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玄禮哈哈笑了幾聲,陰柔殘酷的聲音透過雨幕,仿若要紮進對方腦海。


    “安王已經被咱家宰了,可咱家這裏心啊,還是不痛快,隻能慢慢慢慢,將諸位一一殺個幹淨,才能安定。”


    一聲咱家,叫山匪頭目終於明白過來,目眥欲裂:“你是顧玄禮?”


    他好似終於明白過來什麽,也知道自己逃不過今日了,便豁出去似的,怒極反笑:“好好好!原來你就是那個禽獸不如的狗閹賊!”


    顧玄禮身後的蕃子聞言震怒,就要拔刀將這人腦袋直接砍了,卻見顧玄禮嘴角的笑咧得更大:“哦?”


    這是要聽對方說完。


    山賊頭目獰笑:“不痛快就對了!你成了閹人,娶不了尚書女兒了,眼睜睜看著她當貴妃,隻能跪在她身後服侍,你當然不痛快!”


    他渾身痙攣,可既然知道了對方身份,自然也存了玉石俱焚的心,撐著他要說完最尖銳的話。


    他像個惡鬼似的盯著顧玄禮,字字咳血:“狗閹賊,你要殺便殺,殺了我你也長不出那玩意兒,還作這番功績,給你的貴妃娘娘邀寵去,你就等著她再賞你舔一舔她的腳板底吧哈哈哈哈哈!”


    獰笑聲一遍遍回蕩在山頂上。


    蕃子們各個垂目,誰都不敢在這潑天雨幕中出聲,怕觸了督公的黴頭。


    還是顧玄禮最後聽得沒意思,親自拔刀砍了這蠢貨的腦袋。


    砍完了,他還要罵一聲:“蠢東西。”


    這些人總是自作聰明,以為自己當了太監,就定要在旁的地方再作出什麽來證明。


    他哪是為了邀寵?


    他就是實話實說,要將自己看不順眼的人,一一殺個幹淨。


    一夜雨停。


    林皎月難得向管事和孫嬤嬤又告了一天假,遣人去伯府約上沈姨娘一道去了玉佛寺,阿環和梅九自然跟在其後。


    阿環本還納悶呢,她們家夫人從來不信佛不拜佛,怎得突然要去廟裏呢。


    她跟在馬車旁,悄悄問梅九。


    梅九摸了摸鼻子,笑道:“那當了夫人的,和姑娘家相比,肩上的責任自然不一樣嘛。”


    阿環滿臉狐疑,梅九一臉你信我,可他也忍不住想,夫人真是多此一舉。


    昨日他順手來送個東西,夫人也似隨意問他一聲,督公是不是又去殺人了。


    他就誠實點了個頭,也沒說旁的,誰知道夫人今日就要來燒香拜佛了呢?


    督公哪是佛能度的,督公肯定得下十八層地獄啊,充其量隻有地藏王來。


    馬車裏,沈姨娘也是這麽好奇的,可林皎月不會說太多,免得嚇著母親,隻道來燒香拜佛,求佛祖保佑家人。


    沈姨娘便笑了出來,輕輕拉住林皎月的手:


    “自從那日你回門,督公跟著一道過來了,夫人便不敢再對為娘如何了,你祖父這些日子情況也好了不少,其實咱們家這樣就已經夠好了,隻要閬哥兒日後也平平安安,為娘就很知足了。”


    林皎月抿了抿唇,輕聲道:“月兒也覺得這樣很好,可這樣的好日子終歸來之不易,去廟裏求求佛祖繼續保佑也無事。”


    “那倒是,這好日子……”


    都是靠著督公來的啊,沈姨娘想到這茬,突然就有些啞了炮兒,不知再該說些什麽。


    到了玉佛寺,林皎月與母親隻恭恭敬敬地順著山路往上,到了廟中,也如旁的信眾一般誠心請香祭拜。


    前些日子是浴佛節,為了恭祝佛祖華誕,寺裏也應景辦了盛會,不少從外地來朝拜的香客沒趕上當日,近來絡繹到達,故而今日廟中還是香火鼎盛,人聲沸騰。


    沈姨娘見女兒正虔心求拜,猶豫片刻,同她打了聲招呼,先去了後麵。


    她記著,這玉佛寺後麵有尊送子觀音。


    雖說,雖說督公那方麵想必是不成的,但送子嘛,畢竟也有個流程,先求菩薩保佑保佑她的月兒,流程雖有缺憾,但得溫柔和諧!


    她是個沒什麽本事的女子,也不通曉大義,不像旁的男子一般唾棄什麽權宦,她隻知道,她們這一房如今的好日子都是督公帶來的,自己的女兒如今是督公的夫人,她自是期盼著女兒與女婿能好好的,旁的一概不論。


    林皎月倒是不知母親已經發散到了這個程度,她求得很普通,一求家人健康,免於意外傷病,二求自己這一世不再重蹈覆轍,能得善終,三求……


    她頓了頓,想起前世,顧玄禮起碼這一年內是平平安安的,那還有什麽好求的。


    再往一年後看,她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呢。


    她收斂心神,口中喃喃,三求小珍珠快些好起來。


    許完三個願望,她又在心裏補了一句,信女不敢太貪心,信女自己也定會好好努力,達成所願的。


    她輕輕磕頭,珍而鄭重。


    到了中午,幾人留在齋堂吃午飯。


    玉佛寺的齋飯在京中很出了名,可惜母女倆之前也沒來過,便趁著這次一道去嚐嚐,連帶著下人們也都得了空,一道去沾沾佛氣。


    新鮮又美味的食物很容易給人帶來歡樂,一頓飽腹後,林皎月臉上的笑也多起來,沈姨娘見狀便提議帶著阿環再去買些易攜帶的齋菜回來,叫她們也帶回去品嚐。


    阿環忙道她一個人去便可,沈姨娘拍了她一把:“傻丫頭,這廟裏可不興什麽尊卑,我這個當娘的心意若是佛祖記上了,給月兒福氣才好呢!”


    林皎月失笑,便由著母親去表現,隻叫她們仔細腳下,別被擠了,又提醒她們記得給閬哥兒也買些。


    本還想著讓隔壁幾桌的梅九也去護著,畢竟人多,可一想到母親膽子小,今日好幾次看見梅九都有些小心翼翼,便算了。


    少了母親與阿環閑談,齋堂這一隅也靜下不少。


    好巧不巧,鄰桌坐著的幾人,一路指點江山,此刻恰聊到了那染指朝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奸宦顧玄禮。


    正要飲清茶的林皎月頓住了手。


    “宣平侯世子也敢殺?九千歲這也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那可是真權貴啊!”


    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輕哼一聲:“三姓家奴,有何不敢?他第二任主子安王,便是被他親手扳倒砍了的!”


    有些外地來的香客聽聞後,又驚又奇,忍不住求著這年輕男子展開說說。


    年輕男子便略顯得意地顯擺起來,隻道顧玄禮最初不過是前禮部尚書段啟河家的一個失孤遠親,來了府裏給公子段爍作伴讀。


    可誰知段尚書途徑安王治下時遭了難,顧玄禮見尚書府落敗,轉頭便投了安王麾下。


    要不說狼子野心,顧玄禮自小便黑心,扮苦肉計臥薪嚐膽,不知又從何處攛掇了證據,幾年後指認安王有反心,借著這遭殺王安,才助了當今聖上繼位,搖身一變,成了人人望而褪色的督公九千歲。


    “所以說,隻要臉皮夠厚心夠狠,為了往上爬,什麽人不敢殺?宣平侯世子,恐怕又是個撞上他刀口的可憐蛋喲。”


    年輕男子嘖嘖搖頭,一副唾棄模樣,眾人嘩然。


    隨即,這些好聽秘辛的人湊到一塊,更聊起這九千歲的更多逸聞,竟有甚者,言之鑿鑿對方如此囂張,便是因為同宮中盛寵的段貴妃有貓膩。


    同給聖上吹枕邊風的人有一腿,那閹賊還有什麽可忌憚的?


    聊著聊著,話題便朝著不可高語的方向去了,梅九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覺得十分有意思,許多連他都不知道的事兒,這些人也編得出。


    可不等他再多聽幾段,一聲重重的擲杯聲響在這群人旁邊。


    穿著素雅,模樣卻嬌豔的林皎月冷著臉,對著這麽些神色各異的男子,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


    “佛門清淨之地,諸位還請注意言辭。”


    被圍在中間的年輕男子最先反應過來,雖然這女子說得也不無道理,他卻也不願當眾被指責,忙道:


    “夫人見諒,我們言辭雖激烈,但針砭得確是實打實的惡人,在此等佛門之地,想必佛祖也會寬恕的。”


    旁人也趕忙附和,就是就是,他們也沒說錯,佛祖若真聽見了,不會怪罪,反而還會降罪那個閹賊呢!


    林皎月強忍著胸膛的起伏,一字一頓:“口若懸河,卻是信口雌黃!”


    “夫人是說在下胡言亂語?你又有什麽證據證明呢?”年輕男子當即便不樂意地看著她。


    林皎月握緊袖中的拳頭,飛快看了眼梅九正在旁邊看著,心中稍稍鎮定了點。


    她瞪著對方,嬌嗔模樣少不得叫一些看客眼中懷了絲別的意味。


    可她接下去說的話,卻叫整個齋堂都清寂無聲——


    “我不用證明,因我是顧督公的夫人,我說你說得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南坪伯府的三姑娘嫁與九千歲,京中的好事者幾乎無人不知,略微一打聽,想瞞也瞞不住,而對這些外來者,林皎月不介意親口告訴他們。


    最初的怔愣後,那年輕男子臉上一閃而過驚愕,當著曾經自誇過的眾人,他怎甘被一個女子堵啞了炮。


    但沒等他再開口質問,穿著素雅,麵若桃李的小夫人腰背挺得筆直:“妄議朝廷命官,梅掌班,你說該當何罪?”


    梅九看戲看得好好,突然被問了嘴,下意識起身便答:“杖責十。”


    “好,杖責十,諸位可聽清了?若再有人妄議督公,今日本夫人便當著佛祖的麵,來施這一道國法!”


    若說起初還有人覺得,這位嬌嬌軟軟的小夫人是在胡扯八道,可梅九開了口,見過他臉的人自然認出,這確是督公身邊常跟的那位廠衛司掌班!


    一時間,齋堂轟然。


    有目光躲閃趕忙說著不關己事的,有匆匆忙忙攜家眷離開的,更有去拉那年輕男子,讓他快住口別說了的!


    誰知對方也有血性,甩開要勸阻之人,難以置信瞪向林皎月。


    他原本隻當林皎月這等女子也就隨口辯駁幾句,沒想對方如此驕橫,不僅當眾打他的臉,還以督公夫人的勢頭壓他。


    尋常百姓都道,九千歲為了夫人嗆嶽母搶嫁妝,可但凡多了解的人都知,這不過是閹人作出來給人看的,全是為了自己罷了。


    他怎麽都不信,一個閹人的夫人,還真能受寵,還真當自己是碟菜了!


    他當即起身:“夫人既然自報身份,那在下也想問一句,您仗著督公夫人的身份,指責在下信口雌黃,難道您就不是故作正直,粉飾太平了嗎?”


    雖然恥於揪著女子的身份說事,可督公夫人的身份放在這,就是她的原罪!


    那小夫人想必也通曉這個道理,一雙明澈的桃花眼微動,沉默片刻。


    可不過須臾,對方抬起眼,紅唇啟張:


    “我需要粉飾什麽太平?督公是何人,是我粉飾幾句便能改變的?若是傳聞中和貴妃有私情、又殺宣平侯世子的是旁的大人,諸位可還敢如此議論?”


    林皎月身軀筆挺,目光灼灼,“我不過求個問心無愧。”


    對方啞口,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確,確是如此,旁的大人沒有九千歲這般名聲汙穢,但凡編排些什麽,立馬就會給自己引火上身,


    可九千歲名聲之差,多一件少一件罪責,隻要不舞到他眼前,幾乎沒差,而這位夫人哪怕平複了一兩件事,也無法給九千歲洗清什麽。


    但這樣一來,不就順著對方的意思,證明自己先前所言皆是胡謅了嗎!


    他梗著脖子沉聲喝問:“夫人問心無愧,難道就肯定,督公不曾對您說謊,不曾隱瞞於你?”


    林皎月微頓,隨即輕輕眨了眨眼那雙睫羽卷翹的桃花眸:“我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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