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猜測是否發生了什麽大事,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京中還能再出什麽事。


    她去看顧玄禮,顧玄禮卻仿若未聞,撥弄個紙元寶,看起來同街頭的傻子無異。


    如此,她隻好將情緒往裏再收斂些,直等到搜查的守備軍進了客棧,她同客棧裏的其他客人一般,埋頭安靜站在顧玄禮身後等待一一問話。


    問到他們,盤查的人不由多看了兩人一眼。


    無外,在這等小地方,能有他們夫妻二人這般長相的也是少見,故而便跟著多問了嘴他們從何處來從何處去。


    林皎月下意識緊張,攥著顧玄禮的衣袖攥緊些,便聽顧玄禮氣聲輕笑了下:“官爺,你們嚇著草民的夫人了。”


    林皎月一抖,總覺得他說這種話,下一秒就要動手殺人了。


    可顧玄禮今日倒是溫和得出乎意料,甚至有幾分善解人意地同這些人解釋掰扯起來。


    也是老幫娘同林皎月處得好,托老板過來一道澄清,這二人當真是昨天下午就來了,夜裏也沒出去過。


    “您想想,咱們這鎮子去往京城,一個夜裏哪來得及來回,是不是?”老板掐著手指頭算日子。


    幾番有驚無險的盤問後,林皎月終於確定,昨夜京中果然出事了,且恐怕出得不小,所以,這些皇城守備們才一夜百裏地盤查過來。


    而且這些來探查的,想必和閬哥兒一樣是今年新充備進來的新人,對著換了裝扮的顧玄禮一無所知,可見京中已經亂成了什麽樣。


    顧玄禮卻毫不在意一般,麵部紅心不跳地接受完盤查,便帶著林皎月重新回了樓上。


    關上門,林皎月心有餘悸:“我們還走得掉嗎?”


    “走不掉就再住幾日,你夫君有錢。”


    林皎月心裏翻了個小小的白眼,走到他身旁,拖了張凳子一道坐下,纏住他一側的胳膊:“您能猜到京中出什麽事了嗎?”


    顧玄禮另一隻手緩緩倒了杯茶,指背輕探溫度適宜,送到林皎月口邊,漫不經心道:“有人篡位謀反了吧。”


    林皎月心尖一抖,還未說話,便被顧玄禮遞來的水杯扣住唇齒,不得不喝了口溫熱的茶水。


    “說正事兒,您叫我喝這麽說茶幹嘛。”林皎月小聲埋怨。


    “這算什麽正事,京中翻天了也與我們無關,你早上吃了那麽些麵點,待會兒出發定會口渴,到時候弄不好像上次出行找不到茅廁一樣焦頭爛額……”


    林皎月往昔的痛苦回憶湧上腦海,她啞口無言,將水杯扣到他嘴上:“您還是別說話了!”


    沒一個字是她愛聽的!


    顧玄禮輕嘖一聲接過水杯,小聲咧咧她膽子越來越大,林皎月徑直撲到屋子另一頭收拾行囊,不聽了!


    顧玄禮鼻子裏輕飄出聲嗬音,目光卻微沉向動靜仍未休止的樓下。


    到日上三竿,搜查告一段落,動靜終於漸漸小了些,似乎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些守備們要查得究竟是什麽東西,什麽人。


    但這不耽擱接到通知可以出鎮子後,顧玄禮便帶著林皎月離開了此處。


    等林皎月上了車,終於再度想起她早時沒問完的問題,便從馬車的車廂小心翼翼探出半個身子,從顧玄禮的後背輕輕抱上他:“夫君,我們不必回去嗎?”


    顧玄禮喜歡聽她軟綿綿地喚自己夫君。


    他坐在車沿,懶散地架著馬,任她柔軟的胳膊從背後纏繞,低聲笑答:“夫人昏了頭,也知道現在叫夫君不叫督公了,我們回去做什麽?”


    沒錯,如今的顧玄禮已經不掌控廠衛司,京中哪怕鬧翻了天,也與他無關。


    林皎月想是這個道理,可思忖之餘,仍止不住擔心:“可祖父母親還有姐姐弟弟都還在京中,他們不會有事嗎?還有盼盼呢?”


    顧玄禮輕輕歎了口氣。


    他夫人心中所裝得人著實有點多,不像他,隻有她一個。


    他眼看著前方,平靜道:“你那個大伯不是個東西,但一旦出事,是最有本事自保的,有他在,南坪伯府不會有事,至於你的好姐妹盼盼……”


    他一哂,“要是鎮國公府都難自保,你我回去,更於事無補。”


    所以說,他們從京中出發,哪怕身後洪水滔天也別回頭,這才是於人於己最好的選擇。


    林皎月一時間啞住,額頭輕輕抵著他的背,沒有想出反駁的話。


    是了,顧玄禮能不殺人已是克製收斂,指望他去救人,哪裏現實?


    況且京中情勢詭譎,他們如今都隻算白身,貿然回頭,隻會搭上自己……


    未想清楚,已經駛在了官道上的馬車後方倏然射來利箭!


    顧玄禮原本鬆垮懶散的坐姿瞬息繃直,想也不想攬起林皎月的腰躲過這一箭。


    太過驚魂的一瞬叫林皎月來不及驚呼,等到第二箭第三箭再到,林皎月終於忍不住,低低顫叫:“夫君……”


    顧玄禮眼中閃過血色,從車廂的軟墊下方抽出他此行並未打算使的刀。


    *


    宮中一片淩亂,太醫顫抖跪地:“娘娘,陛下,陛下他……”


    段貴妃腳步一蹌,險些栽倒在地。


    一旁的雀音頓時驚哭出聲,叫寂靜的帝王寢殿裏更多出幾分淒厲陰寒。


    段貴妃艱難維持清醒,明白過來太醫那一言難盡的目光,用極大的氣性忍耐住心中怒火,咬牙吩咐,將順嬪帶回萬安殿。


    太醫們各個伏地不敢多言,不多時,內宦顫顫巍巍舉來托盤,叫太醫們逐一查驗其中擺盤的茶水酒飲,其過程無一人敢言語,唯有乒乒乓乓的清脆瓷響回蕩殿宇。


    最終,幾位老太醫私下議論完畢,點著頭一致同段貴妃顫抖道:“回貴妃娘娘,問題皆,皆出在這杯茶水中。”


    帝王所飲用得茶水裏被添加了烈性的助興藥,隨後寵幸貴妃,便引得年輕的聖上……


    段貴妃滿目荒涼,宮中她是位階最高的宮妃,此番時宜該是由她率先引代皇後之職。


    她點頭,啞著嗓子十分疲倦道:“本宮知曉了,待稍後太常寺卿前來,還有諸位宗親到了,你們便如實告知……”


    她頓了頓,問內宦,“這杯水,是陛下何時飲的?”


    內宦顫顫巍巍回:“是陛下昨夜宮宴後,與鎮國大將軍陸遠,一道飲的!”


    太醫們紛紛恨不能未聽見這消息!


    陸遠!


    段貴妃亦慘白了臉色,可不等她說什麽,另有內宦滿麵驚恐地撲進殿中:“娘娘,太常寺卿,太常寺卿……”


    太常寺卿便是如今的寧王,他是宗親中的宗親,統轄太常寺,掌宗廟禮儀最是應當。


    “督……顧玄禮昨夜夜闖寧王府,刺殺了太常寺卿!”


    這一瞬,段貴妃臉上露出了比剛剛得知皇帝死了,更震驚惶恐的神色。


    *


    太陽落山,村中又靜又冷。


    林皎月小臉凍得發白,顫抖著手將顧玄禮剛剛吐出來的血用帕子擦淨了,囫圇塞到她帶過來的行囊裏,不敢叫人看見。


    亦是因為晚上的村子太靜了,叫她隱約聽得到屋外頭有人突然有議論聲漸近,


    說不能留啊,現在到處都是官府通告,要捉拿那閹人和他夫人,這會兒來的這對小夫婦嫌疑太大了。


    又有人說,別瞎說,這對小夫婦去年就在他們村子外麵碰見過,那會兒倆人是私奔的,他們瞧得清楚,這遭小夫人也說了,是回程想祭祖,卻不慎遇到了劫道的。


    裏外爭論不休,屋門終於被敲響。


    林皎月趕忙擦幹淚,再檢查了遍周圍沒留血跡,佯裝鎮定地過去開門。


    開門後,收留他們的婦人和她男人麵色尷尬地站在外頭,後麵還站了好幾個神色不定的男人。


    “妹子,不是嬸兒懷疑你,你來的時候也看到聽到了,現在到處都在抓那個太、太監和他夫人……”


    婦人哆嗦了一下,下意識朝屋裏看了眼。


    顧玄禮從床上撐起身,俊美麵龐卻蒼白如紙,一雙眼尾染著紅,直勾勾朝外頭看過去,恰好撞見她的那聲“太監”。


    “我不是太監。”他的語氣涼颼颼,卻有微妙的篤定。


    林皎月眼眶發熱滿含熱淚地想,聽啊,死太監顧玄禮又開始信口拈來胡言亂語了。


    作者有話說:


    顧玄禮:我說了,她不信


    明晚,明晚一定(拱手)


    第68章 掉馬


    可是不是太監與旁的不同, 這太好檢驗了,門外一眾漢子理所當然地彼此咕噥——


    “誰家漢子夏天不是赤條條下水的?”


    “就是,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林皎月臉色一陣白一陣紅, 她纖弱的手掌攀在門邊, 指骨扣緊到泛白,害怕他們當真衝進來將顧玄禮扒了“驗明正身”。


    那婦人還在苦口婆心地低聲勸她,說叫漢子們看一眼的事兒, 看完他們不就清白了, 真不是的話所有人也不必膽戰心驚, 外頭再來人搜查, 他們村裏人都能替他們倆給擋開了,畢竟去年彼此間都見過麵的, 也有交情在啊。


    可林皎月腦袋嗡嗡, 什麽都聽不進去。


    在府中有多少次,她也曾想表明心意, 向他證明自己並不在意他的殘缺, 可每每剛碰觸到他腰帶的時候, 顧玄禮卻總會先行止住她的下一步動作,


    他不說話,慣常陰陽怪笑的眼總低垂著,薄唇也輕抿著,似有無數氤氳在心頭卻不可透露的晦澀。


    久而久之, 林皎月也不再貿然嚐試。


    她知道,那必然是他身上心頭最深的傷痕,連帶著自己都得小心翼翼, 從不去主動打攪, 不去揭他的瘡疤, 她哪裏能讓這些人進來扒了顧玄禮?


    眼看林皎月幾乎要同外頭的人吵起來,顧玄禮坐在農家的土炕邊定定地看著她的維護,神色深邃而微妙。


    “妹子,不是……不就看一眼你男人的襠嗎,我們都是男的,你怕什麽!”


    門外的農家漢子實在摸不透這小夫人的心思,憋到不行終於問了句露骨的。


    林皎月宛若守城的死士,瞬間紅了眼,一字一句拒絕:“不行。”


    氣氛瞬間就焦灼了起來,原本還覺得這二人定無嫌疑的農婦臉上也有了幾分遲疑,不動聲色往後退了幾步。


    林皎月卻幾乎要哭出來一般,死死忍著,重複道:“不行……大不了我們走就是了。”


    她大可以風餐露宿,大可以繼續在那間破廟裏守著顧玄禮,卻不願為了個安逸,叫顧玄禮尊嚴掃地,或是叫顧玄禮一怒之下血濺當場。


    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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