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身子不適嗎?”


    阿環見其他人沒留意到夫人的異樣,便微微俯身下來,悄聲問。


    林皎月側目看了她一眼,乖巧的小丫頭滿是不安地看著自己。


    她不動聲色地搖搖頭,將捧在手中的杯子放了回去,又故作輕咳,將未咽下的水偷偷哺在帕子上。


    “三妹妹怎得不吃,是不喜歡嗎?”


    林覓雙注意到她有小動作,故意點了出來,林閬與林妙柔也立即關切地看過來。


    林皎月笑起來,先謝過了嫡姐與姐夫寬厚,再道今日確實身子不適,故而這生冷果品也可惜了不能多吃。


    林妙柔便恍然點了點頭,心中想著,賤命就是賤命。


    沒人注意,林皎月盯著那幾盤冰荔枝,盯得眼中幾欲燃起火焰。


    重生回來,她極力避免重走老路,也不知該說她運氣好還是老天開眼了,除了最初在伯府花朝節那日,往後當真沒叫她再重遇任何舊事,她本以為一切都已經慢慢變好了。


    可一遭來了王府,重見舊景,心中已然悶悶發堵,見到這簍子冰荔枝,更仿若將她直接拉回了那一日。


    前世,似乎也是這段日子,府中宴請賓客,十分熱鬧,宮裏恰時賞了荔枝,李長夙憐她不能出門見客,便給她的小院送了一盤過去。


    她欣喜若狂,以為李長夙重新記起她了,自己終於能得寵了,故而什麽都沒在意,從早開始便將自己打扮得嬌豔又俏麗,安安心心等著世子前來。


    誰知,最後來是來了個男人,卻不是世子,而是府中侍衛。


    那侍衛恐怕早已盯上她院子多日,知道她身份尷尬,是個不受寵的妾,當天恰好府中又來人,四處忙碌著顧不上這方小院,猝然瞧見她打扮得如此好看,終於生了熊心豹子膽,不知在何處給她下了藥……


    林皎月閉上眼,呼吸都帶著顫抖。


    她頭一次有了殺人的心,知道男人身上的弱點是何處,便在那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所以瑞王府那日,馮坤要對她與長姐欲行不軌,她的殺心才來得如此果敢,如此決絕。


    可惜後來問起顧玄禮那藥的由來,對方隻道是尋常的助興藥,並不難得,所以林皎月至今也無法確定,前世那遭,是人為,還是意外。


    但不論如何,今日舊地重遊,舊景重現,她都不會讓舊難再演。


    午膳時,林皎月麵上不顯,卻未叫阿環走遠,而是就近服侍,在屋外等著伺候的習秋見狀,不由朝裏多看了眼自家夫人。


    林覓雙自然沒察覺出異常,她今日熱情得仿佛換了個人,前前後後照應著姊妹兄弟。


    李長夙中途也出來了一趟,他雖然身份尊貴,可待人一向溫潤謙和,妻子邀請母家姊妹兄弟,他來打個招呼也應當。


    也因著李長夙出來了,林皎月猶豫片刻,這才動了筷子——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寧王世子也動了筷,那桌上的吃食起碼無虞。


    林閬不喜歡二姐,對這位姐夫卻尊敬有加,幾個姐姐便聽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了學問,甚至當林閬說起自己最近習武時,李長夙都能指導上幾句。


    林覓雙的笑容宛若焊在了臉上,全程維持,卻不達眼底。


    若林閬是她的親弟弟,她自然樂見這副場景,可惜……


    她暗暗朝林皎月看去,隻見林皎月垂著眼眸,從頭到尾都沒看李長夙一眼。


    林覓雙有幾分可悲地想,或許林皎月對李長夙當真沒有什麽別的心思,


    可自己作為李長夙的枕邊人,卻能明顯察覺,李長夙每每聽到關於這位庶妹的事時,都會有不同尋常的反應,


    甚至她還打聽到,他去東珠坊的那日,林皎月恰巧也去了!


    李長夙不是為了林皎月,還能為誰去!?


    她覺得十分荒唐,亦有惡心,她的夫君,竟然在肖想一個太監的夫人……


    可她已經嫁過來,沒有退路了,一旦後麵李長夙真因為庶妹厭棄了她,不論如何緣由,旁人都會覺得是她有錯在先,除了成為個深閨棄婦外,她百口莫辯。


    不能走到那一步!


    林覓雙努力撐著笑,聽他們談天說地,眼神卻藏著狠光,幽幽看向林皎月。


    當日瑞王世子妃沒能將她怎樣,反而自己落到那般慘狀,要說不是九千歲報複的,誰信呢?


    林覓雙心中亦是又驚又感歎,所以今日咬緊牙,定要將事做絕。


    隻要林皎月失了清白,叫世子不恥,叫她那位惡鬼夫婿也嫌厭,就無人再會幫她了。


    一個庶女,便該活在泥地裏,而不是越發風姿耀人,讓自己在府中都能聽到傳聞,說是那位九千歲對夫人又多好多好了。


    憑什麽,她都沒得過這種令人豔羨的體麵,卑賤的庶女憑什麽能得到?


    這般堅定了想法,她越發裝作親親熱熱,就連李長夙都看出來了。


    “世子妃今日很高興?”


    飯後,李長夙難得帶著幾分真心的笑意,看向這位世子妃。


    林覓雙連忙回道:“因著確實太久沒見過姊妹們了,從前一道在伯府還不覺,如今才知家人溫情。”


    這般乖順姿態,終於叫李長夙稍微覺得,她像個寬宏大度的世子妃了,於是也溫和地點點頭:“如此,日後可多走動走動。”


    林覓雙嘴角的笑容微微一僵,可很快恢複如常:“是。”


    她朝身側瞥了眼,習秋明白了意思,自請去給姑娘們再送些飯後茶果,先行退下。


    寧王是當今聖上唯剩的兩位叔父之一,身份尊貴不用多說,故寧王府自也恢弘浩大,回廊接著院落,在細密精致的草木間隱著假山假水,樹石聳峙。


    習秋從小徑緊張地走到一處月門下,見到了那個早早等著的侍衛。


    “習秋姑娘,你來啦。”對方笑嘻嘻地看著她。


    習秋不安地瞪了那人一眼,快速道:“我正要去臨香苑送茶果,你快隨我一道過去。”


    侍衛點點頭,目光自上而下掃量過一圈習秋,看得習秋頭皮發麻:“看我作甚!今兒有你的甜頭!”


    說完,也不敢同這人再待在一處,腳後跟著火似的離開了原地。


    那侍衛嘿嘿笑兩聲,跟上去低聲道:“這事兒你讓別人幹,別人也不敢呐。”


    那可是九千歲的媳婦兒哩~


    九千歲的媳婦兒此刻正在想理由,打算說服長姐與弟弟早些離開。


    林妙柔猶豫片刻,輕聲問:“三妹,你今日來寧王府,好像一直心神不寧,是出什麽事了嗎?”


    林閬原本還有些不願離開,因著李長夙先前同他說,下午尋個空可讓他的侍衛統領與林閬切磋一番。


    可聽到長姐的話,他心裏咯噔,連忙去仔細林皎月的反應。


    林皎月頓了頓,有些懊惱自己急躁被看出,怕造成多餘的影響,叫姐弟倆人擔心,隻好故作茫然地笑了笑:“無事呀,當真隻是身子有些不爽利。”


    為顯得可信,她還湊到林妙柔身側悄聲道:“再過兩日就要來葵水了。”


    不是假話,前世這會兒,她心緒紛雜,葵水時不時推遲,極不規律,不像現在,日子安寧,葵水便也來得規律了。


    林妙柔了然,微微抿了抿唇,扭頭同林閬打趣轉開了話題。


    林皎月笑起來,心想自己不能再表露太多驚惶,惹得長姐和閬哥兒都不安,至多還有半日就能離開了……


    “姑娘們安好,世子妃派奴婢來給諸位送些茶水點心。”


    習秋人未至,脆生生的笑聲先到。


    想是林皎月上午多次借口身子不爽利,叫府內的眾人也記著,所以這次習秋端來的茶果點心,都是性溫且沒冰鎮過的。


    習秋笑吟吟地請他們稍作休憩,用些點心,世子妃同世子說過話就來。


    林閬有些躍躍欲試:“那世子什麽時候叫人來和我切磋啊?”


    少年赤誠,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林皎月與林妙柔都擔心他冒失莽撞,原本習秋就不是個好說話的。


    誰知習秋眼珠子微動,笑道:“小公子莫急,奴婢這就回去替您問問。”


    林閬當即高興地不知所以,回頭自信滿滿地同林皎月道,他這幾個月進步飛快,待會兒就給她們露一手!


    林皎月與林妙柔相視一笑,宛若在督公府那日看林閬放肆打拳一般,就看看不說話。


    習秋去了很快又回,道府中的侍衛統領正在校場,小公子即刻便能去了。


    林閬一躍而起!


    林皎月與林妙柔本也欲一道去,可習秋卻攔住了她們,道校場煙塵大,又都是些外男,今日不便,若她們們想去,擇日請人來院中表演便是,今日確是不湊巧了。


    林妙柔心猜,閬哥兒年紀小無所謂,恐怕寧王府校場中更有別的,不能叫她們這些懂了事的外人看見,便也不勉強。


    倒是一直安靜的林皎月,此刻好似更安靜了,她靜靜看著習秋,一字不出,久到連林閬的熱情都漸漸有些涼下來。


    “那,要不,我不去了……?”林閬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親姐。


    習秋垂著頭,死死壓著急促的呼吸,生怕被看出來異樣。


    若是林皎月不同意,少不得她還得再說兩道借口,才能將林閬調走,可那樣就有些刻意了。


    幸好,沉默過後,林皎月輕輕搖了搖頭,扭頭道:“去吧,注意安全,不要托大傷了自己或是旁人。”


    “那是自然!”


    林閬喜笑顏開,習秋也跟著悻悻笑起來,得了習秋回來匯報的林覓雙則笑得更明媚動人。


    她反複想了許久,時不時就補充著問:“藥都放進去了可是?”


    “你親眼看著她吃的?”


    “那侍衛也已經吃下了?”


    習秋一一應答,道趁著林皎月不備,已經將藥加在了她從飯桌上親自謹慎帶下來的水杯中,那侍衛原本答應了今日來成事,沒想她們還會給他下藥,自然無所顧忌就喝了習秋給過來的水。


    林覓雙雖也奇怪林皎月今日怎得如此戒備,可習秋的回答很快讓她激動不已,交疊得雙掌都跟著發顫,些許奇怪也很快便忘了。


    她不像瑞王世子妃那麽蠢,都要害人了,還隻下個藥效軟綿的助興藥,她要用就用最烈的,出其不意,叫那男男女女癡纏在一塊死活都不能分開!


    等了不多會兒,她又有些緊張:“長姐那邊你可安排好了?可別將她牽扯進去。”


    嫁到寧王府之後,她也若有所感,大伯父同公爹關係不菲,若是牽連了長姐,百害無利。


    “夫人放心,奴婢已遣人去支開大姑娘了。”習秋趕忙回道。


    也不好總是她去,剛剛她都有些擔心林皎月看出不對勁了。


    林覓雙立刻瞪向她:“這種事你怎敢讓旁人去做!萬一找了個嘴不嚴實的,之後一問便問出來了該如何!”


    不等習秋解釋,林覓雙暴怒著打了她一巴掌。


    今日之事,她做了多日準備,連著那出手的侍衛和他府外家眷都約束齊了,萬一在這種小事上鬧了紕漏,真是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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