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鬆道,飲下湯藥,大約會舒服些。


    沒有詳細解釋,歲安卻聽的明白,當即愣了愣。


    你們還真聽啊!


    同一時刻,謝原站在房門口,盯著被歲安擰過的手臂微微發愣。


    方才阿鬆來送湯,說是要給歲安的。


    有前車之鑒,謝原不免多了個心眼,攔下她追問,省得一不留神再給他挖一坑。


    結果阿鬆解釋了,反倒讓他尷尬住。


    就在剛才,謝原還覺得歲安似乎比之前都放得開,心道肌膚之親果然是增加感情的利器。


    他希望她活潑開心些,衝他作怪也沒關係。


    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他也是初次,加上情緒影響,不自覺就失控,橫衝直撞,沉浸其中,險些連那東西都戳破了。


    再看手臂上那已淡去的紅,謝原失笑。


    是憋不住事,就是這法子有點傻。


    這能一樣嗎?


    ……


    換了衣裳,灌了湯藥,歲安咂咂嘴,沒覺得有什麽立竿見影的神奇功效,該不適的還是不適。


    一轉身,謝原就站在身後,漆黑的眼盯在她身上。


    歲安疑惑的看他。


    謝原將她上下掃了兩遍,說:“朝食送來了,來人傳話,請我用完朝飯後前往山中書院,與嶽父大人的門生討教一下詩詞文章。”


    歲安點頭:“好。”


    謝原:“我說完了,你就沒要說的?”


    歲安輕輕擰眉,她有什麽要說的?


    謝原歎了口氣,本想拉她的手,頓了頓,還是先轉頭命房中人都退下,這才將歲安抱起來,走到床邊坐下。


    歲安在他懷裏調整坐姿,有點不習慣。


    謝原由著她動作,無奈道:“本就是你我夫妻的事,倒頭來還成了不能對我說的事?”


    歲安古怪的看他一眼,並不作答。


    謝原這回不再由著她,直接問:“昨夜,你不舒服嗎?”


    歲安聞言,不可思議的張了張嘴,身子一動就想離開這個尷尬的情景。


    謝原用力扣住她,摟著她的手伸到前麵,袖子一擼,指著手臂上已經快要消失的紅,“怎麽,敢做不敢認?”


    歲安一看他露出手臂,便知他定是猜到什麽。


    可聽他一本正經的質,她覺得好笑又尷尬,索性肅起臉蛋,兩手一起掩住證據,端足掩耳盜鈴的硬氣:“什麽?有什麽?什麽都沒有呀。”


    謝原作勢要扒開她的手:“什麽沒有,就在這——”


    歲安眼神一凝,突然握住他的手臂發力一擰,給他來了個梅開二度。


    謝原“噝”一聲,手臂上剛剛褪去的紅,再一次鮮豔起來。


    隻聽懷中少女軟軟的“喔”了一聲,盯著他手臂,裝模作樣:“這回看到了。”


    謝原不可思議的看她,好得很,竟還藏著個壞心眼。


    他沒好氣笑了一聲,“這是承認了?”


    歲安眼神輕動,盯住謝原。


    謝原看她這樣,漸漸歇了打趣心思,正經起來:“前兩日與你說的話,你是全忘光了吧?你自己也說身體康健比什麽都重要,既然並不舒服,為何不說?”


    歲安仍是靜靜凝視,並不說話。


    謝原是有些赧然的,畢竟是個男人,與妻子同床被嫌不舒服,是事關尊嚴的事。


    “罷了。下回有什麽就說,說了我才知道。”


    不等歲安回應,謝原猛地將她抱起,走到食案前將她放下,自己一並入座:“吃吧,吃完我還要去見嶽父大人。”


    歲安手裏被塞了個炊餅,見謝原津津有味的吃起來,她忽道:“元一……”


    謝原轉頭看她:“怎麽?”


    歲安抿著唇,把炊餅換了個手,騰出手伸向謝原,落在他被她擰了兩次的胳膊上,很輕很輕的摸了摸。


    她什麽也沒說,但眼中動容,盡顯無餘。


    謝原看的分明,輕輕笑了一下。


    無妨,來日方長。


    第33章


    陪著歲安用完朝食, 謝原獨自出小院,往山中書院的方向走。


    沒走多遠,謝原停下, “不出來引個路嗎?”


    話音剛落,霍嶺從隱蔽處走了出來, 身上還是那身黑袍, 他抬手示向前方:“請。”


    謝原也不意外, 淡定自若的雖霍嶺去了山中書院, 等在那裏的不是長公主,而是李耀。


    李耀的書案堆滿了文章, 頭都沒抬,免了謝原的禮:“坐下說。”


    是個幹脆利落的人。


    謝原也不拘束,走到一旁坐下, 安靜等著。


    李耀並未停下手裏的事,一心一用:“過往因果, 殿下應當已經與你說的很清楚,我不想提過去,隻同你說現在。”


    謝原恭敬道:“請嶽父大人指教。”


    李耀:“指教談不上。我知你前不久曾因白水河一案忙碌周轉, 數月時間, 也算大致落定。不知你可還記得,過手案件裏,曾有鬆州小吏血書鳴冤?”


    謝原看了眼站在旁邊的霍嶺,心下了然:“確有此事。”


    李耀點點頭,看也沒看謝原, 繼續敘事——


    這個霍嶺本是江南一帶有名的鏢局少東家,曾因走鏢遇匪,受伏落水, 至鬆州時被人救下保得一命,他的救命恩人是鬆州漕運小吏,名叫萬劼。


    大周位居中原,自關內向外,共有兩條漕運主線。


    自漕運法立,隨著關內越發依賴漕運輸送物資以支國力,朝廷一直在對漕運過程中產生的問題變革整改,當中又以貪汙盤剝為重點之一。


    漕運多為供禦或供軍,又因轉運周折,少不得層層經手,也免不得層層剝削。


    又因漕運過程中存在天然折損,這便給了貪官汙吏天然的剝削理由——凡有缺數,皆歸為運輸途中不可抗的折損。


    對此,朝廷再下細令,將折損程度分為三六九等,對應不同嚴重等級的折損,分別施以杖刑、流刑與死刑。


    朝廷承認折損,但又作了限製,不過是貪汙可扼不可絕的無奈之舉。


    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貪官汙吏照舊剝削,甚至肆無忌憚,凡超出規定範圍內的折損部分,便直接將罪責賴在奔波於漕運一線的小吏身上,分責擔刑,讓他們做替罪羊。


    久而久之,這成了常規操作。


    事情的變故源於不久之前,一批監生幸獲監外曆練的機會,前往漕運重鎮操練實務。


    聽到這裏,謝原這裏就接上了。


    從前的大周,達官貴族之後可憑門蔭輕易入學、入仕,尋常寒門往而不及的優渥資源,他們唾手可得。


    而現在,不僅入學入仕考核嚴格,即便入了學,順利結業,也未必能得一官半職。


    於是,國子監例行的監外曆練之製反倒成了捷徑。


    得臨時職務,凡有成績,曆練結束便可直接授官。


    令人唏噓的是,這批監生皆為貴族子弟,吃的鹽還沒地方州官的心眼多。


    到地方後,自恃貴族身份,麵對阿諛討好客客氣氣的地方官,被捧的飄飄然,實操尚未上手,就先被漆黑的官僚風氣熏了個徹底,對奉上的好處來者不拒,還覺得自己已經掌握為官秘訣。


    殊不知,從他們接受此次曆練起,就已經跳入聖人挖的坑裏。


    很快,朝中以漕運折損過量為由問罪追究,州官自認與長安貴族扯上關係,不慌不忙故技重施,拉來一批漕運線上的小吏頂罪,萬劼便是其中之一。


    而後,一封由萬劼所書的血絹送至長安鳴冤,而他卻橫死獄中。


    霍嶺:“朝廷動靜鬧得大,可到頭來,根本未給冤死之人一個明白說法!究其根源,不過是因為,他隻是一個微末小吏。”


    謝原默然。


    貪墨從不是一人獨舞,尤其地方州官,結三教九流,踏入這渾水,便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交織,共同分羹。


    要把缺失漕銀全數找回,過程中拉扯損耗難以預估,最重要的是,聖人意不在此。


    能再次證明科舉入仕的公正與必要抑製門蔭;借此案殺一儆百讓餘下諸州官員得以收斂;將罪官抄家,資財充入國庫以抵漕銀折損,就可以落案。


    雖然萬劼是個小人物,但小人物也曾施與旁人重恩。


    千山萬水,赴湯蹈火,也要求個真相。


    謝原看向霍嶺:“所以你仍在追查。”


    霍嶺:“是。”


    謝原:“那你為何會出現在北山?”


    問這話的時候,謝原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猜測。


    長公主說,她有了些線索,大約指的就是霍嶺。


    霍嶺道出後續。


    表麵上看,萬劼是因被迫頂罪,才送出血書鳴冤。


    可州官被查後,無辜入獄的小吏先後沉冤得雪重獲自由,萬劼卻死在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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