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姑媽多少錢是我跟姑媽的事,跟您又有什麽關係。”


    賈旗突然拍了下桌子:“臭丫頭你懂不懂禮貌,我是你姑父!”


    “所以您這位姑父有任何需要我尊重的地方嗎,我姑媽嫁給你吃了多少苦,你不去工作整天花她的錢你不覺得丟臉嗎!”


    “那是她該我的!她整天不回家就知道待在醫院伺候你那個活死人爸,她還想再熬多少年?沈文海要是十年不死她就要熬十年嗎!光是花在沈文海身上的錢有多少了你數過嗎,你是不想好好活了,可我們家還想好好過!”


    “花在我爸身上的錢全都是我自己掙的,沒有用您一分錢,您著什麽急?姑媽當年本來是有工作的,就是因為聽了你的話辭職回家當家庭主婦,跟社會脫了節,再想去找工作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了。她是一直在照顧我爸,可我每個月都按市場上護工的價錢給她發了工資,如果不是這份工資養著你,你覺得你現在還能好好地跟我說話嗎?你恐怕早就拿著破碗去街上要飯了!”


    “臭丫頭你再給我亂說一句試試!”


    椅子發出刺啦一聲響,賈旗起身想動手,沈半夏冷冷地抬起眼睛:“你是不是忘了我讀的是法律,如果你敢打我一下,我能讓你賠個底朝天你信嗎!”


    賈旗收回手,重新坐回椅子裏:“是,你厲害,你是要當律師的人。既然你這麽厲害,你為什麽就不能幫幫我,一吉和一祥可是你表弟,是你為數不多的親人,他們現在連學費都交不起了,你忍心看他們沒書讀嗎?”


    “他們學費是誰花光的你心裏清楚。”


    “是我花光的,那又怎麽了。現在的情況就是他們兩個沒有書讀了,這件事你要不要管,如果你說不管,那行,我現在就去學校給他們辦退學。”


    “適齡兒童父母應當依法保證其按時入學接受並完成義務教育,你讓他們輟學屬於違法,我同樣可以告你。”


    賈旗最害怕跟沈半夏這丫頭交流,她看起來軟弱好欺負,但其實性格十分倔強,動不動就把法律搬出來壓人,賈旗曾經找她要過幾次錢,每次都被她伶牙俐齒地懟回去,一點兒好處都沒撈著。


    “我是想讓他們上學,可家裏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賈旗開始用兩個小孩做籌碼,沈半夏這個人雖然沒什麽良心,但是對兩個表弟還算關照:“這樣吧,你把學費錢給我。也不多,兩萬塊而已。”


    “學費我會去學校親自幫他們交,不用您操心。”


    賈旗徹底沒轍,胸口憋著氣上不去下不來,後麵幹脆破罐子破摔:“你行,那這倆小孩你也替我看著吧。我老婆整天伺候你半死不活的爸,你替我家顧一顧小孩,這沒關係吧。我在這邊沒活路,那我不待了,我走!你們愛怎麽樣怎麽樣!”


    賈旗頭也不回地出了餐廳,丟下了賈一吉和賈一祥。兩個孩子聽多了這種話,至始至終都很安靜地低著頭吃飯。父親經常當著他們麵跟人吵架,他們早都習慣了。


    隻是把他們丟下來,這是第一次。


    兩個孩子眼裏有淚湧了出來,一直在強忍著才沒有掉。


    沈半夏的少年時代過得不算好,不想讓他們的童年也染上陰翳,強撐出個笑安慰他們:“沒事,姐姐會好好照顧你們的。你們還想吃什麽,我再給你們點。”


    賈一祥抬頭看她:“姐姐,我跟哥哥以後住哪兒啊。”


    沈瑩要照顧沈文海,基本就住在醫院,隻偶爾才回一次家。賈旗的話並不是心血來潮才說的,他真的收拾了東西離開家,不知道是去了哪兒謀生活。


    沈半夏帶著兩個表弟回了醫院,沈瑩看一眼病床上的哥哥,眼眶立刻紅了:“我還想看著他醒來的那天。”


    “會的,等他醒了以後,我第一個告訴姑媽。”


    沈半夏看看時間:“天都已經黑了,姑媽,你快回去吧,一吉和一祥該吃飯了,我會在這邊看著的。”


    “可你明天還要上課。”


    “明天上午沒課,我可以等到下午姑媽您過來。”


    “半夏,”沈瑩剛才沒哭,現在忍不住哭了,把沈半夏摟進懷裏,如一位母親那樣拍著她後背:“我可憐的孩子,未來一定會好的,都會好的。”


    沈半夏也就是抱著未來一定會好起來的念頭,才堅持到了現在。她並不是個幸運的人,從四年前父親出事開始,生活裏就是苦難比較多。但她還是讓自己樂天起來,因為開心是過一天,不開心也是過一天。好好活著就總有好起來的希望,而死了就什麽希望都沒有了。


    她每天都努力地聽媽媽臨終時的話,活得比夏天還暖和。


    姑媽帶著兩個孩子回了家,沈半夏留在醫院照看父親。


    天色慢慢轉暗,她按亮屋裏的燈,拉過父親的手給他按摩。


    手機響起微信提示音,她拿出來看。


    段融:【什麽時候回來?】


    她想了想,回複:【我今天住我朋友家裏,你不用等我了。】


    那邊沒再發什麽消息過來,沈半夏把手機放回去,重新握住父親的手。


    “爸,再過幾天就要手術了,你一定能醒過來的,對吧。”她深吸口氣,壓下喉嚨裏的酸澀:“如果你醒不過來,我一定會生氣的。”


    病房外,段融單手插兜站在虛掩的門邊,透過門縫往裏看。


    女孩子的背影單薄又脆弱,讓人心疼。


    沈半夏以為照段融的性格,肯定要問她是在哪個朋友家裏。等了很久都沒有看到他問,反倒在快過零點的時候,突然收到了他的另一條消息。


    沈半夏把手機劃開。段融發來的一行字躺在兩個人的聊天窗裏。借著手機這一點兒微弱的光,她疲累的心在頃刻間得到了治愈。


    段融:【明天早點回來,想你了。】


    隨著這句話的出現,手機頂部落下一顆顆星星,無一例外全都掉進了她心底,綻放出了璀璨耀眼的煙花,照亮了她昏暗無光的世界。


    那天晚上,沈半夏在病房裏守了一夜。她不知道,段融在醫院樓下的車裏待了一夜,跟她一樣始終沒有睡。


    默默地守了她一夜。


    作者有話說:


    第66章 四葉草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 沒有出現任何這樣或那樣的意外。史蒂夫醫生很盡心,幾乎是賭上了自己全部身家在救治沈文海。


    “病人各項指標都在慢慢恢複,我預想得沒錯的話, 三天以內他就會醒過來。”


    史蒂夫摘掉口罩,用英文跟沈半夏交流:“後麵一個月我會留在這邊觀察病人情況,會等他身體好轉後再回國。”


    沈半夏感激地鞠躬,史蒂夫醫生拍拍她的肩膀:“不用擔心,會好起來的。”


    等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 史蒂夫撥通了段融的電話, 用英文告訴他:“段先生,這邊的手術已經順利完成,我能用我的職業生涯向您保證,沈文海很快就能醒過來。”


    那邊哢噠一聲響, 似是打火機滾輪擦動的聲音。


    “辛苦。任中衛那邊還有沒有再找過你。”


    “他倒是沒再聯係過我, 對沈文海的病情也沒有再問, 我估計他並不是特別關心沈文海會不會醒過來, 隻是不想讓您對這件事管太多。”


    段融把玩著打火機,其實很想抽根煙, 他生生忍住了。打火機扔一邊,嗓音寡淡地回:“行, 往後一個月還要再辛苦您,隻要沈文海能痊愈, 我這邊一定不會讓您白忙一場。”


    “謝謝段先生。”


    沈半夏扒在窗戶玻璃前看病房裏的父親, 已經有四年過去,時間久的讓她甚至失去了信心, 隻是一味習慣性地為父親的病奔走。


    如今父親真的要醒過來, 過去她所做的一切都變得有價值。隻是她現在要想辦法租個差不多的房子, 不然父親醒來會沒有地方住。


    她找了中介看房,去了離醫院不遠的一處小區。剛好有戶人家急著出租,房子是剛裝修滿一年的新房,條件很好,麵積也大,足夠一家人住了。


    這邊雖然屬於郊區,房價總體還是很貴,尤其還是這種規格的。但對方破天荒隻收比市場價低了八成的房租。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半夏謹慎地查了對方房本,看過合同,確認對方並不是騙子後才敢相信自己真的撞見了一樁好事。


    簽合同付錢,一套流程下來後對方給了她鑰匙。交談間知道她有個父親在醫院住著,需要有看護。


    房東阿姨跟她提起:“我認識一位很專業的看護,做這行有十幾年了,很能靠得住。而且她最近好像參加了一個社會慈善活動,需要免費看護病人滿一年,會獲得一個公益證書什麽的。那證書對她挺重要的,她正為找病人的事發愁呢。你看要不要跟她聯係一下,我有她電話。”


    人倒黴的時候會一直倒黴,原來幸運的時候也會一直幸運嗎。


    沈半夏去找了那位看護,對方確實很專業,各項工作資質證書也齊全,承諾以後會負責照顧沈文海,期間所產生的任何非自然意外都會由她負責。


    沈半夏肩上的擔子輕了很多,晚上回了段融那邊。


    別墅裏很安靜,沒有人在,她把自己摔進沙發裏,撈過懶羊羊抱枕,臉枕在上麵很快就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家裏依舊沒有人,天已經黑了下來,沒有開燈,隻有遠處亮著盞落地燈。


    她在黑暗裏想自己以後該何去何從,她這種家裏有一堆爛攤子的人,一定不能再留在段融身邊。所以從現在開始,她需要跟段融保持距離,盡量不要再跟他見麵。


    聽說男人並不是長情的生物,很快就能忘記上個喜歡的人投入到下一段感情中去,所以要讓段融忘了她應該並不是什麽難事。


    聽到門外有動靜,好像是段融的車回來了。她立即跑到樓上,進了自己的房間關起門。


    她去洗了澡,用毛巾擦了頭發,準備去拿電吹風的時候聽到敲門聲。


    腳步停滯在原地,睫毛抖了抖。她知道外麵的人肯定是段融,這幾天每晚睡前他總要過來見她一麵,除非是太晚回來才沒舍得吵醒她。


    沈半夏意識到不能再這麽下去,如果繼續發展不知道會再發生什麽。她是虔誠地許過願,希望段融能愛她,但是現在她後悔了,她不認為活得一團糟的自己配得上段融的喜歡,起碼現在偽裝成假身份來騙他的自己不值得。


    仍是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她艱難地動了動唇,對門外的人說:“我、我已經睡了。”


    “我知道沒有,開門。”


    沈半夏閉了閉眼睛,了解他這人一向霸道,說什麽就是什麽,根本就不會容許別人說一個不字,隻能小步挪過去,把門打開。


    段融抬眼看她,她頭發濕漉漉的,搭在肩頭,胸前衣料洇濕了一小塊。一張小臉上還沾著水珠,水潤潤得漂亮。


    “你有事啊?”沈半夏盡量不帶任何感情地問。


    段融把她扯進洗手間,拿了電吹風幫她吹頭發。


    耳邊響起嗚嗚的風,沈半夏想動可動彈不了,被段融壓在洗手台前。她個子比他矮一個頭還多,眼睛往前看,看到他修長的脖頸,脖頸裏讓人無法忽視的喉結。


    她頭發多又厚,不好吹,花了十分鍾才吹幹。段融手指插進她發絲,幫她疏理了幾下,低頭埋進她頸間吸了一口,唇貼上去咬,嗓音莫名繾綣:“怎麽哪哪都香。”


    被親到的地方像過了電,沈半夏瑟縮著往旁邊側頭,躲的動作很明顯,下一秒臉被他掰回去:“躲什麽。”


    她又一次問:“你有事啊?”


    段融從口袋裏掏出了個什麽東西,手心打開,一條閃著光的鎖骨鏈掉下來。


    沈半夏被晃了晃,兩秒後才回過神,抬起眼睛看他。


    “送你的。”段融散漫地說完,把她往懷裏拉了一把,把項鏈給她戴了上去扣好,頭發小心拿出來。


    沈半夏垂頭看,項墜是四葉草形狀,設計得精巧漂亮,任憑哪個女生看了都要心動。


    已經收了段融兩枚鑽戒,沈半夏實在不好意思再收這麽貴重的東西。


    “你幹嘛總是送我東西。”


    她看著他的眼睛,話音裏有些抱怨。段融自動忽略掉,把她肩頭落的頭發往後撥了撥:“因為要追你。”


    沈半夏愣了愣,說不出其它話來。


    段融兩隻手撐在洗手台沿,把她籠罩在身前:“你這麽難追,我當然要用點兒心才行。”


    如果沈半夏是正常地與段融重逢,他事先知道她的一切,了解她過了今天明天不知道會往哪兒走的生活,他再跟她說這些話,沈半夏肯定會幸福得暈過去。


    但不是的,一切從剛開始時就是錯的,沈半夏不管是自動還是被迫地撒了謊,現在造成的結果都是她自動地欺騙了段融,她沒有資格能心安理得地因為段融這些情話而歡喜或雀躍,相反地,她越來越有壓力。


    段融對她的興趣越濃,她越擔心謊言被拆穿後造成的災難性後果。


    睡前摘了項鏈和戒指,把它們小心地收進盒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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