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玦沒有回答她,隻問:“何事?”


    瑤伽笑嘻嘻地拉著他往玲瓏閣的花廳走去,那花廳裏擺滿了衣架,各類裙杉掛滿了衣架,在穿堂風下輕輕瞧著裙擺,還有案幾上擺滿了玉器釵環,琳琅滿目,幾個女婢恭敬立在一旁聽候差遣。


    宇文玦看了瑤伽一眼,瑤伽拉著他在四方榻上坐下,隨手拿了一件外衫在身上比了比,又拿起一旁的珊瑚玉珠,略有遲疑,隻問宇文玦哪件好。


    宇文玦眉心微擰,已經站起了身,欲往外走:“這些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瑤伽忙是放下手裏的東西,壓著他的手臂,纏著他:“人家選不定嘛,後日就是上巳節了,你知道這個節日對女兒家很重要的,人家不想失禮於人前。”


    她心裏道:後日我必定要豔壓群芳的!


    宇文玦不想去揣測一個女兒家的心思,目光微頓意外重新坐了下來,女婢上了茶,瑤伽還在一件一件挑著比著,宇文玦呷了一口茶,吩咐道:“去請了阮娘子過來。”


    瑤伽拿在手裏的步搖晃動了一瞬,她轉過身來,臉上含笑著:“哥哥怎麽找她了?”


    宇文玦似是早想好了緣由,淡然道:“女兒家的節日她總是要去的,讓她和你一道選,不至於讓母親和鹿兒覺得我怠慢她。”


    瑤伽笑了兩聲:“這一點我也早想到了,另外挑了一批給她選的,既然哥哥提了,就不必讓石昊去了,讓我身邊的小杏去吧。”


    小杏是她的貼身女婢,長得很普通不起眼的小丫頭,不過她是個機靈的,到了嵐舍隻說她家姑娘請阮娘子過去一起選衣服,支字未提宇文玦。


    阮心棠以為瑤伽又搞什麽花名堂,卻見一眾五彩紛呈的裙杉首飾中,還坐著一位冰山似的男子。


    顯得那麽格格不入。


    阮心棠愣了愣,沒想過宇文玦也會在這,宇文玦瞧了她一眼,她才回過神,走進去行了禮。


    宇文玦語氣微涼:“不必多禮。”


    瑤伽已經拉過阮心棠,她動作很大,將阮心棠絆了個趔趄,麵上還狀似無意地笑著,阮心棠暗暗皺了眉,因著宇文玦在場,她也不好發作。


    阮心棠心思壓根不在選衣服上,卻也不好表現的太過明顯,假意挑選著首飾。


    宇文玦大概是坐累了,起身緩緩而來,在她凝神之際,拿起了那支以翠玉鑲成的兩瓣綠葉襯著幾顆晶珠點綴的玉釵,隨意道:“這支不錯。”


    阮心棠微訝抬眼,撞進他平靜無波的眼眸,正端詳著手裏的玉釵,比玉釵還潤的是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瑩白勝玉。


    她仿佛暈船一般,有些迷糊,直到那隻手攤到了眼前,清冽的聲音低沉:“拿著。”


    她一陣蕩漾,看清眼前人,壓下了心中的胡思亂想,雙手接過了玉釵,後退了一步,垂眸低頭屈了腿行禮:“多謝王爺。”


    這個禮標準的已經可以納入宮中儀冊。


    宇文玦捏了下手指,背了手,凝注的目光沉了下來,他看著眼前這一切的衣物都感到了無比厭煩。


    既然選好了,阮心棠她再次行了萬福大禮,雙目極地:“王爺,臣女先告退了。”


    宇文玦撇開了眼不再看她:“嗯。”


    她轉身離開的裙角翻飛,不經意間打在了宇文玦的小腿上,他微有怔忡。


    想起之前宮中盛傳太子與阮娘子的風月,他對阮心棠的初次印象停留在撿高枝飛的聰明人。


    作者有話要說:


    宇文玦:石昊,將車停在巷口,等公主們過來,不可太過張揚。


    過了一會,眼見著孟扶光在阮阮跟前獻殷勤。


    宇文玦:石昊,駕車過去。


    要多張揚有多張揚!


    第23章


    當宸貴妃提出讓阮心棠住進王府時,他是反感的,卻拗不過宸貴妃的糾纏,又想起前日她在國宴上的襄助,最終同意。


    那天晚霞的霞光鋪灑在大殿的地磚上,阮心棠走了進來,遮住了一半霞光,她整個人都暈染在霞光中,衝他微微一笑。


    與國宴上表演時的凜然大相徑庭,國宴上她像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將,現在,她隻是個嬌俏明亮的薔薇少女。


    他也是如今日這樣怔忡一瞬,那時候的她,笑起來眼睛裏的星辰都藏不住,行禮也很不規範,像是胡亂行的,意思到了就好了。


    那晚他領著她進府,還是警告了她一句:“今後你當安分守己。”


    他記得那時候他的語氣很冷,故意露出了幾分不悅,她卻渾然不在意,笑著點頭,他沒有再多言,把她交給了瑤伽。


    不過才幾日功夫,她竟是變了。


    這種變化應當讓他放心,她大概也意識到自己絕不是她高爬的那根高枝兒,可看著她守禮的模樣,他心中有說不清的……煩躁?


    他的臉色還是沉靜的,隻是這股“煩躁”他急需一個發泄口,他側身看了眼站著的瑤伽,語氣肅然:“如今你已是王府的大姑娘,言行不可再像方才那般莽撞。”


    瑤伽愣了一下,莽撞?她想起剛剛她心中有氣,拉著阮心棠的力大了點,就是想把她拽倒,讓她在哥哥麵前出醜,可她隻是趔趄了一下,她心下還很失望了一會。


    哥哥指的是這件事……她低了頭,十分委屈:“是小瑤錯了,一會我就去跟阮娘子道歉。”


    她也不過就是嘴上說說罷了,她的爹娘是為了救哥哥而死的,她就是哥哥最疼愛的妹妹,他怎麽會舍得……


    “嗯。”


    宇文玦應了一聲,瑤伽倉皇抬頭,難以置信,不一會眼圈都紅了,她還想強打起精神讓他給她選衣服,宇文玦已經丟下一句“我還有公務”,就離開了。


    瑤伽撕扯著手裏的裙子,憤憤落下淚來,她憤懣地胸腔聚了一團火,滿眼不甘心。


    這股氣直到上巳節當天早上蘭湯沐浴後才漸漸順了。


    早上她遇見過宇文玦一次,歡喜地問他今日可去梅水江畔。


    這是他們從漠北勝仗回來後,第一個上巳節,也是她第一次參加太後舉辦的上巳節,她自然希望他去,來昭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今日政務抽不開身。”可他還是冷然拒絕了。


    **


    上巳節這日,日頭晴好,那碧藍的天對著清澈的梅水江畔,畔邊泊著幾艘船隻,紮著絹紗飄蕩著在江麵浮動。


    常青園地勢廣闊,難得依著梅水江畔的一角。


    已經有早到的官家娘子占了那畔邊柳樹下的陰涼地兒,鋪了最新式的波斯地毯,擺滿了各色水果和點心,幾人圍坐著聊天。


    這一天的姑娘家總是精心打扮過又不顯得刻意的小心機,一旁已有人小聲問:“今次的上巳節靖王殿下也在京中,不知他可來不來?”


    另一人看穿似的隻抿著嘴笑:“我問你,他來如何?不來又如何?”


    “什麽如何不如何?我竟是聽不明白。”


    話音一落,那位娘子笑著對向一旁的幾人:“你們瞧,她還害臊了!”


    幾人圍笑成一團,連另一邊柳樹下的娘子們也被驚動了,那被取笑的娘子頓時不好意思地扯著她的手:“你笑吧,你笑吧,我看你到靖王跟前還敢這麽笑嗎?”


    “你們也別笑我,難道你們心裏不是這樣想的?你們難道就不想知道今次殿下可會來?”


    另一個指了指前方道:“何必還要想,親自去問問不就知了,你們瞧,他的妹妹們來了。”


    眾人回頭順著她指尖方向望去,可不是,那一行三人走來的,不正是親妹妹三公主,義妹妹瑤伽,還有寄居在王府的,之前和太子殿下糾纏不清的阮心棠。


    其中一人歎了氣道:“也不知這阮娘子如何這般入得了三公主的眼,恨不得整日形影不離一般。”


    另一人接道:“那才顯得人家有手段呢,出了糾纏太子的事,還能全身而退,竟然住進了靖王府。”


    她們雖這樣說,一齊迎上去的時候,還是看在宇文鹿的麵子上,畢恭畢敬的。


    常青園的梅水江畔連著一個能容納幾百人人的校場,校場後還有一處連綿的廂房庭院,這也是上巳節選在這兒的原因。


    江畔姑娘們能嬉戲,校場能看郎君們打馬球,若是累了,別宮還可供太後娘娘夫人們歇息遊園,真可謂一舉三得了。


    貴人們總是最遲到的,校場邊的涼蓬下已絹紗屏風隔開的次間已經陸陸續續坐了貴夫人,貴夫人們的話題總是繞著如花似玉的娘子們。


    說著說著,話頭子就引到了阮心棠身上,她容貌最明亮奪目,又與太子靖王牽扯不清,總是有太多的話頭。


    既然討論起阮心棠,必然要牽扯出最終的目的,宇文玦。


    從前宇文玦剛被接進宮時,她們還尚有微詞,隻覺得他徒有驚人的皮囊,和自小在宮裏長的皇子還是有差距的,所以當他征戰漠北時,她們更是唏噓:才回來這就要去送死了。


    而當靖王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的捷報頻頻傳來時,她們的驚訝和激動一天勝似一天,在宇文玦班師回朝那日,恨不得就讓她們的女兒當街攔馬,比那榜下捉婿還更為瘋狂。


    所以她們都眼巴巴地盯著,絕不能讓別人家的娘子捷足先登了。


    盯著盯著,她們就發現從鬆平縣這個小地方來的阮心棠,居然奉旨住進了靖王府……


    阮心棠今天執著一把翠綠竹炳的四角扇,擎在手裏轉著玩,眼風不時瞄向斜前方青鬆樹下的郎君,終於沒忍住,笑了一聲,湊到宇文鹿耳邊小聲低語:“那兒有一位郎君總是在看你。”


    宇文鹿“咦”了一聲,望過去,隻見那青鬆樹下的幾位郎君中最為出挑的一位朝著宇文鹿微微一笑,清雅溫和。


    “是他……”


    阮心棠忙問:“是哪家公子?”


    前世阮心棠並不知宇文鹿喜歡了什麽人,她總是無憂無慮的,似乎對男女之事毫無興趣一般,隻顧玩樂。


    宇文鹿回過頭來,才道:“他不是誰家的公子,是今次的狀元郎,雖說沒什麽顯赫的門第,可聽說他的祖輩給他留了許多財產。”


    聽到是狀元郎,阮心棠小小驚訝了一下,忽然眼波流轉:“他來了。”


    宇文鹿再次回過頭去,果然見狀元郎施施然走來,在她們的次間台階下,躬身作揖,行雲流水,端的是世家子弟的風範。


    “見過三公主。”


    “狀元郎免禮。”


    宇文鹿向柳元介紹了阮心棠,柳元朝阮心棠頓首作揖,阮心棠還禮,他便沒有再看過阮心棠一眼。


    阮心棠見宇文鹿走上前兩步與他說話,自己便走到一旁來,靠著屏風,依稀聽到了隔壁夫人們的談話。


    “今日怎麽不見三娘?”


    三娘?阮心棠有些耳熟,不經意側目望去,絹紗隱著貴婦們的身影,她認出中心的郭夫人。


    她是郭宰輔的大夫人,郭宰輔是太後的親侄兒,她在貴婦圈中自然地位尊崇,頗有一股眾星捧月的姿態。


    郭夫人嘴角含笑,雲淡風輕道:“這孩子約了她表姐去了郊外。”


    然後聽到一旁有人奉承:“三娘還是這樣有主意。”


    阮心棠這才想起來,這位“三娘”上一世,似乎也有風聲要把她配給宇文玦,隻是太過有主意,總是不點頭,這才一直沒有定下來,她眼風微瞟,看向正和娘子們嬉笑一處的瑤伽,瑤伽竟也朝她看過來,兩人很是默契不屑地撇開了眼。


    柳元斯斯文文不知不知說了什麽,惹得宇文鹿“噗嗤”笑了出來,竟請了柳元上次間落座,阮心棠看這氣氛,不想破壞他們的談話,就從後方走了下來。


    她招了手,讓兩個宮婢上去隨身伺候,不至於讓他們單獨相處,雖說這裏四麵廣闊,沒什麽隱蔽,但總好過別人有所猜測。


    阮心棠沿著一方池塘走進園子,這裏清淨,並沒有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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