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淵的武功這麽會這般高強,難不成真的意欲謀反?


    看著裴淵的臉色已然一片烏青,滿眼都是暴戾, 甚至連嘴角向下的角度都像極了父皇。


    還未等他討要公道亦或是詢問之時,裴淵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他的麵前。


    瑞王緊攥著拳頭, 砸向地麵, 心中暗念道:“若是有朝一日你落在我手中, 定要你好看!”


    --


    夜色已然逐漸吞噬了長華宮,但在竹林深處卻還有著星星點點的微光。


    光芒雖弱,卻也照亮了這片小天地。


    羅織嬤嬤放下手中的琉璃燈盞以及臂彎處的小竹籃,裏麵滿滿登登塞了不少物什。


    她的神色滿是慌張,看看月亮門處似是無人進來,又想起今日清晨文舒說起殿下今晚約莫要在別院居住。


    思索到這裏,她的心便安定了下來,長華宮距離其他宮殿的位置都是最遠的,一向也不會有人來,主子也不在此處,此事定不會敗露。


    掀開竹籃上的綢布,隻見裏麵竟是擺放著不少香燭,黃紙,紙錢,一碗梨子糕以及明枝衣櫥中一件緋色的衣物。


    此物皆是她偷偷在采買之時,出宮帶回來的祭祀之物,這宮中等級森嚴是萬萬都不許她做出這般事情。


    羅織嬤嬤看到此物眼淚便止不住的往下流,就連視線都模糊了許多,她捂著嘴甚至都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火折子點燃了銅盆中的衣物,火光瞬間照亮了此處的角落,劈劈啪啪的火花在四處飛濺。


    羅織嬤嬤邊往其中放置著紙錢,聲音卻是分外的沙啞,她哽咽地說道:“你的雕花小匣子我都收起來了,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尋著英國公府的墓地,定會把它安置在你父母的身旁。我看到你給我縫製的護膝了,先下天冷了,卻是分外的暖和。”


    白色的紙錢在火盆中逐漸化為灰燼,羅織嬤嬤不知想起什麽,情緒竟是異常的悲痛,她哽咽地繼續說道:“這宮中的夜太黑了,我在此磋磨了這麽些年,甚至都看不到有白晝的那一日,這是我第二次悄悄在宮中做這事了。老人常說,滿七之後便會徹徹底底的消失在這世間,但我總覺得每日在地府排隊的人那般多,枝枝你若是見著賢妃娘娘,記得讓她切莫擔憂。”


    說著說著,她便噤聲了,手邊的香燭和紙錢已然燒成了灰燼,那盤梨子糕上已然布滿了許多星星點點的黑灰。


    當羅織嬤嬤收拾好物品,踉蹌地轉身,一個黑色的身影卻出現了她的麵前。


    甚是詭異的樣子,使得她不由地驚呼出聲,也看不出究竟是何人,但她卻知曉自己自私在宮中祭拜的事情暴露了。


    趕忙跪地,甚至都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裴淵卻是感覺自己的頭分外的疼,似是被馬匹踩踏過一般,他看著剛才羅織嬤嬤祭奠的地方,眼中卻是難掩其哀傷。


    他已然搜尋了長華宮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看到明枝的身影,當他已然失落到極點的時候,卻聽到了竹林傳來了稀稀疏疏的說話聲。


    定是明枝,她一向喜歡與他在竹林中的涼亭中對弈。


    一定是她。


    裴淵仿若溺水之人想要抓住身邊的最後一根稻草,甚至忽視了頭痛的帶來的困擾,他甚至都不敢說話,怕驚擾了佳人。


    他甚至都不知手該方向何處,懸著的心卻是怎麽也放不下,緩緩踱步至那人的身後。


    不是明枝。


    他看著被火光逐漸吞噬的白色紙錢卻是分外刺眼,而羅織嬤嬤的話更加證實了瑞王所言。


    她真的死了。


    裴淵感覺眼前已是一片模糊,腦海中的記憶在逐漸回籠,他緊緊地抓著身旁高聳的竹子,心髒跳動的速度在逐漸加快,刺痛感在逐漸加強。


    他捂著自己的胸口,額頭上的青筋暴起,甚至連眼眶都在泛紅,他眼角的淚卻是不停地在流,心中的哀痛已然不是他能控製的。


    他楞然地看著天邊的彎月,不知想起了什麽,眼角的淚花還未止住,但卻仰天長笑,笑聲中夾雜著些許嘲諷。


    終究是他作的孽。


    羅織嬤嬤見他這般心間卻是分外哀傷,裴淵是她自幼養大的,若他是簪纓世家的公子,定是這京城獨一份的好兒郎,但當他成為皇子的那一刻,便伴隨著殺戮和淘汰。


    她自知從賢妃娘娘走後,裴淵的心底已然壓抑了許久,但今日這般的情緒失控卻是她從未見過的。


    還未等她安撫一番,便見裴淵在她麵前踏著輕功離去了。


    -


    “殿下,殿下!天色已晚,宮門已鎖,萬萬不可出去啊!”


    裴淵騎著一匹棗紅色的快馬,見著宮門前的侍衛在攔截,眼中瞬間染上了陣陣寒意,他甚至都未言語,隻是手持馬鞭狠厲地甩了出去。


    在電光火石之間,他麵前如人牆一般的侍衛便被打傷了一片,剩下之人膽顫手持寶劍膽顫地看著裴淵,聲音都在微微發顫:“殿下,真的不可出去,會被陛下怪罪的。”


    裴淵已然沒有了與他們商議的心思,鞭子抬手便衝著他們再次甩了出去。


    他看著唯一一人,冷漠地說道:“要麽開,要麽死。”


    裴淵的神經已然斷裂,他強撐著精神疾馳在前往落雲圍場的官道上。


    在圍獵結束的那晚的景象不停在他的腦海中重演,甚至連明枝嘴角流出的鮮血都分外清晰。


    他發瘋似的鞭打著座下的馬匹,心中卻滿是慌亂,但先下他隻想看看她。


    從皇城到落雲圍場區區三十公裏,若是按著往常,騎馬僅需兩個時辰便能抵達。


    但裴淵今夜卻是發瘋一般的驅使著馬匹,短短一個時辰便到了。


    白雪覆蓋著無人認領的枯骨,生人的進入使得鴉雀猛然驚起,發出陣陣哀鳴。


    此處隨意地散落著白色的紙錢,以及破敗了許久的經幡,難聞的屍臭味卻是使人泛起陣陣惡心。


    裴淵卻是徑直地走了進去,眼中已然滿是慌亂,他看著麵前四散的白骨,心髒的刺痛已然愈發的頻發,急促地喘息使得他連呼吸都有著些許困難。


    他跪倒在地上,顫抖地手指四處翻找那個笑起來明媚的姑娘。


    平日舞文弄墨修長的手指,此時已然沾滿了伴隨著蛆蟲的泥土,他甚至毫不在意自己的身子,滿目通紅地扒拉著地上的死-屍,沙啞地呢喃道:“枝枝我錯了,我給你賠罪,我日後定不會納正妃了,你便是我唯一的妻子,不會誆騙與你,我不去爭權了。”


    裴淵的眼底已然滿是絕望,他不顧白骨和屍-臭,仿若身在其中與它們融為一體。


    因著距離那日約莫過去了四十九天,他固執地相信明枝定是在等他接她回家。


    但一夜過去了,當他翻找便亂葬崗整個的整個死-人坑,卻是一絲一毫都未尋到。


    沒有了,那個喜歡穿緋色衣衫的姑娘,甚至連一塊枯骨都沒有留給他。


    此處卻是萬分的寂靜,裴淵壓抑了許久的哭聲卻是在此處釋放了出來,頭痛的劇烈已然抵不住他內心的傷痛,他並未使出一絲技巧和內力,僅僅是使出渾身的蠻勁重重地砸向樹幹。


    想要身體的疼痛來遮蓋心底的哀傷,但終究是無力。


    當他意識到自己情意的時候,斯人已去。


    甚至還是他的默認使得下屬們在皇帝身邊推波助瀾,都是他造的孽。


    裴淵覺得自己的心已然變成了一潭死水,甚至都掀不起半分波瀾。


    他漠然地行出亂葬崗,卻意外踢到了一個灰色的物件,潛意識中卻是覺得此物分外眼熟。


    擦拭幹淨後,這居然是明枝曾經最喜愛的那隻繡花鞋,上麵還繡著白兔拜月的景象。


    但現在上麵的白兔已然沾滿了褐色的血跡,甚至連上麵曾經在鞋頭鑲嵌的珍珠也消失不見。


    裴淵卻是捧著此物,眼底流下了一滴淚花後,把它如若珍寶般放進了離心髒的地方。


    我們回家。


    -


    聽著禁衛軍的首領已然把殿下夜闖宮門的事情告訴皇帝後,一夜未眠的文舒卻是分外著急。


    此事就算是有合理的解釋,也至少要打五十大板,裴淵現在的情緒甚至都不穩定,文舒都不知此處該怎辦。


    當他如同無頭蒼蠅在宮中亂撞之時,一個行跡可疑地宮女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她怯生生地探著頭,看著長華宮內地情況,在發現沒有人後,正欲嘟著嘴離去之時,卻被他一把抓住攬了下來。


    因著一夜未眠,眼眶甚至烏青,眼底卻是通紅,原本梳洗整齊的發冠已然斜斜地歪在一側,發絲肆意地散在臉頰地兩側,就連胡茬也生了出來。


    文舒一手抓著這個小宮女,一邊行禮,話語中滿是擔憂地說道:“殿下,您去哪了?”


    裴淵卻如同死人一般,僅僅是轉了轉眼睛,並未回應文舒的話語,隻是看著被他壓著的小宮女,話語都滿是沙啞地說道:“這是誰?”


    昭昭卻是滿目委屈,她原本和明枝約定了日期,卻久久都未見她前來,也不知明枝同三殿下說了那事沒有,她也不敢透露,隻得小聲地說道:“我來尋明小主。”


    在聽到明枝明枝之後,裴淵的身上似是多了一股活氣,他並未看向昭昭,隻是淡漠地說道:“日後別來尋了。”


    在宮中沉浸多年的昭昭在聽到此話後,眼睛瞬間瞪得巨大,甚至在一瞬間便泛著淚光,她想甩開文舒的臂膀,去問問裴淵,明枝究竟去哪了?


    但她一介弱女子怎是文舒的對手,兩人卻在推搡之中,一個油紙包裹地物什卻掉了出來。


    文舒見狀,瞳孔一縮,這個包裹不就是明枝在圍獵那日被發現的藥丸的包袱嗎?


    因著他們還未有機會與小譚太醫接觸,現在一模一樣的東西卻是出現了他們麵前。


    裴淵卻是眼底一黑,伸手便擒住了昭昭細嫩的脖子,甚至連手勁也在不斷加大,低啞地聲音仿若從地獄中出來的惡鬼一般:“你究竟是誰,此乃何物!”


    昭昭感覺脖頸處的鮮血已然不能流向身子的各處,她甚至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被這個曾經溫和的三皇子殺死。


    她噙著淚花,扒著裴淵的手應道:“我要見枝枝。”


    裴淵重重地把她甩在地上,聲音中不帶著任何一絲情感地說道:“她死了。”


    聽到此話的昭昭卻是難掩悲痛,也不顧脖子上的傷痛,刹那間便嚎啕大哭起來,聲音中的哀傷傳遍了整個長華宮。


    文舒見她隻知道哭泣卻是一絲都不說此乃何物,他看著裴淵似是要下死手,便推搡著厲聲嗬斥道:“這究竟是什麽?”


    昭昭似是恍惚了,迷離的眼睛看著麵前一襲黑衣的男人,她嘶啞地說道:“安胎藥。”


    第三十七章


    文舒眉目微皺, 聲音中帶著些許震顫地問道:“究竟是什麽回事,快點速速講來。”


    昭昭看他們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怨恨,她自是知道他們不信, 怒氣衝衝地說道:“我若是撒謊,那便五雷轟頂, 不得好死!”


    說完, 便把油紙包著的藥丸全都扔到了文舒身上,便哭著跑走了。


    聽到此話後, 文舒緊張地看著裴淵, 他近日本就精神不好,甚至還頻頻出現幻覺,


    誰料裴淵的身子依舊筆挺轉身朝著寢殿方向的走去。


    倏然間, 他停在了原地,迷離的眼睛已然布滿了血絲, 忽然捂著胸口,一口血便吐了出來。


    文舒趕忙上前攙扶, 剛剛碰到裴淵的臂膀, 便被他用力一把推開。


    站在裴淵的身後, 他甚至覺得裴淵的身子都佝僂了許多, 腳步也愈發虛浮。


    裴淵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走向了寢室,伴隨著吱呀聲中,他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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