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皎月自然淡聲道,不巧了,那日恰好有事。


    習秋想起自家夫人發火的樣子,又驚又急,暗瞪了林皎月一眼。


    不就嫁了個太監麽,如今竟也裝腔作勢跟著傲起來了,以往在伯府的時候,她們那一房都不敢同自己高聲說話!


    可現如今局麵不同了,她隻能低聲下氣地哄勸,問林皎月哪日有空,連伯府裏的大姑娘和閬哥兒都應下了呢。


    林皎月微微一頓。


    長姐溫和單純,原先在府中雖然偶爾與林覓雙有齟齬,可大多數情況都很照拂妹妹們,若是林覓雙相邀,她自然會答應。


    何況長姐自上次宣平侯世子亡命後,幾乎就不怎麽出門了,這次恐怕也是難得出門散心。


    可閬哥兒……他同自己一樣,應當也不怎麽喜歡這位嫡姐,習秋說閬哥兒也應下了,她自然在意。


    這些日子,除了忙於學習管賬,她最在意的便是閬哥兒,因著與前世出事的時間越發挨得近了,她又始終沒調查出來前世意外因由,所以心中始終放不下。


    但好在顧玄禮雖然發瘋不理會自己了,可她問過梅九,對方安排保護閬哥兒的人倒是沒撤。


    林皎月略微動搖。


    她這一遭重生,一切都是手忙腳亂,急火追趕著,上次回伯府,檢查閬哥兒作業和武功時,閬哥兒都看出了不對勁,問她怎得這般急,鬧得他都跟著緊張起來。


    或許,或許也該放一放,由著他們去做他們想做的事,再看看事態發展。


    沒準一切都和前世不同,會有所好轉呢?


    說來也巧,這日梅九也恰好回了趟府,他的小簿子記滿了,得重新回後院拿本新的,再替督公配些藥。


    剛走到前院,便瞧見夫人坐在大廳,同下方的眼生丫鬟道:“我知道了,那就定在那天吧,我會同長姐還有閬哥兒一道去寧王府的。”


    那丫鬟頓時喜笑顏開:“多謝三姑娘,奴婢這就回去同夫人說,她定會很高興的!”


    梅九聽著古怪,什麽三姑娘,這是他們督公夫人!


    而且怎麽還扯上寧王府了?


    稍稍一打聽,他才知,原是寧王世子妃派來來請的。


    寧王世子妃……嘶,不就是被他們督公踹進湖裏的那位嗎?


    梅九又樂又疑惑,轉身麻溜地就往廠衛司跑。


    他學聰明了,但凡看到聽到什麽,匯報就得說完說清楚,且還不能自作主張先做點什麽。


    而顧玄禮,這會兒正在刑房裏審人。


    那人被鎖鏈綁在炮柱上,衣衫襤褸滿身鞭痕,炮柱大熱天的被加過火,整個後背早已焦爛成一灘腐肉,牢房內處處都充斥著腐臭。


    顧玄禮卻仿若聞不見,他神情自在,甚至嘴角還噙著笑,穿著幹幹淨淨、針腳細密而金貴的玄金曳撒,腰帶上環佩金魚袋規整,明明身處這般煉獄,整個人卻越發精神奕奕,在昏暗陰森的牢房裏像個矜貴優雅的貴公子。


    下一秒,他鎮定自若將鐵鎖鞭扔回鹽缸,攪弄浸滿鹽粒,不顧犯人嘶嚎,重新抵在對方的傷口上,咧嘴笑道:“還不說?”


    他嘖了一聲,尖銳的鞭角幾欲捅進對方傷口,撕裂整個胸膛。


    對方一邊嘔著血,一邊目眥欲裂地詛咒起顧玄禮,如惡鬼般的嘶嚎響徹這座牢房,乃至整條地牢。


    所有犯人都縮在自己的牢房裏瑟瑟發抖,他們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顧玄禮親自審人了,這些日子被審的人如何了他們不清楚,可他們,卻幾欲被折磨瘋了!


    “顧玄禮,你壞事做盡!你會得到報應的!!!”


    顧玄禮輕嗤:“咱家想聽的不是這種廢話。”


    言罷,他將那血淋淋的鞭子抽出來,繃了繃角度,用它掰斷了對方的手指。


    整潔的曳撒瞬間就不幹淨了,而被審問的人也終於疼到連一句罵話都吐不出,翻著白眼厥過去。


    顧玄禮等了半晌再等不到旁的,甚覺無趣,鞭子甩開,頭也不回地走出牢房,吩咐手下將人看好了,明日繼續。


    拐角時恰好遇到了回來的梅九。


    梅九看他一身是血,愕然片刻想通緣由,詫異問:“督公不是已經知道對方的目的了嗎?怎得今日還在審問?”


    顧玄禮咧嘴笑了笑:“不審問,直接殺了嗎?”


    那多沒意思啊,既然瑞王迫不及待送人來刺探他的身份了,他就得把戲做全套啊。


    梅九啞口,慢吞吞摸出小簿子劃了半個筆畫,顧玄禮看了眼,嗤笑著從他身邊走過。


    梅九趕忙收好小簿子,追過去將今日在府裏看到的事盡數呈報。


    顧玄禮臉上懶洋洋的笑容微微斂起,漆黑的眸子眯緊:“寧王。”


    “屬下問了管事,不是寧王的意思,是寧王世子妃,還請了伯府的大姑娘與小公子一道。”


    顧玄禮默然思忖:“哦,那個唧唧喳喳的。”


    他也想起來了,被他踹過的那個。


    末了,他看向梅九:“這種事也要和咱家匯報?”


    梅九頓了頓,小心翼翼:“那夫人去……”


    “梅九,你是替誰做事的?”顧玄禮好笑似的咧出白牙,“咱家這邊人多得殺不完,你想好怎麽交代了嗎?”


    梅九一頓,知道這事起碼今日不能再提了,原本想問保護閬哥兒的蕃子可也要幫照拂著夫人,便沒再開口。


    等他再一抬頭,督公已經轉身走遠,邊走,還能邊聽到他喃喃念叨著什麽,誰也不行,誰也不能。


    曳撒上滴下來的血被鞋履踩到,在顧玄禮身後留下一行孤寂又觸目驚心的血腳印。


    梅九一時無法確定,督公這是青天白日的,又犯病了?


    亦或是從那日開始,督公就沒清醒過……


    日子一天天熱起來,督公府裏沒了個讓人心涼的祖宗,就得搬冰來用,錦繡閣製的纖薄夏衣也一件件能拿出來穿了。


    林皎月幾次看著衣櫥裏的男裝,最後到底熄了心思,隻在拿出來後,重新收疊,珍而鄭重地放回。


    要乖,她再一遍說服自己。


    今日她自己穿戴了整齊,挑了新的衣裳和頭麵,不算特別貴重,但也算得中上,不至於叫人豔羨或是看貶。


    拾掇好自身,馬車也去到伯府,將長姐與閬哥兒接了過來,林皎月算著時間剛好,出門一道上車,共去了寧王府。


    幾月不見,閬哥兒因著練武,身姿越發強健起來,肉眼可見與原先不同,而長姐休養了多日,臉色也好得多了。


    也是上了車才知,閬哥兒之所以答應去寧王府,竟是習秋那小丫頭使得小計策,先攛掇信了閬哥兒,告訴他林皎月會去,再同林皎月說閬哥兒也會去。


    “切,我就不喜歡她們主仆二人,在伯府就總愛用這種上不得台麵的小九九,煩人得很!”


    弄明白後,林閬一臉不忿地埋怨,林皎月雖然也覺得這法子齷齪,可終歸能叫閬哥兒稍稍放鬆出行,長姐也得個喘氣,便不再說什麽。


    她也沒忘重點,出門前留意了一眼,那跟著閬哥兒護衛的廠衛還在暗處,見她看過來還恭敬地點了個頭,林皎月這才放下心。


    安靜聽著他們議論的林妙柔聞言笑了笑,勸慰:“好啦,往日月兒回府,閬哥兒總是在武館練武,咱們姐弟也許久沒一齊見麵了,就當是去寧王府散散心好了。”


    林閬想想也是,這才勉強將心中的不悅壓製下去,興致勃勃地又要和兩個姐姐議論他如今武藝學多精湛,林皎月聽得好笑,下意識想,


    小胳膊小腿的還嫩著吧,督公撚一個石子兒都能把你打跪了。


    隨即她頓了頓,笑著附和了兩句林閬,將這個小波紋在心尖慢慢熨平,再放下掠過。


    當著林閬的麵,她也不好同長姐再聊她的婚事,三人一路便順著林閬的話茬接下去,林皎月隱約覺得,今日長姐看起來心情也還不錯。


    她想,那今日就應當是個好日子。


    馬車很快駛到寧王府,三人下車進府,瑞王府一別後,再次見到了她們的世子妃姐妹。


    林覓雙一身昂貴精致的打扮,無比熱情地從大廳迎出來,一口一個姐姐妹妹和弟弟,仿若未出閣之前,幾人當真姐妹情深似的。


    可林皎月高估了自己,她明顯感到了不適,不僅是對性情大變的嫡姐,更從踏進寧王府的第一時間,前世的回憶便湧上來,這裏的每一處山水和花草都和記憶裏無虞,狠狠拽起了被她隱匿在心底的恐懼。


    林覓雙的手伸過來,正要故作親熱地挽住她,林皎月卻倏地一抖,麵色微微僵硬,下意識避開了她,宛若感受起了自己臨死前,幾欲被王府大門夾斷的手。


    姐弟四人皆是一愣,林皎月也勉強恢複神色,輕聲解釋:“我從未來過如此莊嚴肅穆的府邸,倒是失禮了,還請二姐莫怪。”


    林覓雙眼中譏諷一閃,手上卻連忙將人重新挽住,親昵哄著:“三妹妹說什麽呢,都是自家人,什麽失不失禮的?”


    作者有話說:


    “您知道,尋常人家的夫妻是怎麽過日子的嗎?”


    小顧:這太監還怎麽當,瘋了算了


    第34章 意外


    正在書房閱覽的李長夙, 忽聽前院傳來陣熱鬧,心中一閃而過淡淡的厭煩,麵無波瀾地抬頭望去。


    好巧不巧, 便見到了跟在林閬身後, 被自己妻子挽著臂膀走進院子的林皎月。


    少女峨眉淡掃,目若清泉,


    他捧書的手指尖微蜷。


    這是他頭一次看到對方同自己的妻子走得這麽近, 有了對比, 更襯得林皎月麵若桃李, 明豔動人,


    甚至連她身上穿得製式尋常的對襟拽地的淡粉色裙子,都宛若活了過來, 跟在她身後綻放滿路。


    相較之下, 自己的妻子確是更尊貴,但眉眼間那怎麽都□□不下的膚淺與傲慢, 則讓他一眼都不想多看。


    李長夙吸了口氣, 將眼神挪開, 告誡自己,不論如何,這是自己的妻妹,而妻子再如何不好,起碼此刻, 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與他共榮辱。


    她不犯大錯,他便不會對她如何, 也不該動旁的心思, 讓她難堪。


    片刻後, 下人進來同他匯報,說是前些日子世子妃約母家親眷來王府,便是今日了,特來知會世子一聲。


    李長夙聞言輕嗯了一聲,頓了頓,又道:“給世子妃送一筐冰荔枝去。”


    下人應聲而去。


    可李長夙發覺,自己看到了一半的書,如何都再看不下去。


    另一頭,得了冰荔枝的林覓雙受寵若驚,卻又不想大驚小怪,顯得自己平日裏沒受過這等寵愛,隻迤迤然剝開個光滑水嫩的荔枝,故意歎了口氣笑,說她也是沾了姐妹們的光呢。


    林家眾人倒是沒接住她極力想證明自己受寵的意思。


    林妙柔雖說還沒高門夫家,可也是伯府嫡女,其父在朝中雖官職不高,但多少也能說得上話,金貴物件沒少見過,


    而林閬雖是庶子,可伯府人丁稀薄,這一代唯有這麽一個男丁,周氏也不敢當著南坪伯的麵真虧待他,該有的也沒怎麽缺過,


    甚至連林皎月,她看著那筐荔枝,想到的也不是嫡姐在故意炫耀,而是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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