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可想死夫人了。”


    是深入骨髓的想,日日夜夜的想,想到他甘願為她赴死,也渴求向死而生。


    那晚他便想這麽擁抱她了,


    可那晚的他滿身是血,手中握著刀,他隻能將他拉到身後,用自己作血肉盾牆保護她。


    此刻,他終於可以擁抱她,哪怕他心裏仍舊覺得她不該來,


    這裏又冷又陰,他舍不得啊。


    林皎月聽到他自稱的那個我,抿緊了嘴唇,熱淚滾滾而流。


    這就是她喜歡的模樣,唯一屬於她的人啊。


    她踮足輕喚:“宣鴻,我等你回家。”


    *


    正月剛過,該值春耕,段貴妃恰好誕下龍子,文帝宛若從陰鬱的寒冬一瞬間走出,趁勢大赦天下,自然包括了昔日權宦顧玄禮。


    同日,顧玄禮走出大牢,看到的便是他漂亮的可以掐出水的小夫人站在街對麵。


    他歎了口氣,多日未見陽光,眯起眼慢吞吞朝對方走過去。


    明明周圍護送的獄吏腿都在抖著,他卻喟歎一聲,輕輕撚起小夫人的手掌:“夫人這麽好看等在這兒,可憐我如今無權無勢,叫夫人被人搶了都不知道哪裏去哭了。”


    獄吏心裏尖叫,那你怕是當晚就屠人滿門了!!!


    林皎月沒想這人剛出獄就如此嘴上不帶扣子,緊緊攥壓他的手:“別,別瞎說八道。”


    “哦,無權無勢的我要先被夫人搶回家了。”他看著自己被攥緊的手嘖嘖嘴,道那也行吧。


    林皎月一邊氣笑他這樣的人若真當了將軍,能用嘴氣死敵人,又痛他這會兒了還在怕自己哭,淨說些亂七八糟的來哄她。


    她忍著鼻酸,驕傲又嬌氣地哼他一聲:“就將你搶回家。”


    待到回了府邸,顧玄禮終有一日發現,小屋裏的刑具都沒了,被清了個空,隻剩些普普通通的家具煥然一新。


    他回頭似笑非笑看向小夫人。


    林皎月義正言辭:“是那天下雨,小珍珠竄進屋忘記關門了,所以裏麵的東西都受潮不能用啦,”


    她頓了頓,輕輕哼著看他,“你想怎麽樣,你報官把小貓咪抓起來吧。”


    作者有話說:


    死太監:報官不必要,但可以把你曰得喵喵叫


    第66章 告別


    所有人本以為, 顧玄禮這遭出來,京中風向自然又會跟隨變動,比如那原先三萬廠衛便要再度跟著舊主子了,


    誰知顧玄禮這尾狗頭子訓狗有一套, 三言兩語便叫那些忠心耿耿的廠衛跟了文帝派來的新主子。


    顧玄禮今日穿得是小夫人給他搭得衣服,雪白的內襯外披著暮靄煙嵐般的深灰啞緞長袍,墨發束玉冠, 風流又俊美。


    他一介白身, 卻懶懶散散被人恭敬請著從廠衛司裏走出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個微服私訪的天子。


    眸光微抬, 便瞧見他的小夫人坐在廠衛司對麵的茶棚裏,雙手撐著桌麵, 眉眼彎彎聽路過的茶客們大談特談。


    林皎月聽得津津有味, 聽到三司會審那日,近萬的罪將家眷如何進城, 當著天子的麵求請洗冤, 最後終於得償所願, 聽得眾人都連連歎聲。


    來遲了十四年的沉冤昭雪,也終歸來了。


    “真是沒想到,那閹狗竟然是宣將軍的兒子,叫什麽來著,宣……宣……”


    “宣鴻呀。”一個輕輕的女聲提醒道。


    “對對對, 宣鴻!哪來的亞!就叫宣鴻!當時二公子出生的時候,我鄰居家老太太還拿過宣將軍府的喜糖呢!”


    “其實想想也沒什麽想不到的,宣將軍那般人中龍鳳, 生了這種臥薪嚐膽的兒子也正常嘛。”


    “喲, 你以前罵狗閹賊的時候可比誰都凶啊。”


    “去去去,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看,督公那時候殺得也大部分都是貪官汙吏,最多是罵到他眼前的人,而且你是沒看到,他殺人服刑,嘶,身上有多少道棍印,擱我怕是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


    眾人說著說著,忽然覺得周圍聲音弱下很多,後知後覺扭頭,才發現話題中的人就杵在茶棚外,笑眼薄涼。


    大夥宛若被齊齊卡了喉嚨,明明是冬末春初,卻被嚇得額上汗珠子直流。


    “聽夠了?”那煞神今日也不殺人,突然不知所雲地這麽問了聲。


    便見茶棚中慢吞吞站起個嬌小身影,蹦蹦跳跳朝他撲過去:“您辦完事兒啦。”


    林皎月今日披著同樣深灰色的鬥篷,又戴薄紗遮麵,起初尚無人在意,此刻才有人認出,這不就是剛剛提醒他們,督公原名是宣鴻的那個小姑娘嘛!


    顧玄禮從容將林皎月伸過來的手握入掌中,若有所思看了眼茶棚裏的眾人,似輕輕嗤了聲,慢吞吞答:“嗯,去陪你拿馬蹄糕吧。”


    林皎月喜笑顏開,等了小半個上午,就為了那一口馬蹄糕呢。


    這半月來,她終於能和長姐和閬哥兒見麵了,長姐陸陸續續給她做了不少好吃的,母親也經常托長姐給她帶些吃穿用度的東西。


    今日便要去茶樓拿馬蹄糕,更要祝賀閬哥兒前些日子終於將武舉的流程完全走完,在殿上被欽賜了正五品京中守備。


    雖說不算顯赫,可畢竟閬哥兒今年剛及弱冠,年紀小,他勤懇勉勵,未來定還會有廣闊的路子可走,更大的力量來保護家人。


    兩人肩抵著肩踱步離開,很久之後,茶棚裏才冒出茶杯險些被碰到的動靜,接二連三,眾人恍若終於回神,咳嗽聲也接連而起。


    有人幹巴巴道,原來督公的夫人剛剛就在這兒聽他們瞎說瞎聊呢,有人梗著脖子回,聊就聊了,也沒瞎說!


    更多的人卻是對顧玄禮已無多少驚懼,而是看著那對身影,不無可惜地心裏歎一聲,可惜了。


    *


    去到茶樓,林閬老遠便見著林皎月,興衝衝地跑下來,還沒來及刹腳,便瞅見顧玄禮在後頭拿著根糖葫蘆慢吞吞地走過來。


    他哽了一瞬,險些就要小聲編排起來,一個大男人不早點在前頭領路,買什麽糖葫蘆!


    矯情!


    便見著顧玄禮走過來將糖葫蘆遞給他姐,林皎月高興地拿過來咬了一個,酸得哎聲連連,怎麽都不肯吃了,說他挑得不好,叫他自己全吃完吧。


    “嘖,不講道理。”


    顧玄禮接過糖葫蘆,看了眼林閬,貼心地將糖葫蘆塞到了他手裏:“你姐送你的,不客氣。”


    林閬:“……”


    小時候阿姐就挑嘴,她不吃的東西母親總讓他掃尾,所以林閬自小便沒有旁人家男丁的嬌慣,反倒像個被姐姐母親欺負的小可憐,如今多了個惹不得的姐夫,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難翻身了。


    他提前出來接阿姐,是為了遭這罪的嗎?


    他哭笑不得,狠狠咬了口那酸得他眯眼的糖葫蘆,半晌才無言哀嚎道:“也太酸了吧!全京裏最酸的糖葫蘆就被你買了!”


    顧玄禮瞥他哦了一聲:“那也是本事。”


    林皎月笑到肚子疼。


    終於去到茶樓,姐弟倆一人從長姐那兒討了碗清新的茉莉花茶漱口,長姐一邊拿出要給他們帶走的物件,一邊聽聞了剛剛的小插曲,也笑得合不攏口。


    “昨日你回府的時候是沒瞧見,我爹尷尬得都不知道說什麽,直接回了書房,所以我當時才謊稱說他不在府中。”


    林妙柔如今有了自己想走的路,也不似往常那般畏懼林茂年了,偶爾還能同林皎月開開玩笑。


    林皎月聽了沒多少感覺,隻覺得若是那位大伯父往後能一直安安穩穩,不再折騰別的也還好了,便跟著林妙柔一道笑笑,


    倒是顧玄禮負手在一旁四處看看茶葉茶點,聞言不置可否地咧了咧嘴角。


    “昨日你去伯府的時候說,你們明日便要出發離京了,我與姨娘連夜給你準備了好些吃穿用度的東西,你若是帶不走,待會兒我遣店裏的活計先送回督公府。”


    林妙柔照顧周全地交代她,如今不在京中也好,她也算看明白了,京城是富貴迷人眼,可風雲詭譎的地界,能離多遠離多遠才是安穩人過日子的正確選擇。


    若非家人都還在京中,她也想遠離此處,去個小地方開個茶樓,悠悠然然。


    林皎月亦溫溫慢慢地笑回:“隻要你想,總有機會的。”


    林閬在一旁幹巴巴道:“那到時候我還在京城裏幹嘛,天天守著城門,瞧見的人一個都不是你們。”


    “可你守得是一城的百姓,是天子的威儀,多厲害。”林皎月看向這個身姿漸漸抽高挺拔的弟弟。


    林閬原本也就隨口一搭,沒想著兩個姐姐能正經回他,沒想林皎月這一句便好似將他拔得很高。


    他頗有幾分激動,目光倏地落到阿姐身後的顧玄禮身上,又忽而一頓。


    似乎還遠遠不夠,能叫京中所有人望聞失色的人就在此處,林閬深知自己和顧玄禮之間的差距。


    連對方手下一個廠衛都能教會自己受益匪淺的功夫,罔提十多年背負著傷痛前行,卻幾乎叫人窺不出端倪的顧玄禮。


    若說原先對這人滿是忌憚,後來漸漸變為不滿,又多出幾分上下打量挑三揀四,到了現如今,他不得不承認,對顧玄禮有了欽佩。


    顧玄禮似乎感受到身後目光,回頭瞥了眼。


    林皎月亦若有所感,笑吟吟地仰頭看了他一眼,顧玄禮便輕輕嗬了個鼻聲,心不在焉地附和著:“是啊是啊,你守的是咱們大周的底線。”


    同長姐和林閬告別完,林皎月拉著顧玄禮又饒了幾遍京中的街道。


    明日他們就要離京了,趁著最後半日看看有什麽物件要補買也是極好的,沒曾想逛到一半,卻在路上被駕馬出街的陸遠瞧見了,當街給提溜去了鎮國公府。


    說提溜是一點不為過,但這被提溜的是林皎月。


    “陸將軍好大的官威啊,怎麽,如今草民不是廠衛司的督公了,就由得你呼來換去,說跟你回府就回府?”


    顧玄禮狗嘴吐不出象牙地拽著林皎月就走,


    “咱們還是回自己府吧,免得又在路上被這種糟老頭子攔著。”


    林皎月膽戰心驚,恨不得揪住顧玄禮的耳朵大叫,您也知道您現在是個草民呀!


    她小心拽了拽顧玄禮的手,拚命給他使眼色。


    顧玄禮看過來,鳳目微眯接到意思,不說話,反挑眉看她,攢著說不出的邪性壞水。


    陸遠在馬上自是看不見兩人各色眼神,壓著怒氣低罵:“小王八蛋有完沒完?”


    林皎月這才真真正正驚了。


    小年夜那晚,她當真以為這二人是死敵來著……


    現在看來,若說陸遠是顧玄禮的親爹,她也是會信的,她覺得宣曜將軍當年,必然也是這麽嗬斥顧玄禮的。


    最終,陸遠被他氣到下馬,換顧玄禮將林皎月抱上馬牽繩,邊走邊嘖聲:“這才對,請人去作客,不說送頂轎子來,起碼馬得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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