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喜極而泣,連連點頭:“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林茂年又道:“近些日子,你好好看顧好閬哥兒。”


    周氏眼中一閃而過晦暗:“大伯,我早就想說了,妙柔和閬哥兒當日在場,絲毫不替雙兒考慮,我本已忍著咽下這口氣了,你還要我看顧好閬哥兒,我如何看顧?”


    林茂年忍著怒火,看了眼周圍,壓低聲音嗬斥她:“還不都是你女兒的錯!你竟還敢怪到柔兒頭上!?”


    “我不是這個意思……”


    周氏啞口,趕忙找補,可林茂年已經不耐煩了:“我不管你現在心裏怎麽想的,若是再出什麽意外,覓雙可就真保不全了。”


    周氏咬緊牙,恨恨地低下頭。


    可誰叫她命不好,丈夫英年早逝,隻給她留了這麽個女兒,還有不省心的姨娘一家,如今老伯爺身子越發不好,全家隻能仰仗大伯在朝中還有個五品郎中的官職。


    周氏看著林茂年頭也不回地甩袖離開,深深吸了口氣。


    深夜的督公府,林皎月坐在床畔等了許久。


    “夫人,您最近需要靜養,早點歇息吧。”阿環服侍她喝完藥又漱口,見她仍不打算躺下,忍不住小聲勸了句。


    林皎月若有所思朝外望了眼:“後院燈熄了嗎?”


    阿環便出去看了一圈,回來同她說,黑漆漆的,熄了。


    林皎月張了張嘴,就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小珍珠白日睡飽了,這會兒倒是精神奕奕地溜了進來,這些日子大家都忙得顧不上,它得了空,趕忙過來討小魚幹吃。


    林皎月便借口道,那她還要喂會兒小珍珠的。


    白瑩瑩的貓兒到了要換季的時候了,高興抖擻,洋洋灑灑落了一大片毛,看得阿環就開始窒息。


    阿環看到林皎月好似真十分放鬆愉悅,也不好再說什麽。


    經曆了前些日子的事,她這個作丫鬟的心裏都害怕呢,而夫人被嫡姐那般坑害,除了害怕,想必更有心寒吧。


    所以自夫人醒來,她不問,自己也不答。


    林皎月喂著喂著,發覺小珍珠尾巴甩了甩,開始洗臉洗爪子,不吃了。


    “它今日胃口倒是小。”


    阿環點點頭:“孫嬤嬤說,自從上次那遭過去,小珍珠的胃口就不如以往了,今日是想您了才來蹭蹭,本就不餓。”


    林皎月訝然,心頭酸酸的,伸點了點它的粉鼻尖兒,點得小貓咪打起哈欠,又伸脖子過來主動蹭她。


    林皎月眼中浮現柔軟,也是這會兒,她才輕聲問:“昨日我離開後,二姐和閬哥兒如何了?”


    阿環一頓,打量了番她的神色後,這才緩緩將當日後來的事情說出來。


    二姑娘和閬哥兒無事是最好,林皎月卻捉住了一個細小得幾乎被忽視的點——


    “李世子為了第一個看清狀況,踢倒了閬哥兒?”


    阿環點頭:“奴婢在後麵看得清楚,也有幾分難以置信,傳聞李世子端方,情急之下竟然出手又狠又準。”


    小珍珠跳到了林皎月懷中,林皎月順手接住它,緩緩摩挲起它順滑的皮毛。


    她心道,那是必然的,君子六藝李長夙學得很好,看起來也遠不止表麵的孱弱,


    前世她沒機會看到對方與自己家人相處,也不知道自己是受了林覓雙的陷害,故而便忽略了一件要緊的事——


    閬哥兒的死,和李長夙、林覓雙有關係嗎?


    想到這裏,她手上的力氣不自覺重了幾分,小珍珠不滿地抬頭衝她喵了幾聲。


    林皎月被它打斷思緒,趁著旁邊隻有自己的人,戳了下它胖胖的小屁股:“怎得,你也和你那個主子一樣,碰不得?”


    阿環吸了口氣。


    這這這,進度頗快啊。


    它的另一個主子,這會兒也正齜牙咧嘴,張牙舞爪著。


    顧玄禮多少日子沒殺人,今夜便將闖入廠衛司的十八個刺客盡數困住。


    廳堂除了入口和後門,兩麵牆前皆擺放著各式兵器架,架著開了鋒、見過血的諸般兵器,殺伐之氣迎麵凜冽,兩排燭架更是將夜裏的廠衛司燒得燈火通明,猶如業火地獄。


    石磚地上堆積了一層厚厚的血漿,得用水衝洗過一遍又一遍再能清理幹淨。


    他咧著嘴角,像逗貓一樣將這些人逼到絕路,一一虐殺。


    “顧玄禮!”被逼至絕路的刺客撕心裂肺地吼他名諱。


    顧玄禮咧開嘴抬手就是一刀:“孫子叫爺爺作甚?”


    “死閹狗,你也配有孫子!”


    這些人無一不在咒罵他,忍著恐懼也要拚了命地合力誅殺他,卻又耐不住憤怒地質問彼此和他,為何九千歲今夜突至,不是說他每月這段時間不會出現,亦出不動手嗎!


    顧玄禮的輕笑聲在這場混亂中微不足道,又震耳欲聾。


    他嘖嘖兩聲:“咱家這身子,倒是被諸位打探得清清楚楚。”


    他眼中寒光閃爍,被飛濺的鮮血添染一抹又一抹熱烈。


    可他也不回答這些人的問題,將死之人,何須知道緣由,何須知道對錯呢?


    他們被主子派來廠衛司,就證明了他們的主子已經不在意他們的命了,那顧玄禮也不在意,


    別人不要的,嘖,他也不要。


    全殺了才好。


    這頭十八個人盡數斷氣,梅九從廠衛司後院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督公,還有一波人繞了後門,人被劫了!”


    顧玄禮抽刀扭頭,眼中血光淋漓,梅九當著廠衛司眾人的麵,險些被顧玄禮劈成兩半。


    回去的路上,他還在那兒捂著肩上傷口委屈:“督公,人明明就是你自己故意放走的,廠衛司裏也都是用命篩下來的人,您當著他們的麵還要作這個苦肉計,何必呢?”


    廠衛司但凡有一根釘子,能被他們督公一手點蠟一手提刀,挖進祖宗十八代的墳裏,


    幾次清繳下來,這就是一座固若金湯的堡壘,故而京中其他人都懼怕廠衛司,因為他們都是一群隻會聽命殺戮的狗。


    所以他不明白,人質故意被放跑了,吩咐蕃子們一聲,讓他們去外麵這麽傳不就行了,為什麽要真真的給他一刀啊,為什麽啊?


    半晌,在他前頭駕馬的顧玄禮側目微微一笑:“湯好喝嗎?”


    梅九:“……”


    有病啊!


    回府後,顧玄禮先去了後院,換下沾了一身血的曳撒和裏衣,再將傷口簡單處理。


    等做完這些,他腦海中忽然閃過小夫人目光炯炯地問他,今夜還去主屋睡嗎。


    他拾掇衣服的手頓了頓。


    不知為何,他依稀想起了七歲之前,模糊的快記不清的回憶裏,母親叉著腰對要帶他和兄長出去的父親說,回晚了就別回主屋睡了。


    他的父親脖子上架著他,手邊牽著兄長,咧著笑臉說,要回來的,再晚都要回來的。


    深夜裏,懶得點燈的顧玄禮扭頭朝外看去,月明星稀,除卻那一個大圓盤,別的地方隻顯得更黑寂。


    他慢條斯理將擦血的帕子扔到一旁,突然就覺得,太冷了,


    他也想去找點溫暖。


    主屋留了盞微黃的擺燈,阿環在耳房剛聽見動靜就想起身,然而眼前一閃而過督公的身影,她微微訝異了下,將心放了回去。


    想了想,她輕手輕腳起身,退出屋外靜靜守著。


    林皎月睡得很安靜,雖然白日裏越發膽大包天,可縮在被衾裏便又顯得乖巧綿軟。


    身後驀地軟軟陷下去,她茫然勉強地眯開眼。


    一隻冰冷的手從寢衣鑽入,從後背繞到身前,將她拉進個冰窟窿,瞬間便凍醒了。


    始作俑者不以為意,反倒舒服得輕輕吸了口氣。


    歎氣聲裏,夾雜著少女低低的驚呼和難忍的嗚咽:“冷……”


    始作俑者湊過去,咬了口她的耳尖:“給咱家忍著。”


    嗚咽聲止住,林皎月輕悄悄地偏過頭,一眼便望到顧玄禮那雙黑如沉夜的眼。


    第一次見到時,他就是眯著這雙眼,自上而下,將她刮了個幹淨徹底。


    現在,這人撐著腦袋,眼神散漫又慵懶,將白日裏的那股子鋒利包裹起來,隻剩叫人心動的俊美風流。


    她腦海中驀然又想到自己曾經的那個念頭——


    若顧玄禮不是太監,這般恣意風流的青年人,該是何等的風姿卓絕,意氣風發呢。


    “咱家臉上有花,叫夫人夢裏看傻了?”


    顧玄禮睨著她呆呆的模樣,忍不住刺她一句。


    林皎月頓了頓,覺得這人對自己其實很好,就是多餘了這張嘴。


    她打了個哈氣,嗯了一聲,軟綿綿道,夫君真好看,便將頭重新扭回去,背抵在顧玄禮懷中,再次睡了過去。


    顧玄禮頓了頓,臉上慢慢露出一抹不可思議。


    半晌,他輕哼一聲,手指輕輕在她身前使了個壞,聽著小夫人在夢裏發出個哼哼,磨著牙想,又勾又纏著叫咱家晚上過來睡——還真就是單純地睡啊。


    幸好白日回去喝了藥,否則今晚,定叫你睡不成。


    腫了也不行。


    翌日清早,林皎月剛一動,顧玄禮就醒了。


    兩人還維持著昨夜睡時的姿勢,顧玄禮的身子被她暖了一夜,也不似回來的時候那般寒涼。


    他目光微動,感受到小夫人小心翼翼握住了放在她胸前的手。


    從一個柔軟的地方,轉而被牽入另一個溫暖的掌心。


    林皎月以為人沒醒,就輕輕慢慢地打量他的手,他掌心覆著磨礪出的繭,手指細長,指骨分明,算得上十分好看的手。


    就是太涼了,和他這個人一樣,很難才能焐熱一次,從昨晚到現在,也就才捂暖了一點點。


    她微微垂下頭,對著他的手,輕輕嗬了口熱氣,然後用自己的手合掌包住。


    幾次往複——最後一次,被修長的手指勾住了唇,伸進去撥動了軟軟的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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