幾名表兄弟莫不是都瘋了吧!怎麽辦到底撞破了什麽,會不會被滅口啊!


    第81章 笑論瓜葛同


    看到這一幕,許超簡直欲哭無淚,結結巴巴地說:“兩位殿下安好,臣是來抓刺客的。”


    他又四下看看,解嘲地傻笑說:“這裏……這裏沒有刺客哈……”


    一片死寂的沉默,一時沒人回答他,仿佛誰多說一句,祖宗十八代的臉都要丟光了。


    片刻之後,傅寒青還是將那件脫下來的外衣扔到韓耀身上。


    韓耀深深埋著頭,忙不迭地穿上。


    傅寒青問黎慎韞:“應玦呢?”


    黎慎韞鐵青著臉看著他,傅寒青猛然吼道:“人到底哪去了?!”


    這時,有一名剛剛趕過來的侍衛小心翼翼地說:“應大人……方才我看見他了,剛剛醒酒回到殿中,正和應廠公在一起啊。”


    黎慎韞不陰不陽地問道:“他看著挺好的?”


    那侍衛莫名其妙,不知道五殿下這話是什麽意思,隻能照實回答道:“是。應大人……麵色紅潤,神采奕奕,與人言笑甚歡。”


    聽到他這個描述的一瞬間,黎慎韞的臉色抽搐了一下,露出了仿佛要把什麽東西噴出來的表情,然後深深閉目,帶著顫抖深吸了一口氣。


    傅寒青則一下子就脫力了,扶住旁邊的宮牆,慢慢坐在了地上。


    這一場鬧劇,最後又以一個滑稽而可笑的結局收尾,無數人四處搜捕,那造就了一切禍事的刺客卻宛若有飛天遁地之能,竟然一點蹤跡都沒有尋到,隻能暫時將宮中的巡邏加強了五倍,對皇上和各宮主子進行嚴密的保護。


    侍衛們忙碌非凡,最大的收獲是發現了公主、皇子以及侯爺之間不可告人的離奇關係。


    盡管沒有人想得罪他們幾個,惹下這種麻煩,但畢竟當時看見的人太多了,就是瞞也瞞不住,於是關於擷歡殿中的這一場鬧劇,也終究以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方式,當眾鬧的沸沸揚揚,驚動到了禦前。


    當時的場景非常尷尬。


    首先被送到禦前的是先前意圖將應翩翩帶走的四名侍衛和一名太監,他們被渾身是傷的發現之後,由於傅寒青不肯代為遮掩,於是侍衛們皆以為是有了重大發現,都是興奮不已,立刻將他們押送上殿,接受審問。


    皇上震怒不已,親自詢問他們身上的傷是何人所為,又為何行跡如此鬼鬼祟祟,本來很快就能由此找到刺客的下落,卻沒想到這些人一個個支支吾吾,語焉不詳,反倒更加引起了眾人的疑心。


    這時,高大將軍眯著眼睛辨認了一會,突然冷不防地說道:“陛下,臣看這幾名侍衛有些眼熟,像是大公主身邊近衛。”


    他正是前駙馬高景成的父親,黎紀休夫的行為是大大傷害了高家的臉麵,高將軍自然分外不滿,此時又不是他故意構陷,抓住這個挑對方毛病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皇上淡淡地說:“你們幾個可聽見高將軍的話了?”


    幾名侍衛對視了一眼,誰也沒吭聲,這態度其實便已經等於默認了。


    皇後伴著皇上坐在旁邊,一直沒有開口,此時聽聞涉及到了大公主,而她作為母後,是有教養之責的,於是皺眉喝道:“事到這一步,你們還不肯開口,是真的想要欺君抗命,還是想連累你們的主子跟著一起受過?!莫非你們當真與那刺客有所勾結?”


    身份都已經被揭穿,終於有一名侍衛忍不住鬆口了:“陛下娘娘明鑒,小人們從來沒有見過刺客,身上這傷……這傷是應大人所打的。”


    “哦?”皇上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一個有些危險的表情,“為何?”


    那名侍衛往周圍一掃,麵露難色,又遲疑了。


    而尚未等他鼓足勇氣將這話說出來,外麵已經又有人來報:“陛下,五殿下、大公主,以及鎮北侯和韓中郎將都已經找到!”


    皇上道:“他們是在一起被尋到的?”


    “……是。”


    皇上疑心頓起:“宮中發生了刺客之事,又已入夜,他們幾個聚在一起做什麽?”


    “……臣,臣不敢說。”


    這下不光是皇上,就連陪侍在旁邊的臣子們都覺得說不過去了。


    楊閣老不禁斥道:“你們一個個言辭閃爍,神情可疑,到底在隱瞞什麽?當著陛下的麵,還有什麽事不可出口?還不快說!”


    那名侍衛深吸一口氣,將眼睛一閉,悲壯道:“被發現時,他們幾位剛剛從擷歡殿出來,行跡匆忙,鎮北侯抱著……赤裸的韓中郎將,大公主和五殿下的侍衛將他們團團圍住,欲行搶奪!其中並未見到刺客!”


    皇上:“……”


    黎紀那名侍衛見狀也不得不說了,連忙道:“陛下,與刺客無關!是大公主……大公主心悅應大人,欲求助五殿下召他前去……訴說心事,應大人不從,反抗之際將我等打傷,跟刺客之事絕無關係!應大人逃脫之後,大公主錯請了韓中郎將,鎮北侯聞訊趕來相救,才會鬧出誤會!”


    皇上:“……”


    大臣們:“……”


    這幅場景簡直讓人光是聽一聽都不敢深想,饒是皇上從宗室子登上帝位,一路也算得上是見多識廣,飽經風雨,此時也不禁氣的額頭上青筋亂跳。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簡直荒唐!”


    他若是早知道,絕對不會當眾審問,可是此時也已經晚了。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把他們幾個速速給朕帶上殿來,不得耽擱……應玦可在?”


    應翩翩和池簌剛才回來之後換過衣服,跟應定斌沒說了幾句話,侍衛們便來盤問他們剛才的去向,又搜查了他們的衣服,處理過這些事情之後才剛剛進殿,緊接著便聽見幾名侍衛坦白。


    應定斌尚且不知道這件事,聞言滿臉震驚,正要向兒子問清楚,應翩翩已經被皇上叫了過去。


    “陛下,臣在。”


    作為目前唯一在場的當事人,滿殿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皇上一時都不知道怎麽問他,這時,太後緩緩開口:“應玦,方才那些侍衛們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你從實說來,若真有此事,陛下定會為你做主。”


    她的語氣和神情分明是在說,“有哀家在,陛下不做主也得做主。”


    應翩翩道:“是。臣方才外出醒酒之時,確實碰見了幾名侍衛服色的人欲行綁架之事,臣不明就裏,十分慌張,便拚力反抗,脫身而逃,後來怕被他們找到,又在別的地方躲藏了一陣,幸虧能得到武安侯出手相救,才算完全脫險,剛剛得以回來,尚未來得及向皇上稟報。”


    池簌淡淡道:“我為應大人作證,當時情況確實如此。”


    如果說剛才聽到那兩名侍衛的話,眾人的心情完全是震驚和難以置信,那麽此時得到應翩翩的確認,周圍便是一片嘩然了。


    黎紀的作風不是被彈劾過一回兩回了,更何況這次休夫的事一出,更是弄得滿朝堂都知曉,方才那侍衛說得好聽,什麽“叫應大人回去談心”,孤男寡女能談什麽心,誰不知道她要做什麽!


    這位大公主看男人倒是挺有眼光,這次居然相中了應玦。


    自從應翩翩正式走入朝堂之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奪目而刺眼。這樣一個人,他的相貌固然明豔秀美到了極處,危險也絕對遠在容貌之前。


    這個世界上美人何其多矣,命卻隻有一條,所以怎麽就老是偏生有人想不開,非得照著他身上使勁呢?


    猶記得上一個這麽不開眼的,還是鎮北侯,看看現在傅家都被整成什麽樣子了……


    而且聽侍衛的稟報,傅寒青這回也是在場的,不免更加讓人浮想聯翩,他到底是去救場的呢,還是也想趁人之危,有所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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