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煜,確實有些公子哥習氣,傲氣太盛,但要說那種不服輸的精神,就令人欣喜了。


    強將手下無弱兵,名師出高徒,都是讓人欣慰的事情。再怎麽說,誌向遠大,可不是壞事。


    而且在書院裏,還有個根本沒有任何異議的說法,就治學功力來說,別看都是案首,那位新晉的極年輕的韓秀才給咱們郭橫渠提鞋都不配。


    都沒在書院讀過書,怎麽考到案首的?按說,能考上秀才的,在治學上,也不可能籍籍無名。


    蔣鏡心被溫學政推薦給韓征當座師,是溫學政與蔣鏡心喝茶時親口說出的,而且蔣鏡心也沒瞞著郭煜。


    郭煜往角落看了一眼,就看到韓征和一位老儒生在角落裏坐著,當時就冷哼一聲。老頭那身儒衫,儒生穿正合適,秀才穿著都顯得寒酸。


    蔣鏡心看韓征沒有過來的意思,自己當然不可能過去。


    郭煜卻向韓征這邊揮揮手,算是打了個招呼。


    韓征支支吾吾,滿臉通紅,欠起身子,就要站起來。


    老先生背對著郭煜,並沒看到郭煜向這邊揮手,隻看到韓征一杯酒下肚,滿臉通紅,顯然喝高興了,要站起來給自己敬酒。


    老先生哪裏肯,隔著桌子就按住了韓征手臂,口中說著咱哥倆不用客氣,非要讓韓征趕緊坐下。


    韓征本來就猶豫,就一屁股坐實了,不再起來。


    老先生拿起酒壺,先給韓征滿上,再給自己倒滿,端起酒杯,高高舉起,“韓老弟!坐著就是!來,為咱哥倆多年友誼,走一個!”


    韓征麵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什麽時候成了哥倆了?


    老先生確實喝高了,滿滿兩壺酒,韓征才喝完一小杯,老先生已經一壺半下肚了。


    韓征咬了咬牙,舉起酒杯,“先生今日高興,喝高了,弟子再敬先生一杯!”


    老先生當時眼裏就放光了,忽然瞪大眼,啪的一聲輕輕拍了下桌麵,“好!從現在開始,你,韓征,就是我第三個弟子了!來來來,誰不幹了這一杯,誰是孫子!”能讓老先生收為親傳弟子的,確實很少,韓征之前,隻有兩個。


    老先生一杯酒一飲而盡,都沒品出什麽滋味,就趕忙咽進肚子裏去了。


    真的高興啊。


    自己身邊,大弟子、小弟子——現在成了二師兄了,都沒娶上媳婦,老先生都快以為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呢。誰讓自己也是個老光棍呢!


    老先生以前,真沒少為這件事發愁。看看,沒可能嘛,自己新收的小弟子就娶上媳婦了。這就能證明,真不怨先生。就這一點,小弟子就比他兩位師兄強多了,真給先生長臉,先生跟著沾光了。


    韓征也一飲而盡,哈哈笑著,眼淚都流下來了,酒太辣了,控製不住。


    掌櫃先是一驚,之後臉色,不算好看。


    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沒辦法。


    雖然知道了那個年輕讀書人就是韓案首,但是這邊是郭秀才,取得秀才功名的時間,比韓征還早兩年,也是案首,而且郭煜是郡裏律法施法科大老爺郭大人家的大少爺,位高權重的官老爺家的公子才俊,就根本不是什麽韓征能比的。


    這邊的青筠書院蔣鏡心副院長就更不用說了,隨便一個名頭,都夠嚇人。


    那位老爺子呢?除了年齡大點,真的沒什麽好說的了,在韓征麵前都小心翼翼的樣子,看現在的座位,可不就是坐在下首位置上了?


    雖說一開始就是怕韓征看見才背對著門口坐下,不過這個怕字,可不就更能說明問題了?老頭在韓秀才麵前也擺不上譜的。


    年齡大,也不是什麽好顯擺的,又不是官場履曆。擱在老爺子那邊,反而更顯得沒什麽本事,恐怕這小酒樓這一頓,就算是過了個好年,打了牙祭了。


    郭煜臉色陰沉,當時就要發作。


    蔣鏡心卻搖了搖頭,麵色溫醇,“郭煜,你可知錯?”


    郭煜微微皺眉,然後也和自己先生一般不悲不喜,“居移氣,養移體。是學生修心不夠了。”


    就是居移氣養移體,要是用,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問其臭,亦與之化矣,或用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不合適。可以說,有本質的差別。


    郭煜陪先生坐在那裏,心氣平和。蔣鏡心這才點了點頭。


    郭煜那邊的酒菜也先後上桌了。兩個菜、一壺酒。


    一份赤鱗魚,別說是南安郡,就是產地江陵郡,也不可多得。甚至不是酒樓的特色招牌菜,能算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罕菜,吃過這一回,下一條赤鱗魚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買到了。


    另一份,略差一些,是酒樓一道招牌菜——富貴榮華,這道菜,其實是四種食材拚成一道主菜,具體是什麽,韓征和老先生都沒吃過,也不知道具體食材有什麽,就分量來說,肯定是稀罕的好東西了,盤子極大,食材放在輔料上麵,依然遮不住盤子底,反正,人家這兩道菜一擺上桌,就快把桌子一大半占滿了。


    更何況,那一壺酒,陳年花雕,就好幾兩銀子呢。


    韓征咽了咽口水,聲音有些響,一時沒忍住,看樣被老先生聽到了。


    老先生收起眼光,轉過頭,正襟危坐,瞥了眼韓征,不過心虛的反而是老先生。


    老先生剛才,有些不穩重了,把桌子拍得有點響,後悔不已,畢竟打擾到人家了。不過,倒也不用刻意道歉,以後注意就是了,真不是什麽大事,並且馬上給了對方一個誠懇的道歉眼神,然後就聽到那句話了。


    居移氣,養移體,確實是個恰如其分的說法,符合雙方身份。


    韓征和老先生,都過慣了小家小戶的平常日子,從來就沒大富大貴過,就更別提什麽奢靡生活了。就現在這一桌,對老先生和韓征來說,確實打了牙祭。不過也正常,老先生收弟子,韓征認自己做先生,擺一桌,很正常。


    蔣鏡心和郭煜,更正常,反正平時也差不多了,除了赤鱗魚可遇不可求,什麽富貴榮華,不過是個名頭,鮑魚魚翅燕窩海參什麽的,也不過都是些平常物,人參鹿茸什麽的,也不稀罕。尤其是郭煜。


    更何況,鄉試快要張榜,郭秀才肯定要變成郭舉人的,一條赤鱗魚,除了口味略微鮮美一些不說,貴在稀罕難得,豈不是很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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