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頓時明顯起來,並不是什麽哭聲,柔柔的,像是女兒家受不了疼痛的哼哼……


    “沒有規矩!”婆子衝上來,壓低聲音嗬斥一聲。


    嬋兒趕緊站好,一臉懵懂,偷著往對麵看,卻見巧兒低著頭,臉紅得像熟透的桃子。嬋兒後知後覺,瞪大眼,暗罵一聲自己蠢。


    可現在是大晌午頭啊!


    房中,幔帳還在晃著,腳踏上落了件柔粉色襯裙。


    一聲聲女子嬌顫顫的嗓音,似是壓抑不住,又似是祈求。


    一隻白玉般的足兒猛的蹬出來,腳趾蜷勾著掛在床沿,細巧的腳腕上係著一枚小銀鈴,此刻清脆的聲音不停。


    一頓午膳重新熱了一遍。


    本以為和之前一樣,普通的侍候罷了,事後,無雙沒太在意。


    靜下來的時候,她回去西廂的書房,翻看大渝朝律典。有些地方晦澀,她十歲後再沒讀過書,有些參不透。


    看了一會兒太累,便回了自己房中睡下,龔拓夜裏不在,無需她伺候。頭沾上枕頭,眼皮忙不迭的闔上,恍惚中,她覺得少做了一件事。


    翌日。


    無雙接到一封信,是盼蘭寄回來的,信中拐著彎問她是否想贖身?她寫了一封回信,並沒做回答。


    看到盼蘭信上牢騷,說外頭一兩紅糖多少錢時,無雙腦中嗡的一聲。


    難怪她昨日總覺得忘了什麽,是避子湯。以前她跟龔拓的房事過後,婆子便會端上一碗湯藥,避免肚子裏留下什麽。


    可昨日沒有,婆子們當然不敢忘記,加上事前龔拓那奇怪的話,讓她心中陡然不安起來。


    她把信收好,趕緊出去了水房,湯藥平時也是這裏煎的。


    這個時辰沒有人,無雙從架子上取下一包藥,直接倒進桌上的藥罐中。因為男主子的需求,府裏這藥是有備著的。


    生了火,藥罐裏開始沸騰,各樣的藥渣翻滾著,散發出刺鼻的味道。沒多少功夫,一碗藥汁倒了出來。


    無雙端了碗回房,擱在桌上放涼,已經過去了整一天,希望能補救回來。不算從哪一點兒來看,她都不能要孩子。


    正在這時,門被敲響,是守院子的婆子:“雙姑娘,世子回來了。”


    無雙看去門邊,似乎能聽見漸近的男人腳步聲。她不回答,用手試著藥碗,還是燙手的。


    “雙姑娘,開門呐,世子等著呢。”婆子又催了聲,疑惑的往院中男子看了眼。


    龔拓上去,一把將耳房的門推開,裏麵光線稍安,纖弱的身影靠在牆邊,手裏捧著個瓷碗,正往嘴裏灌。


    “無雙!”他喝了一聲,兩步過去拽上她的手臂。


    “啪”,瓷碗連帶滾燙的藥汁齊齊掉落地上,在暗色的地磚上暈出了好大一塊。


    半碗藥汁淋在無雙身上,虧著春衫還算厚,並沒有燙透,可仍是落了一身的味道。


    她像一個提線人偶,被龔拓攥著手臂提起,看著他眼中泛起的冷冽。


    “出去!”龔拓吼了聲,瞪了眼杵在門邊的婆子。


    婆子麻溜垂首,將房門關好。


    龔拓垂眸看著地上的瓷片,藥味兒他聞得出來,知道那是什麽,不由手裏緊了幾分,胸中說不出的壓抑:“你在做什麽?”


    “避子湯。”無雙看著他,麵色坦然。


    “我沒讓你喝。”龔拓眯眼,幾個字幾乎是從齒縫擠出來的。


    “無雙要守規矩,世子的正妻還未進門。”無雙回他,喉嚨出來的音兒有些發顫。


    兩人相視,龔拓心中明白,錯不在無雙,是他沒說罷了。可他覺得,即使不說,她也不該這樣“懂事”,自己尋藥來喝,別的奴婢不都是想方設法懷上主子的孩子?


    為什麽她不是?反而像是躲避。


    “換件衣服。”他壓下火氣,鬆開了那截細手腕。


    無雙身形一晃,腳下避開碎瓷片,隨後轉身進了裏間。口中還殘留著苦澀的味道,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現在舌頭還燙的發麻。


    她鬆開腰帶,將外衫脫下,扔去牆邊銅盆裏。藥汁當真頑固,染得隻剩最後那件貼身夾衣。


    忽的,身後門簾一掀,下一瞬她被人從後來抱住,後背貼上一個略冷的懷抱,身子不由一僵。


    “你就這麽傻?”龔拓勒緊那把細腰,百馥香露的氣息混著藥味兒鑽進鼻子,“可以要孩子,我準你的。”


    耳邊被溫熱的氣息掃著,話語鑽進耳中,像是每個夜晚中的低聲喃語,無雙心中驚恐,完全說不出話。纏在腰間的手,像是鐵箍般讓她寸步難行。


    龔拓看不到她的神情,手掌透過薄薄的夾衣試著她的溫熱:“夫人也知道,你不用擔心。”


    他的指尖正扣在她的腰腹處,平坦纖細,那裏將來會孕育出他的孩子。


    無雙如遭雷擊,夫人既然同意的話,那麽她自己心中的猜想是對的。龔拓是說真的,她可以為他生孩子,而不必非要等正妻進門。


    原因,今上派龔拓出使,此去路途遠、時日長,其中自然伴隨著凶險。他沒有娶妻,無子嗣,如今找個女子先替他留下血脈。


    就像是遠征的將士,家人怕他們有去無回,同樣會用這種辦法延續家中煙火。


    這樣做,將來龔拓回來並不妨礙娶正妻,相反還帶著一身的榮譽。宋夫人怎麽可能反對,難怪這些日子不再叫她去向陽院,原是已經默許此事。


    “可,可我喝了藥。”無雙嗓子發澀,有些事情總是難以掌控。


    龔拓當她是不知所措,挑著她的下頜回看自己:“現在開始好好養身子,我會去老虎山幾日,那附近有龔家的別院,你跟著一起去玩幾日。出使回來,大概需要半年。”


    無雙眼睫顫著,一雙媚眼瀲灩。他出去公務也要帶上她,看來是打定主意讓她懷上孩子。


    剛才進去的那一點苦藥,此刻攪得胃裏難受,讓她想掙開。


    他想要什麽,她就必須給他。看似溫和的話語,其實從來沒有問過她的意願,因為,她隻是個伺候人的奴婢啊!


    作者有話說:


    以後就晚上九點更新哈。


    第20章


    伯府的別院建在京城北郊,是龔家擁有的土地,其中選的位置極好,依山傍水,尤其現在的三月,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這裏是當初老伯爺所建,用來給家人遊玩,夏日避暑納涼,冬日有湯泉,當真一方寶地。


    無雙已經來了兩日,昨夜龔拓來過,天亮時重新回了老虎山。他要出使北越,不管是京城還是老虎山,要交接清楚具體的事務。


    自從去歲的那場難民潮,他處理的很好,疫病控製及時,京城沒有亂事發生,今上相當滿意,越發會將重要的事交給他。


    從安亭院跟來伺候的是兩個婆子,對無雙看得緊,不準她亂走亂跑,一日三時端補藥進房裏。準備著,讓她有上龔拓的第一個孩子。


    無雙喝掉補藥,苦味兒在嘴裏久久不散,苦得心慌。


    她撫上小腹,雙眼無光,眼看暮色下來,龔拓今晚是否又會回來?如此頻繁的房事,有孕是遲早的事。


    盡管心裏忐忑,但她麵上不顯,帶著淺淺的笑,去廚房中做那道複雜的芙蓉羹。


    龔拓回來時,見到的就是無雙守著一桌子菜等他。柔美女子坐在亭下,玉手托腮,低眸瞅著欄下春花。


    在伯府時,她也會等著他回來,但是並不一樣,別院沒有那麽多規矩,她不必見人就彎腰行禮。讓他有一種妻子等夫君回家的錯覺,不過挺舒心。


    “等了很久?”龔拓過去,手落在美人頭頂,看著發間那隻石榴簪,彎了嘴角。


    “嗯,”無雙抬臉,捂嘴打了個哈欠,“世子若再不回,奴婢就睡了,春困實在厲害。”


    她笑著,眉眼間溫柔順從。


    龔拓捏捏她的臉,就著她身旁坐下:“實在悶得話,去院外走走。”


    送菜的婆子正好進來,聽到這話回了聲:“明日上巳節,去拜佛很靈驗的,求子求財,好日子。”


    無雙不說話,臉頰垂下。


    龔拓看她,見著女子桃粉色的軟頰,似帶著幾分羞赧,遂笑了聲:“去吧,離這不遠,半日也就回來了。”


    孩子,如果她生了他的孩子,他一定會喜歡的。


    無雙稱是,旁人看不見的眼眸中,閃過悲傷。


    夜裏,無盡的癡纏難以避免,晚膳積攢的那一點力氣,總在一次次的交鋒中點點磨盡,最後無奈隨波逐流。


    次日,三月初三。


    無雙去了趟大佛寺,過去了整一月,這裏風景有了很大變化,不變的是那邊的草棚子,仍舊破爛。


    婆子不讓她亂走,跟著寸步不離。所以從寺裏出來,實沒有用太長時間。


    隻是在山門前的時候,碰到了同樣來拜佛的胥舒容。


    胥舒容的穿戴,不比任何一個京城千金差。當她看見眾人相陪的無雙時,深藏在心底的妒意到底是露了出來。


    她也不是什麽愚蠢之人,宋夫人和龔拓的做法,她哪裏還猜不出?隻是沒想到,龔拓的第一個孩子會出自無雙。


    “別院?”胥舒容笑著問,極力壓住眼中涼意,“很久沒去過了,母親信中還念叨那裏花多好看。”


    無雙聽人口氣,便知是想一起過去。人是表小姐,她自然不能幹涉。


    “左右無事,我也過去看看。”胥舒容笑著,轉而對一個下人道,“回去跟姑母說一聲,我去別院兩日,屆時和無雙一起回去。”


    無雙身邊的婆子臉色一沉,可又不敢說什麽。


    這時,一個八九歲男童跑過來,朝著無雙看了眼,臉上髒髒的也不說話。


    “過來。”無雙朝他招手,自然認出是曹涇,但並不相認。


    曹涇也聰明,怯生生過去彎腰行禮:“娘子。”


    無雙拉過孩子的手,從婆子手裏接過點心包,盡數給了他:“回家去吧。”


    曹涇抱著點心,撒腿跑回草棚中去了。


    旁人都不曾在意,隻當無雙是可憐孩子,婆子更是唏噓,這準備做母親的女人,心腸軟得很。隻有胥舒容心中涼笑,那臭哄哄的小乞丐,身上別有什麽病。


    如此,去一趟大佛寺,跟著回來一個胥舒容。


    龔拓沒說什麽,隻讓人把她安排在較遠的房中。無雙猜想,龔拓應該是知道胥舒容的心思,畢竟人都有感覺,別人的刻意接近會有感應。


    夜裏風雨來,門窗關了,隔了一院的花香。


    龔拓回屋,帶來一身濕氣,臉色說不上好看,有些冷。


    無雙瞧著,估計是胥舒容惹到他,讓他心生不悅:“世子,濕衣換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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